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完了李老爺,江心兒和小遠告辭了出來,江心兒只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一半。
二人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著,誰也不願開口打破這種帶著尷尬的氣氛。只聽得馬車的車輪壓在青石板路上,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音。
即便是終於一雪前恥報了仇,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江心兒覺得自己心頭卻是澀澀的,像是有一塊粗糙的石頭在自己心上來回的磨礪著,帶著輕輕的抽痛。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或者是在默默思考著什麼,此刻的小遠只是靜靜的閉著眼靠在車廂上休憩。
舔了舔有些發乾的下脣,江心兒別開目光,怔怔的看著被風吹動的車簾發呆。
“不知道張勝之醒了沒有,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忽然一旁傳來小遠的聲音,將思緒神遊的江心兒拉了回來。她轉頭看了他一眼,他卻是仍舊閉著眼,若不是剛纔發出聲音,江心兒當真以爲他是睡著了。
“等到花田喜事就知道了,我也沒想到,他會一直迷迷糊糊睡下去。我們這事,都不知道是不是攬錯了。”江心兒低下頭輕聲說道。
“那他若是一直不醒呢?”聽到江心兒如此說,小遠心頭一抽,像是被一把鈍刀子狠狠的紮了一刀。這是他們一直迴避卻無法迴避的問題,如果張勝之不醒,那他們該怎麼辦?小遠可就避無可避,要依著事情的發展去娶李小姐了。
“不會不醒的。”感受到小遠睜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江心兒不覺心虛,將頭埋得更低了說著,聲音卻是全無底氣。
這事當初他們既然攬下了,就必須要幫人幫到底,若是他們中途跑路了,江心兒不敢想象這對李麗的閨譽來說會是多麼大的損害。轟轟烈烈選婿,最後選中的那個卻表示不願意娶她?在古代,那是要了人命的事情啊。
他們當初不插進這一腳倒也罷了,眼下這個局面會是他們一手造成的,自然是得由他們來善後。
聽不到小遠的迴音,只感覺他仍舊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江心兒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擡起頭來定定的看向小遠道:“相信我,小遠,張勝之一定會醒的,即便是到了最後一刻,他也一定會醒的。我們是一心做好事,老天爺不會這麼爲難我們的,一定會保佑我們化險爲夷”
她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想用自己的信心去影響他,讓他也安心一點。
“好吧,我信老天爺會幫我們過這關。”看著她這一副倔強的樣子,小遠又是感動又是難過,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扯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說道。
他掀開車簾朝外頭看了看,街市上是熙熙攘攘的行人,暖黃的陽光透過雲層斜斜的打下來,一時間竟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既然是她的選擇,那他便成全她罷,一切都聽從老天的安排
第二天的的流水宴李銘貴包了縣裡最大的酒樓,宴請八方之客,諾大的酒樓裡一眼望過去是座無虛席,熱鬧非凡。
江心兒推說自己身子不太舒服,只撿了最角落的一個位置坐著,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在堂中來來回回接待賓客的小遠。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與他人周旋起來態度話語熟練豁達,與那個在花田喜事裡埋頭幹活兒的笨拙男子完全不同。
這興許就是那個自己所不知道的小遠,江心兒卻又恍惚覺得,不論是哪樣的小遠,她都像趨光的飛蛾一般,忍不住的喜歡著。
“在想什麼?”
她正兀自出著神,忽而身旁一片陰影落下,帶著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轉頭過去一看,果然是那花蝴蝶朱行道無疑。
江心兒淡淡一笑,“我在想分明不是太子的人,爲什麼穿了龍袍卻是同太子那樣像,叫人絲毫看不出破綻。”
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朱行道看著場中忙碌的小遠笑了笑,隨即意味深長的說道:“興許那人就是太子,只是披了層僞裝的皮,所謂扮豬吃老虎是也”
他只說了一句,便又停了,似乎也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計較。因而話鋒一轉又道:“話說回來,這三天流水宴一過,小遠便要正式成爲李府女婿了,他這一走,朱某便少了最強勁的敵手,你說是不是。”
聽他這時候還在吃那閒豆腐,江心兒不覺皺了皺眉道:“昨日回答問題那一關,你分明是故意示弱,纔將小遠擺上了臺,也不知道你是存的什麼心”
“你心裡不也是這樣想的麼?昨兒必定會有一人勝出,不是小遠便是我。然而,在你心裡卻是萬萬容不得我勝出的,不然咽不下楊紅蓮那口氣,不是嗎?”朱行道笑了笑,直接點出了她的心思道。
他又怎會不知江心兒是決計不肯輸給楊紅蓮的呢,昨兒那李老爺擺明了是要選一位出來的,與其讓他選,不如他自己改被動爲主動。一來他是絕對不會娶那李麗的,再來也正好讓江心兒贏了這次比賽,三來嘛,還順帶解決了一個情敵,此舉可謂是一舉多得。
這筆賬,他朱行道纔是真正贏家,如意算盤早就打好了的。
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江心兒心下卻是狠狠一抽,神色黯淡的垂下了眼眸。這是她一直迴避的事情,卻於光天化日之下被朱行道這樣毫不留情的揭開,像是個畏光的之人猛然暴露於強光之下,心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有害怕,有閃躲,有幾乎疼到麻木的心痛……
見江心兒臉色有變,朱行道不覺嘆了口氣搖頭道:“你看這事兒對小遠也沒什麼不好,這李老爺財大氣粗,過去又是朝庭重臣,論起小遠的身份來說,他與那李府千金倒也確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朱行道此話一出,自是叫江心兒心裡更不是滋味。天造地設……真真是好笑,居然有一天會有人對自己說,小遠和別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扯著脣角笑了笑,江心兒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心中念頭一閃,隨即不覺皺起了眉頭。
小遠的身份?
如果剛纔她沒聽錯的話,朱行道是說小遠的身份與那李府千金相當匹配?這可就不對了,如果按照小遠的身份來說,該是大大高攀了李小姐纔是啊
小遠的身份,不是他們倆自己杜撰出來的嗎?她記得所有文書的事都是朱行道和小遠兩個人辦的,自己也不曉得這些自然也就沒有插手了,看小遠拿出來那麼多證明身份的東西,還只道是朱行道這傢伙瞞天過海的本領分外高強,弄虛作假起來,就跟真的一樣,不覺也是很佩服他手段。
可如今聽朱行道這話裡的意思,似乎小遠的身份並不是假冒,而朱行道恰恰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疑慮重重中,她忍不住擡眸看向他問道:“朱公子,有一事我不是很明白,小遠爲何會有那兩張文書在的?我記得最開始你們拿來的文書裡,似乎也沒見著這兩張的。”
“是嗎?”聽江心兒這樣說,朱行道卻是眨了眨眼,做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道:“當時拿了好些文書,我也記不清有哪些了。”
他說著,便提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朝她輕輕一笑,沒等她再追問,便直接端起酒站起身來,走到別桌向別人敬酒去了。
看他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江心兒扯了扯眉角,看樣子這傢伙分明是故意隱瞞,不想告訴她真實的情況,難道說小遠的真實家世的確是相當了得的?
想到這裡,她不覺又朝著堂中的小遠看了過去,只見他端著酒杯在廳裡與人談笑風生真是左右逢源。
這……是小遠嗎?
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小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