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薄窄的刀刃劃破了我的肩膀,深深的嵌進肩胛骨之中,伴隨著鑽心的疼痛,發(fā)出著刺耳的摩擦聲,透過那被血染紅的骨骼蔓延至全身,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眼前的一切都似乎變得不真實了起來,我呆呆的愣在那裡,似乎忘記了那鑽心的疼痛。捕神那變得血紅的雙眸,突然在一瞬間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十分的詭異。
風(fēng)聲迴盪在耳邊,撞擊著耳鼓,嗡嗡作響,就連頭也開始眩暈了起來,似乎要爆炸了一般,眼前的那邊灰暗的城鎮(zhèn)彷彿融化了一般,滲透進這個蒼茫的大地的被一個角落,凝固成斑駁的污痕,顯得格外的骯髒。
百里申被嚇壞了,站在捕神的身後,臉上寫滿了驚恐。就連路子野,也有些驚訝的看著捕神那略顯猙獰和扭曲的臉龐。
汗水從捕神那慘白的臉上滴了下來,落在我向前舉起的手上。
淒涼的烏鴉的地叫聲透過漫天灰sè的氤氳,清晰的刺痛著每一寸皮膚,灼燒一般的痛。
“捕神......你......”我盯著捕神那雙變得十分妖異的眸子,低沉的緩緩問道。
捕捕神沒有回答,只是奇怪的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猙獰了起來。但是,他握住刀柄的手卻在微微的顫抖,一個古怪的笑容慢慢的漾起在他的臉上,但是,那眼眶之中似乎停留這一滴沒有流下的淚。
肩膀上的疼痛變得更加的生硬起來,突兀的骨頭卡住刀刃所發(fā)出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透過不斷向外涌出的鮮血,震動著那薄薄的刀刃。捕神的呼吸聲也開始變得粗重而又雜亂了起來,眉頭也開始慢慢的皺了起來,顯得十分的痛苦。
我死死的咬著牙關(guān),心裡面一陣陣的不安。
捕神爲(wèi)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說他被這浮羅古鎮(zhèn)之中游蕩的冤魂附身了?但是,要是這樣的話,我爲(wèi)什麼感受不到一絲怨氣呢?我盯著捕神那雙通紅通紅的瞳孔,一個念頭猛的劃過我的腦海,如同焦雷一般炸開在耳邊。
難道說,捕神的體質(zhì)也和常人迥異?若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就變得麻煩了。
就在這時,只聽捕神突然低吼一聲,那壓在鋒利的刀刃上的力量陡然增大,骨骼發(fā)出了瘋狂破碎的聲音。不容我多想,我凌空躍起,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捕神的胸口。捕神悶哼了一聲,卡在肩胛之中的刀猛的抽了出來,整個人重重的向後退去,踉蹌幾步,勉強站住。只聽幾聲清脆的喀吧聲傳來,捕神臉sè一僵,然後哇的噴出一口鮮血來。肋骨已然被我踢斷了好幾根。
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起來,我歪歪斜斜的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伸出手,試圖按住傷口。但是那血仍舊不斷地涌了出來,已經(jīng)浸溼了半件衣衫。
濃烈的血的腥味在這yīn風(fēng)四起的小鎮(zhèn)變得更加的濃,那半邊衣袖變得格外的沉,黏在我的身上,散發(fā)著陣陣刺骨的寒意。漫天的黑暗一下子砸了過來,眼睛變得異常的幹。我忍著肩膀的疼痛,擡起頭看著在斷牆下面捕神那昏暗的影子,就如同一隻猙獰的蜘蛛一樣,輪廓突兀的印在那灰濛濛的殘磚之上,異常恐怖。
然後他緩緩地擡起了頭,看著我。
那張熟悉的臉上,被投下了分割斑駁的yīn影,那雙血紅的眼睛在一片暗影之中,分外的明顯。那兩道兇狠的目光直視著我,讓我感到一陣不寒而慄。一股寒意從腳下開始蔓延至全身,而四周的空氣也彷彿凝固了一般,在一片不安的氣氛之中似乎隱隱的迴盪著一絲低沉的笑聲。
那笑聲是從捕神的喉嚨之中傳出來的。
那笑聲幽幽的散落在四周,讓我不由得寒毛倒豎。
而路子野似乎也被此刻捕神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幽異強大的氣場所震懾住了,後退了幾步,臉sè有些蒼白的盯著這裡發(fā)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動作。
我打了一個寒戰(zhàn),然後目光和捕神那血一般的眼睛對視上了。然後,下一秒,我不由得愣住了。
那充滿著殺意與猙獰的眼睛之中,停留著尚未流下的淚水。
起風(fēng)了,漫天的飛沙彌散在這一片漆黑的古鎮(zhèn)之中,似乎在空中化成了無數(shù)雙慘白的手臂,在兇神惡煞的撕扯著我們的皮膚。紙錢猶如飛揚的髒雪,被那充滿著yīn氣的風(fēng)捲的到處都是,像是給這埋葬在死亡深處的古鎮(zhèn)麻木的祭奠著。
“看來,你的這位朋友也會反過來砍傷你啊。”路子野的聲音有些蔑視的從不遠處傳來,語氣之中卻夾雜著一絲不安,還有一種奇怪的情感,讓我捉摸不透。就像是在用那饒有興致但是卻又暗生畏懼的眼神在看著此刻有些可怖的捕神。
我的心中也泛起了巨大的不安和疑惑。捕神究竟是怎麼了,爲(wèi)什麼他會無緣無故的變成這個樣子?他的周身似乎散發(fā)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不像是怨氣,但是卻讓人不由得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甚至是窒息。還有他眼睛之中駭人的紅sè,究竟是從何而來?
還是說,其實捕神一直都和我是一樣的?
我看著捕神那模糊的身影,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讓我剎那間整個人僵住了,甚至連我這劍柄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著。
我從來沒有知道過捕神的名諱。
自從那年在寧州府認識他開始,我就一次也沒有問過捕神的名字,只是習(xí)慣的叫他捕神,這一叫就是近十年。捕神,似乎成了我瞭解他的唯一事情。其餘的,譬如身世、名號什麼的,我真的一概不知。只知道捕神是一個很重情義的漢子,而且心思縝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是,在眼前發(fā)生的這離奇的一幕,讓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與那個熟悉的捕神聯(lián)繫起來。此刻的捕神,就像是一隻被怨氣吞噬了的厲鬼一樣,散發(fā)著濃濃的殺意。
還有那眼睛之中的一抹淚水。
這究竟代表著什麼呢?
那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紅sè瞳孔,就彷彿是從地府之中叛逃上來的夜叉一般兇狠,那yīn森的光甚至可以讓四周的溫度都凝固了一般,讓人一陣陣的發(fā)抖。
從捕神喉嚨之中傳來的那種詭異的聲響,幽幽的擴散在充斥著刺骨的寒意的街巷之中,被回聲大鳴大放,鋒利的鑽進耳朵之中。
捕神就像是一頭正在提升著怒意的野獸,那脊背黑sè的剪影在不算昏暗的斷牆的陪襯下,高低明顯的起伏著,同時還傳來了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我突然心如刀絞,握劍柄的手開始變得一點點的收緊了起來,手指也開始變得僵硬了起來,只覺得那手心已經(jīng)開始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難道此刻,我真的要和這個朝夕相伴了這麼長時間的夥伴舉起長劍麼?但是我不知道捕神爲(wèi)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且,萬一他真的和我一個體制的話,那麼,將破魔劍貫穿他的胸膛之後,後果會變得不堪設(shè)想的。
我突然感覺所有的行動都僵在了這裡,幾乎是寸步難行。
整個狹窄的街道一瞬間便被令人窒息的氣氛所籠罩住了,每個人都靜靜的站在那裡,和其他的人僵持著,似乎誰都不願意多走一步。
我盯著捕神和路子野,路子野似乎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仍然用令人捉摸不透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盯著捕神。百里申則已經(jīng)退到了捕神身後很遠處的一處牆角,緊張的看著這被灰sè染透了的鬼城。
而捕神,則像是更加憤怒了一般,喉嚨之中那令人髮指的聲音更加的明顯了。我緊張的注視著捕神,擔(dān)心他隨時都有可能揮舞著那柄鋒利的刀怒吼著衝我劈過來。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捕神卻突然大叫了一聲,整個人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不住的喘息著,發(fā)出了痛苦的聲音。我一愣,急忙奔過去,不顧肩膀的疼痛將他扶了起來。
捕神雙眉緊鎖,大顆大顆的汗水從臉頰上滑落,整張臉白得就像是是紙一樣。
我焦急的低聲喊他道:“捕神,你怎麼樣?要不要緊?”
捕神輕輕的“啊”了一聲,然後艱難的睜開眼睛,有那迷茫的眼神看著我,有些恍惚的問道:“公子?你怎麼了?我......剛纔出什麼事了麼?”此刻他眼神之中的那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紅已經(jīng)完全退去,恢復(fù)了捕神那漆黑清澈的雙瞳。
“你真的不記得剛纔發(fā)生了什麼了嗎?”我低聲問道。
捕神痛苦的喘了一口氣,緩緩的搖了搖頭,皺緊了眉頭思索著:“公子,我真的記不起來了。剛纔我只感覺我的頭好痛,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
但是我的心裡面,卻已經(jīng)猜出了一個大概來。
只是,這種假設(shè)過於讓人難以執(zhí)行。
最後,我只能嘆了一口氣,對捕神說道:“沒事的,估計你只是像百里申一樣,被遊蕩在這附近的怨靈附身了,現(xiàn)在不要緊了。”
捕神這才露出了放鬆的表情,長舒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住了。他真的是太累了。我讓百里申將捕神帶到另一側(cè)的一個角落之中,然後轉(zhuǎn)過頭,來到了路子野那高挑的身子面前,冷冷的說道:“現(xiàn)在該輪到你了。”
說罷,我眼前的那一抹紅sè再度鋪天蓋地的涌了上來,將視野中的一切都染成了讓人一陣陣作嘔的那抹血紅sè。
路子野看著我眼睛裡面逐漸騰起的紅sè,輕輕一笑,說道:“很好,既然沒有別人礙事,那麼這就正合我意。冥淵,我等了你這麼多年。今天,我一定要讓你變成我的人偶!”話音剛落,只見路子野手中那柄黑sè的妖刀一下子高高的揮了起來,帶著被劃破的呼呼風(fēng)聲,凌厲的對著我的天靈劈了下來。
我忍住左肩上的疼痛,身子迅猛的向一旁閃了過去。然後就勢揮起右手,手中拿柄散發(fā)著濃重寒意的長劍狠狠的刺向路子野握刀的手腕。路子野眉頭微皺,將刀刃猛地一轉(zhuǎn),竟斜斜的向我削了過來。我急忙雙腳蹬地縱身躍起,然後甩手三張鎮(zhèn)魂黃符飛出,貼在那把妖異的刀刃上。
只聽得一陣刺耳的尖叫,就彷彿是無數(shù)痛苦的人在發(fā)出絕望而又悽慘的哀嚎。緊接著,那柄刀開始不由控制的震動起來,一條條黑影飛速的從刀身上向四下瘋狂的竄開。最後,那黑sè的刀就變成了黑sè的霧氣,彌散在這yīn冷的浮羅古鎮(zhèn)之中。
我落在地上,死死的盯著站在原地的路子野,絲毫不敢鬆懈,手指早已暗自探到腰間,捏緊了那幾枚鋼針。
路子野笑了,他站在那裡,有些不自然的伸著手,那雙兇狠的眼瞳看著手掌之中尚未揮散殆盡的黑煙,然後猛地轉(zhuǎn)身,用冰冷的聲音說道:“季冥淵,我真的是太低估你了。我本以爲(wèi)上次你是依靠著地府之中的法器才能打敗我,不過這次,我要讓你死的心服口服!”
四周的景物突然之間像是被巨大的漩渦所包裹住一般,無盡的黑暗夾在著yīn風(fēng)怨氣瞬間瀰漫在浮羅之中的每一個角落。那淒厲的烏鴉的叫聲更加的響亮了,每一寸空氣都充滿了濃濃的不安與恐懼的氣息,那些兩側(cè)房屋破爛的門窗被肆虐著的風(fēng)狠狠的吹開,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我只覺得睜不開眼睛,那強烈的怨氣的味道充斥在我的鼻子裡面,讓我?guī)缀蹩煲枇诉^去,不禁用長劍支撐的地,不讓自己倒下。
就在這被風(fēng)沙籠罩得漫無天rì的昏暗之中,一陣笑聲突然響起在狹窄的街道上。那笑聲異常熟悉,猶如一柄生鏽了的鈍刀,一下一下的戳在心臟上,生生的痛了起來。
而路子野一聽到這個聲音,突然變得暴怒無比,那張臉因爲(wèi)莫明的憤怒而變得異常扭曲。他雙臂猛的張開,如同一隻蝙蝠一樣騰空而起,衝著這一片滾滾黑霧之中聲音傳來的方向撲了過去。但是,只聽一聲悶響和一聲慘叫,路子野整個人卻突然重重的跌了下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力道之大,就連地上的青石板都裂開了深深的縫隙。
一口鮮血從路子野的嘴裡噴了出來。他掙扎著站了起來,然後甩手放出兩條偶線,直刺那yīn影中的人。但是隻見那細小的偶線被什麼力量一下子拉住了一般,任憑路子野如何掙扎,那些偶線就像是被嵌在了黑暗之中,紋絲不動。
就在這時,只聽錚的一聲,那緊繃的偶線霎時間被全部繃斷了。藉著強大的慣xìng,路子野整個人被狠狠的向後甩了過去,撞在一面牆上。一聲巨響過後,那牆卻已剩下了半個。
“你站在黑暗之中暗算別人,有什麼能耐!”路子野掙扎著站起身,擦了一下嘴角邊正在滲出的血跡,惡狠狠的吼道。
“哼,你不也是如此麼?”一個如同鬼魅一般的熟悉的聲音透過那濃重的霧氣傳來,有些沉悶的迴盪在身邊那些朦朧的角落之中,卻讓不由得脊背生寒。
漸漸的,那些黑霧緩緩散開,鬼谷仞那高大頎長的身影,就像一棵虯盤的枯樹一樣,出現(xiàn)在不遠處的前方,那兩隻眼睛裡散發(fā)著幽異的寒光,深褐sè的桃骨咯咯作響,在這濃密的昏暗之中,變得異常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