楊沐諶出發前往國東了。
這一邊,太子一早便前往拜見皇帝。
“皇上,太子求見。”下人稟報道。
“哦?櫟兒?快讓他進來。”
“是。”下人退出。
“父皇,櫟兒拜見父皇。”
“櫟兒一早來何事啊?”
“哦,父皇,兒臣前來是想與父皇商議增派將領支援楊將軍一事。”
“朕不是說過改日再議嗎?”
“父皇,現今楊將軍已經出發前往國東,若是時日再晚一些,只怕前方與國中支援銜接不上,發生事端。所以……”
“櫟兒可有什麼好的提議?”
“哦,父皇,櫟兒還是想推舉李恢弘將軍前往,畢竟,朝中他的實力是數一數二的,可與楊將軍齊名,所以櫟兒想……”
“櫟兒也想與父皇對抗嗎?”皇帝笑著問道。
太子大驚失色,慌忙跪倒在地。“父皇,櫟兒怎麼敢……不知父皇爲何會如此言說,櫟兒、櫟兒從未有過此想法,櫟兒……”
“那就不要再提李恢弘了。”
“爲、爲何?”太子跪倒在地上,低聲問道。
“櫟兒以後自會明白。”皇帝依舊笑著說。
以前,凌櫟每每看到皇帝的笑容,都覺得格外親切,心中都會萬分愉快,可是,自從他回朝的這些時日以來,每次父皇的笑容都伴隨著一些讓人讀不懂卻越想越覺得可怕的語言,這讓他覺得有一點透不過氣來。他現在覺得,有一點害怕看到父皇的笑容了。
“是、是,那櫟兒告退。”
“櫟兒,城北的百花又快要開了,你去看看吧。”待太子退到門口,剛要轉身離去時,皇帝轉過頭,依舊是笑著說道。
“軟禁。”一瞬間,在凌櫟的心中忽地閃出這個詞來,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是他並未言語,現在他覺得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彷彿快要跳出他的身體一般。這麼多年來,他溫軟的性格使得他對於皇帝的旨意言聽計從,這才贏得了皇帝的歡心,讓他穩坐太子之位。畢竟,誰不喜歡聽命於自己的呢,即使是太子也一樣,在上一代皇帝還在位時,一個乖巧、沒有其他想法的太子更能鞏固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並且,時候未到,不該屬於你的,你不能搶奪。
不過對於凌櫟來說,那種溫軟的性格是他骨子裡的,那種最終會導致逆來順受的處境的性格被賦予了他,而他也都無條件的全部接受下來。從小,他那種優柔寡斷、老實巴交的性格使得他格外受皇帝的喜歡。凌皓的母妃被處死之後,凌皓將要被髮配到西部的那天早上,凌櫟他看見父皇朝著坐在馬車裡的凌皓走過去,然後看了凌皓許久,低身湊上前對凌皓說了一句什麼話就走了,然後凌櫟他看見凌皓的眼神剎時間變得冰寒、狠毒,但是隻有那一瞬間,之後又恢復了往常的神態,凌櫟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而且,那個眼神,著實不像凌皓那個年齡的孩童所應該具備的。或許,凌皓他受過了常人所很少經歷的傷痛吧,母妃被父皇處死,而自己被髮配遙遠的西部,可能終生都不能被召回。但是,那種眼神,凌櫟卻是從來想都不敢想,更不敢擁有的。他是一個乖孩子,沒有其他的想法,父皇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從來沒有提出過異議。因此,他得到的關愛也比其他孩子多些。因此,太子的位置他坐的很牢固,不僅因爲他的嫡長子身份。
所以在此時此刻,在他感知到了自己可能將要處於的處境之中後,他也並沒有反抗或是提出異議,只是,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就因爲這幾句話就被父皇軟禁了,他從來不都是父皇眼中的乖孩子嗎,他從來不都是最聽父皇話的孩子嗎。那現在,他,應該也要如此吧。
性格如此,更是爲了生存是嗎。
“櫟兒遵旨。”凌櫟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他平復了一下呼吸,又聽見父皇說:“櫟兒,明日便去吧,聽說那些花兒開的最美的時候是很短暫的,若是錯過了就不好了,一年只有一次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明日父皇和你母后還有你妹妹都會去送你,待到花兒都開放了,你也看得差不多了,父皇就差人把你接回來。”
“花兒都開放了那時候,自己還能回來嗎?”凌櫟此時心中又冒出這麼一句話,又把他嚇了一跳。
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麼多的胡思亂想。凌櫟努力地清除心中的雜念,努力地平復心中的不安,然後努力地露出笑容:“是,父皇,櫟兒遵旨。”
自己一直不都是這樣的麼,這樣溫軟的性格,不知道反駁,不知道提出異議。
第二日,當凌櫟坐上馬車,看著父皇笑瞇瞇的看著自己,旁邊是同樣露出笑容的嵐皇后,以及他們身後微笑的靈兒,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凌皓,想到了那個早晨,凌皓坐在馬車上,那一瞬間寒厲的目光,一閃而過,父皇沒有看見,而他看見了。而現在,自己也同樣被送上馬車,去看一個所謂的百花盛開,而自己,卻是面露笑容面對的大家。
此時此景,處境相同,可是那個人卻由凌皓換成了自己。
“哥哥,真羨慕你啊,可以去看百花盛開,而靈兒卻只能呆在這裡了。”皇帝和嵐皇后身後站著的靈兒大聲說道。
他一驚,靈兒果然還是太小了,並不知道情況。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就只有這一個寶貝妹妹,他寵她愛她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說些其他的話傷害靈兒呢。
“靈兒,你要保重,要好好自己照顧自己。”凌櫟說完這句話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即將出徵生死未卜的將士在跟家人告別一樣。他輕輕搖了搖頭,試圖趕走這些這幾日一直在折磨自己的胡思亂想。
“櫟兒,父皇和你母后都會想你的,你也不會去太久,等到花兒都開放了你看的也差不多了,到時候父皇就派人接你回來。”依舊是笑瞇瞇的父皇,看著自己慈愛的說出這些話,不過凌櫟只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變得發冷。
“好的父皇,櫟兒一定會好好珍惜這次機會,看看百花盛開,寫些詩歌,提高下自己的文字功力的。”凌櫟說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出發吧。”皇帝說道,說著,邊催促馬車伕儘快趕車。
就在他的馬車即將要啓動的那一刻,凌櫟聽到靈兒興奮地對父皇說:“父皇,什麼時候也讓靈兒去北部看看百花盛開啊,靈兒可是很喜歡花呢!”然後他聽到父皇笑著說:“哈哈,靈兒也想去看?好,那父皇也擇日送你去看看!”
聽到這裡,凌櫟的腦海中忽地浮現出靈兒被囚禁在北部飄雪的環境中瑟瑟發抖的樣子,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一般的窒息,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他突然吼著讓車伕停車,然後自己跳下馬車,奔向靈兒,大聲說著:“不可!不可啊!靈兒不能去,不能去!”
皇帝、嵐皇后和靈兒不可思議的看著凌櫟這近乎癲狂的樣子,皇帝上前一把拽住凌櫟的一隻袖子,阻止他靠近。
“櫟兒,你怎麼了,爲何忽然如此瘋狂?”皇帝問道。
凌櫟也不回答皇帝,而是不顧一切的朝著皇帝身後不可置信的靈兒大聲喊道:“靈兒,千萬不要去,你待在這裡就好,記住哥哥的話,哪都不要去,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皇帝回過頭看著靈兒,靈兒眼中依舊留有些許驚慌和疑惑,皇帝對靈兒說:“靈兒,你先回去吧,朕有話對你哥哥說。”
聽聞,靈兒看了看凌櫟,凌櫟也看著她,口中還是重複著那幾句:“靈兒,聽哥哥的話,哪都不要去,聽見沒有!”
“靈兒,快退下!”皇帝也大聲吼道。
“是、是,父皇。”靈兒被皇帝突然的大聲嚇了一跳,慌忙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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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靈兒走遠,皇帝轉過頭一把揪住凌櫟的衣領:“櫟兒你是要怎樣,櫟兒你瘋了嗎,你只是去賞個花而已,你至於嗎!你看把你妹妹嚇成什麼樣子了,她去哪又能怎樣呢,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嗎?她會出什麼意外嗎?你剛剛那樣是什麼意思,她是要被囚禁了嗎?啊?”
囚禁,對,就是囚禁。
自己這次北部之行,說白了就是被囚禁起來了,什麼時候回來還不一定呢。
凌櫟心中忽地又冒出這些話。
只是,他不明白,爲什麼幾句話就會把父皇惹怒,更是說出了“你是要和朕作對嗎?”這樣的話來,他不知道李恢弘和父皇之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因爲這件事,他被連累了,他被因此軟禁了。他雖性格溫和,但也並不傻,父皇忽然之間讓他去看什麼百花開放,本就很奇怪,再加上這幾天他對父皇的觀察以及之前聽了靈兒的訴說,他更是覺得,父皇變得殘暴不仁了。而自己,這次,也只怕是真的被軟禁了。
不過,他的性格讓他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是在那裡低聲抽泣著。
皇帝皺了皺眉頭,“櫟兒,你哭什麼,又不是不回來了,去賞個花而已。”
賞什麼花?這沒頭沒腦的賞花!他想道。
“父、父皇,櫟兒失態了,櫟兒這就上馬車出發,父皇,櫟兒給父皇道歉了。”凌櫟低身說著抱歉,然後搖搖晃晃向馬車走去,彷彿在赴死一般。
皇帝的目光變得深邃,看著凌櫟蹣跚著上了馬車,然後拉上了簾子,再不見身影。接著馬車緩緩啓動,漸漸離他們遠去,最終消失不見。
櫟兒,此次賞花,你可要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啊。皇帝在心中想道。
這一邊,楊沐諶到達國東之地後,便馬上與敵軍展開戰鬥,但是敵軍這次是有備而來,並且又有百姓們裡應外合,因此一開始佔了絕對上風,楊沐諶開始覺得有些吃力,軍隊也被敵軍不一會就衝散成幾隊,自己和士兵們隔開了不小的距離。
這時,敵軍將領朝著楊沐諶提刀衝過來,楊沐諶一個躲避,閃過了致命的一刀,然後轉身拔劍與之搏鬥起來,誰知這時又一名敵軍將領衝過來,準備趁楊沐諶一個不注意就刺過去,誰知楊沐諶眼尖,一個打馬閃身躲過了,然後三人激烈開戰。
由於對方人數衆多,再加上自己方軍力分散,沒多久,楊沐諶左臂就身受刀傷,不得已,他率領身邊殘餘部隊撤退。
這一仗,算是大敗,他的兵力被嚴重衝散不說,自己左臂也身受刀傷。
他忽然想到太子說要替他向皇帝請求增援,也不知援軍來了沒有,這樣下去,勝算真是微乎其微。
又堅持了幾日,楊沐諶方面實在是不堪打擊,兵力銳減,自己的刀傷又添了幾處,並且最爲嚴重的是,軍中糧食已經告急,至多可以撐十日,援軍卻遲遲未來,這樣下去,不是戰敗而死,就是因缺糧而被餓死。
楊沐諶見軍中士氣低迷,人們惶惶不可終日,便向身邊一個隨從說道:“你騎快馬儘快趕回國都,向皇上請求增援兵力,說前方嚴重告急,並且糧食驟減,至多可以支撐幾日,望援軍速來。”
“是,楊將軍。”隨從聽後即刻出發。
楊沐諶看著他遠去的方向,心中想到,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