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聲穿透了寂靜的夜sè,突兀的迴盪在我們的耳邊,在這寒風之中,變得異常的清晰。那聲音不大,卻伴隨著回聲一點點的滲透進了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我不由得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眼前的黑夜就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網,鋪天蓋地的向我們籠罩了過來,一陣無以名狀的壓抑。
這哭聲是從何而來?
在這空無一人的城鎮之中,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城鎮之中,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又是什麼人所發出的呢?
我jǐng覺的打量著四周,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這廢墟一般的死城,就像是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將我們死死的困在裡面。那哀怨的哭聲,此刻聽起來卻像是尖銳刺耳的譏笑,夾雜著濃重的怨氣,瀰漫在這yīn冷灰暗的空城之中的每一個角落。暗處似乎有著一雙雙漠然的眼睛,在死死的盯著我們。
那哭聲仍然在繼續。是一個男人的哭聲,低沉之中帶著些許的嘶啞,似乎已經蜷縮在某一個無法看到的角落哭喊了許久,聲音雖然清晰,但是顯得毫無力氣。
無端的恐懼瞬間死死的包裹住我們。百里申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袖口,用顫抖的聲音輕聲的問道:“公子......這......是......”
我臉sè鐵青的搖了搖頭,目光jǐng惕的四下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深冬的風變得更加寒冷了,就像是夾雜著鋒利的冰碴,狠狠地切割著露在外面皮膚,一陣麻木的疼痛。那哭聲,也在這滾滾的寒風之中變得時斷時續,反而顯得更加的詭異了。
黑暗蔓延在四周,天上的月光徹底的看不見了。那每一棟破爛的房子的門口,就像是一張張嘴,在空洞的張著,似乎在發出著無聲的哀鳴。我環視四周,然後目光落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之中。
那是一個在兩棟房子之間夾著的一間矮小的房子,似乎是用來做倉庫用的,但是感覺卻無法容納太多的東西。那悠長的哭聲,似乎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我緩緩的想那扇緊閉著的小門走去。那扇門斑駁不堪,上面隱隱的透著木板裂開的縫隙。一把鏽跡斑斑的鎖頭橫在那裡,明晃晃的,像是在向我示威一般。那哭聲被阻隔在了門板的另一側,突然變得有些發悶,讓人一下子覺得透不過氣來,就如同有什麼看不見得東西壓在胸膛上一般,每吸一口氣,肋骨都會感到像是要斷裂的感覺。
百里申和捕神在身後緊張的看著我向那個散發著yīn森氣息的矮房走去。氣氛一下子變得凝固了起來,耳邊所有的聲音幾乎都已經消失了,只剩下沉重雜亂的呼吸聲,還有那時斷時續的悽慘的哭聲。
我站在那扇門前,眉頭緊皺。那嘶啞的哭聲變得更加的清晰了,我伸出手,抓起那有些涼的鎖頭,然後猛地一扭,只聽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那鎖頭被我扭了下來。而那扇落滿灰塵的門,像是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般,一下子從裡面彈開了?;覊m瞬間漫天鋪散開來,嗆得我一陣咳嗽。我急忙揮舞著衣袖驅散盡了眼前的灰塵,然後向那黑漆漆的窄間裡面看去。
裡面可以說是什麼都看不見。所有的一切都似乎被這凜冽的夜sè所吞噬了,除了漆黑,別無他物。我靠近了一些,仔細的打量著那件又小又窄的屋子。裡面似乎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小,似乎僅能容納下一個人。
會不會是有誰被關在這裡面呢?
我突然這樣想到,然後探身進去。濃烈的灰塵的味道撲鼻而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什麼東西爛掉的氣味,讓人一陣陣的作嘔。
是有人死在裡面了麼?
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那股有些悶熱的氣味更加的令人不舒服了。我儘量的彎下腰,探頭向裡面看去。
裡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我皺了皺眉頭,呼吸之間都是那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於是我屏住呼吸,想要退回到外面。而就在這時,我突然發現,那哭聲,不知在什麼時候,也已經不見了。四下裡一片寂靜,除了那不停翻卷的寒風之外,只有沉重的呼吸聲迴盪在耳邊,格外的明顯......
呼吸聲?
我猛地打了個寒戰。我不是已經屏住了呼吸了麼,那麼,這回蕩在耳邊的呼吸聲,又是從何而來呢?我整個人似乎已經僵住了,我死死的抓住那有些糟軟的門框,努力地彎著腰,靜靜地聽著。
那呼吸聲似乎就響起在我的耳邊,我甚至都能感覺到那乾燥的空氣吹在我臉頰上的感覺!我猛的回頭,向那凝重的黑暗中看去。但是,那黑sè遮蔽著視線,什麼都看不到。而就在我出神的時候――
手臂上猛的一緊,一隻手一下子死死地鉗住了我的胳膊!
我整個人向外一退,但是,那手上的力道卻出奇的大,一個沉重的東西被我拖了出來。接著外面昏暗的光,我看到,那死死鉗住我胳膊的,是一隻乾枯的手,上面縱橫佈滿了細小的傷口。同時,像是一個人爬到了我的耳邊,用微弱的聲音低低的哀求道:“救......救救我......”然後便覺胳膊一沉,像是一個人摔倒在了地上一般。
我急忙用力將他從這個狹小的空間之中拖了出來,終於,藉著那昏暗的夜sè,我看清了這個人的容貌。這是一個已經瘦得不chéng?rén形的男人,他的臉上寫滿了痛苦,顴骨高高的突兀著,似乎就像是一張皮覆蓋在骨骼上一般,就連裡面的青筋都看的一清二楚。他的眼眶深深的凹陷著,暴突的眼睛緊閉著,那乾裂的嘴脣在微弱的一張一翕著,喉嚨裡發出了嗤嗤的聲音,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哭喊或者是說話了。他的手仍舊死死的抓住我的胳膊不放,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捕神和百里申見狀,急忙驚訝的跑了過來,吃驚的看著這個形如枯槁的人。捕神倒吸了一口冷氣,問道:“這裡怎麼會有一個人?”
我臉sè凝重的搖了搖頭,低聲的說道:“不知道......這個城鎮裡面沒有一個人,那它應該是被什麼人囚禁在這裡的。我想,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麼事情?!?
那人似乎聽到了一絲的聲音,開始痛苦的掙扎了起來,嘴裡面喃喃的低語道:“救......就我......詭......”
詭?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說出了這個字。難道,那兩個字是他寫的?雖然疑問重重,但是看他現在這個樣子,估計是說不出什麼話了。只有等他醒來之後,才問他吧。於是我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放心吧,現在沒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那人似乎聽到了我說的話,漸漸的停止了掙扎,體力耗盡了一般的癱倒在地上。我掰開那隻乾枯的手,對捕神說道:“把他揹回客棧吧?!?
捕神上前一步,遲疑的問道:“公子,你確定要把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帶回去?”
我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是,他現在是在這個夜晚出現的除了我們之外的唯一一個活著的人?!?
捕神思忖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輕鬆地背起那個幾乎已經快成骷髏的人,向客棧的方向走去。我轉過身,盯著那矮小破爛的小屋,似乎裡面還有著什麼人,在對我猙獰的笑著,但是,那種感覺轉瞬即逝。我佇立片刻,然後回身跟著捕神和百里申向客棧的方向走了回去。月光時隱時現的映照著這個詭譎的小鎮,那種寂靜,就像是荒野中的墳地,散發著濃重的死亡的氣息。遠處隱隱的傳來不知名的鳥類淒厲的啼叫,將這個yīn冷的午夜渲染得更加的令人恐懼了。
影子被斜斜的拉長在凸凹不平的石板路上,就像是猙獰扭曲的虯枝,張牙舞爪的,似乎隨時都會從地上躥起來狠狠地勒住我們的脖子。那yīn森的客棧再一次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等待著我們走進。那兩扇破舊的大門在風中無力的擺動著,撞擊著木頭,發出沉悶的聲音,而門外懸掛著的那個已經爛的不成樣子的幌子,不時的被濃重的風席捲著啪啪作響。
捕神將那人揹回到了我們的房間,放到了榻上。我取出水,沾溼了手帕,將那有些冰涼的水塗在他乾裂的嘴脣上。那人雙目緊閉,突出的眼睛在飛快的顫動著,似乎在做著什麼噩夢一般,他的手腳不停地擺動著,好像是在奮力掙脫著無形的束縛。
燭臺上只有一小截落滿灰塵的蠟燭,我走過去,點燃了它?;椟S的光一下子籠罩在了這個昏暗的房間之中。似乎只有我們這個房間沒有變化,仍舊保持著住進來時的那個樣子。而外面,早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那個人終於平靜了下來,呼吸也逐漸的變得安穩了。我在房間之中不安的來回走動著,心裡面塞滿了疑惑。
爲什麼這個小鎮會在一瞬間變成廢墟呢?那些人都哪去了?那兩個奇怪的“詭”字代表著什麼?那到迥異的目光,是想告訴我們什麼事情麼?還有,這個人是誰?他爲什麼會被關在哪個地方?
一連串的問題蜂擁而至,我只感覺到額頭一陣生硬的疼痛,像是要裂開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眩暈了起來。
還有那詭異的不協調感。
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協調呢?難道僅僅這個客棧沒有小二的原因麼?不,還有別的地方。比如那個角落。就是在我感受到那道目光之後,轉身看向的那個角落。會不會是那裡呢?我哼了一聲,現在看來,不只是那個角落,不只是這個客棧,就連整個小鎮,都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風吹了進來,燭火搖動了一下,沒有熄滅。外面的夜sè也變得更加的濃郁了,甚至看不出來是什麼時辰。這個房間裡,似乎被壓抑的氣氛所籠罩著,誰都沒與說話,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盯著躺在榻上的那個人,面sè凝重。微弱的燭光在臉上投下斑駁分明的yīn影,如同表情被分割了一般,有些木然。
我推開房間的門,站在門口,注視著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冷風席捲著漆黑纏繞在我的周身,客棧裡靜得怕人。這座謎一般的小鎮的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散發著猙獰的氣息。那些消失的人,彷彿此刻就在我的頭頂上,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盯著我,嘲笑著我,似乎用不了多久,我也會成爲他們之中的一員一般。
一切等天亮了再說吧。
我嘆了口氣,這樣想著,然後轉身回到了房間。
而在這時,身後的門,卻自己緩緩地關上了。那沉重的吱呀聲,就像是有人在用鋸子一下下的鋸著一塊生硬的木頭,針一般刺進心臟,猛的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