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沖刷著灰暗的天空,沿著我額頭上凌亂的頭髮流進了脖頸之中。漫天的怨氣鋪天蓋地般的用來,重重的積壓在這塊空地之上。劍鞘之中的破魔劍在不停的震動著,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然後眼前一花,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被深藍sè的長袍包裹著,花白的頭髮和鬍鬚在這滂沱的雨中變得有些yīn沉。他的臉上透著濃重的煞氣,劍眉豎立,眼瞳之中充滿著詭異的綠sè,眉心之處有一道詭異的血紅,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猙獰。
“你就是那畫皮人偶師麼?”這人沙啞的開口了,聲音之中透著濃重的譏諷:“沒想到是一個rǔ臭味乾的小娃娃啊。”
“過獎了。”我仍舊嘶啞的說道,然後慢慢的向他走去:“想必您就是那紙鳶師青雲(yún)道長吧,居然下了如此狠手將你唯一的徒弟殺死,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那青雲(yún)道長眼神一變,冷笑道:“成大業(yè)者必當六親不認,像公子這般優(yōu)柔寡斷,必頂無法成就一番事業(yè)。”
我憤怒的看著他,然後慢慢的說道:“如何成大事我不關(guān)心,我只知道,像你這種草菅人命的人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陽世之上。”
“好大的口氣!”那青雲(yún)道長勃然大怒,他大聲向我咆哮道:“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像你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老夫豈能容你!”說罷那長袖一抖,無數(shù)由紙片幻化而成的飛刀劃破了稠密的雨簾,帶著強勁的yīn風向我刺了過來。我縱身躍起,躲開那來勢洶洶的飛刀。緊接著我手臂一振,長劍出鞘,刺眼的寒光頓時籠罩在了這個蕭索的空地之上。青雲(yún)道長臉sè一變,低沉的問道:“破魔劍?這種地府之中的事物你怎麼會有?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獰笑著說道:“我?我是畫皮人偶師季冥淵。”
青雲(yún)道長睜大了眼睛,向後退了一步,驚訝的問道:“季冥淵?你就是那個......”話還沒說完我便急速的向前掠去,手中的長劍斜斜的探出。青雲(yún)道長沒有料到我會突然出手,急忙側(cè)身躲開,但是動作還是晚了一些,只聽一聲撕裂的聲音,他的右臂被我的劍劃開了一條窄窄的傷口,血一下子涌了出來。而我手中的破魔劍沾血,頓時綻開一種暗紅sè的光芒,變得格外的yīn森。
青雲(yún)道長惡狠狠的盯著我,咬牙切齒的說道:“你這個臭小子,今天老夫便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說罷那如同鷹爪一般乾枯的雙手猛地張開,那些紙做的飛刀居然再次騰空而起,慢慢的變成一隻巨大的紙鳶,夾在著強烈的怨恨向我衝了過來。我只覺得耳邊一陣嗡嗡作響,就像是陷入了無比喧鬧的空間一般。在那一片迷茫之中,我聽到青雲(yún)道長那猙獰的聲音:“就讓這些被我奪去xìng命的冤魂把你撕爛吧!哈哈哈哈!”我艱難的向後退著,然後胸前一陣劇痛,原來是那rì被屍獸留下的傷口不知爲何崩開了。血一下子涌了出來,染紅了衣襟。我無力的揮動著破魔劍,驅(qū)逐著那從紙鳶上散發(fā)出來的漸漸纏繞住我的怨氣。
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散盡了一般,我就如同一具人偶一般的被那些充滿怨氣的冤魂死死的纏繞著,在雨中艱難的掙扎著。那些冤魂好像是在我身體裡面生根了一般,無論怎麼掙扎都擺脫不掉。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得到了九十九個人的魂魄,並將它們都變成了怨靈!”青雲(yún)道長有些歇斯底里的狂笑道:“待我集齊了一百個怨靈,就是我真正成爲縱屍之神的那一刻!到那個時候,我就會得到長生不死的法術(shù)了!姓季的,你能成爲我完成這件事的第一百個靈魂,你應該感到自豪啊!哈哈哈哈――”那令人厭惡的笑聲不斷地在耳邊迴盪著,我虛弱的睜開眼睛,看著那一片被紙鳶遮蓋住的空間,濃重的怨氣緊緊的滲透進我的皮膚,我感到了出奇的冷。嘴裡的血已經(jīng)凝固了,變得有些腥澀。
而漸漸的,我開始變得清醒了起來,頭也不那麼沉了。相反,一種亢奮異常的感覺慢慢的在心底擴散開來。我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那抹血紅sè再度覆蓋住了我的眼前,狂喜的感覺讓我的手開始微微的顫抖,不由得一下子握緊了手中的劍,奮力的一揮,那隻巨大的紙鳶連同那些亡魂都被斬得灰飛煙滅。冰涼的雨滴打在了我的頭上,眼前的那團詭異的紅sè顯得更加可怖了。
青雲(yún)道長看著那些黑sè的煙霧在雨水之中瞬間變得支離破碎,不由得整個人呆在那裡。乾癟的嘴脣不停地一張一翕,說不出話來。我在那漫天的碎屑和仍舊傾盆而下的雨幕之中,向青雲(yún)道長緩緩的走去。腳步踩在積水之中,發(fā)出令人不安的聲音。我的目光中帶著濃烈的兇狠,那紅sè變得愈發(fā)的清晰了。
青雲(yún)盯著我的眼神,渾身抖得跟篩糠一般,他伸出手指著我,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你......你......你的眼睛......你是......”卻聽不出完整想要表達的意思。我不由自主的咧開嘴,用那令人髮指的聲音猙獰的說道:“是啊,你猜的沒錯。剛纔是誰說要取我的靈魂了?現(xiàn)在的情況應該反過來了吧。”
“不!不可能!”青雲(yún)聲嘶力竭的咆哮著,他幾近瘋狂的揮著手,漫天的紙匕首似乎融合進了每一滴雨水向我鋪天蓋地的刺過來。我冷冷的擡起手,將手中的破魔劍酣暢淋漓的一揮,只見一陣刺眼的光芒閃過,那些紙刀全部燃起了幽藍sè的火焰,瞬間焚燒殆盡,化成黑sè的灰燼附著在泥濘的地面上。
此時的青雲(yún)道長已經(jīng)沒有了那種妖異的氣息,而是眼神中充滿了絕望與恐懼,搖搖yù墜的站在那裡,不停地向後退縮著,幾乎隨時都能癱倒在地上。我死死的握住那散發(fā)著寒意的破魔劍,一步一步的向那青雲(yún)逼近,怒氣灼燒著我的眼睛,嘴裡的腥味更濃了。
終於,青雲(yún)的身後已是一堵矮破的圍牆,他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我停在他的面前,看著這個驚慌失措的道士。青雲(yún)幾乎是低低的哀鳴著說道:“季公子......你放過我......”
“剛纔那個被我斬得粉碎的紙鳶,便是你所有法力的元魄所在吧。”我沒有理會青雲(yún)的哀求,自顧自的說道:“紙鳶師如此稀少就是因爲他們所有的法力附著在一個紙鳶上面,而你之所以這麼強大是因爲你將掠奪過來的怨氣也附加在了上面。所以你的手法才能如此的鬼魅,但是此時,你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罷了。”說完,我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那青雲(yún)道士面若死灰,在雨水之中不停地顫抖著。我走近一步,低低的說道:“你本可以殺掉我,但是,你忘了,既然我有破魔劍,你就應該知道我的本事。既然我已經(jīng)是半隻腳踏進地府之人,你就應該想到我不會這麼輕易的被你殺死。”我擡了一下手中的劍:“你害死了多少無辜的人來修煉你所謂的長生不老之法,你罪不容誅。”然後我看著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輕輕的低語道:“你殺死了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你的命,我要定了。”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等青雲(yún)那因爲極度恐懼而大張的嘴發(fā)出任何聲音,一柄鋒利的長劍已然貫穿了他的身體。他的面頰抽搐著,暗紅sè的血從他的口中緩緩流出。他痛苦的哀叫著,但隨即被這瓢潑大雨沖淡成微弱的呻吟。無數(shù)黑sè的怨氣從他的身體之中飛散而出,但是接觸到破魔劍的寒光,瞬間便煙消雲(yún)散了。
青雲(yún)身子一歪,從劍鋒上滑出,重重的摔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我看著地上那具僵硬的屍體,眼前的紅sè慢慢的散去,冰冷的寒意瞬間將我包裹了起來。我只覺心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烏青的黑血來。我用長劍支撐著自己,然後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我剛剛是怎麼了?那種詭異的狂喜是什麼?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不受控制了,那股神秘的紅sè已經(jīng)侵蝕了我殘存的理智,讓我不由自主的想看到血的顏sè。我閉上眼睛,慌亂的甩了甩頭,然後努力支撐著自己向回走去。
羽菲仍然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格外的安寧。我看著她,然後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我肆無忌憚的哭著,雙手狠狠的抓緊了渾濁的泥土裡,用額頭一下一下的撞擊著地面。此時的我不再是冰冷的人偶師,而是一個傷心yù絕的人。我哭得天昏地暗,淚水瘋狂的用我眼中奔涌而出,彷彿要流盡我這一輩子所有的淚水一樣。我努力的擡起頭,看著羽菲已經(jīng)冰冷的身體,一口氣沒有提上來,我只覺眼前一黑,身體僵直的向前撲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泥地上仍舊散發(fā)著cháo溼的味道。我木然的坐起身,環(huán)視這周整個空間仍舊被一片yīn霾所籠罩著,分辨不出時間。羽菲那冰冷的身體依舊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我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那張毫無血sè的臉,卻怎麼也哭不出來了,只覺心底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透不過起來。我呆呆的凝視半晌,然後站起身,鋪天蓋地的疼痛席捲而來,身上的每一個關(guān)節(jié)彷彿都像是被拆散了一般,散發(fā)著劇烈的痠痛。我咬緊牙關(guān),掙扎著抱起羽菲的屍首,跌跌撞撞的向村口走去。
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我不知道我自己摔倒了多少次,鼻樑和眼角已經(jīng)滲出了血,但是我就想毫無知覺一樣的向前走著,漸漸的走進了王城之中。行人見到我如同行屍一般,懷裡還抱著一具滿是鮮血的屍體,向我投來驚訝的目光,同時忙不迭的避讓著,生怕沾染到晦氣。而我就在這一片灰sè的目光中徑直的向前走著,天地之間彷彿變得一片混沌。
當我撞進家門的時候,身上的力氣已經(jīng)幾乎耗盡了。我雙膝一軟,毫無徵兆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百里申聽到響動,衝了出來,然後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嚇得呆掉了。我擡起頭,艱難的從已經(jīng)幾盡乾裂的嗓子吐出一句沙啞的話語:“羽菲......她死了。”
百里申呆呆的看著羽菲的屍體,然後眼淚緩緩的流了出來。他蹲下來,哽咽地說道:“公子......你放開她吧......我們還是早些羽菲姑娘安葬了吧,也可以讓她早些往生啊。”
“是啊......讓羽菲早些往生啊......”我喃喃的說道,然後掙扎著站起身,向外面跌跌撞撞的走去。百里申急忙跟了上來,淚眼婆娑的看著我,生怕我會一個不不小心摔下去。
我拖著兩條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的腿來到了城郊的荒山之中,將羽菲輕放在地上,然後發(fā)瘋一般的用手在地上挖著。百里申急忙過來拉住我,但是被我歇斯底里的狂吼給喝了回去。我不停的挖著,雙手不知不覺已經(jīng)鮮血淋漓。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那溼溼的泥土地上居然被我挖出了一個大坑。百里申將羽菲的身體放了進去,然後一捧一捧的圖灑在她那安詳?shù)纳砩稀N衣槟镜拇糇谝慌裕粗莻€大坑被漸漸的填滿,最後隆起一個不高的墳塋。我閉上了眼睛,靠在那冰冷的墳墓上,深深的吸著氣,然後淒涼的笑了出來。
百里申**將我拖了起來,對我說道:“公子,我們回去吧。”
“是啊,我們該回去了。”我茫然的說道。然後轉(zhuǎn)過頭看著那座新墳,喃喃的說:“羽菲......你要早些往生......我等你......”然後被百里申拉著向回走去。
之後的幾天我將自己鎖在家中,渾渾噩噩的過著。我一直在想,我爲什麼會在短短的幾天之中喜歡上羽菲。是那種溫暖的感覺麼,我也不知道,只是那rì她將我從屍獸的利爪之下救出的時候,一股長久以來被我遺忘的溫暖的感覺再度涌上心頭,但是這種感覺隨著羽菲的香消玉殞,也漸漸的冰冷了。我整整消沉了三天,第四天的清早我打開房門,看著那陽光刺眼的天空,露出一個空冥的笑容。
生活還是要繼續(xù)的,之後我便將羽菲的事情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繼續(xù)過我的人偶師的生活。我從來沒有去羽菲的墳墓祭拜過,因爲那樣的話我怕我會控制不住的傷感起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有一個人能夠取代羽菲在我心中的位置,就算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從回憶中掙扎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適才暈倒的那一瞬間就彷彿墜入了夢境一般,那些被我努力遺忘的那些場景一下子變得歷歷在目。我神sè黯然的看著天空中那輪有些刺眼的月亮,心裡面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是滋味。我嘆了口氣,走到院子當中,坐在那冰冷的石椅上,然後對一旁靜立的百里申說道:“我要去找鬼谷仞,你......”
“百里申會一直追隨著公子的。”沒等我說完,百里申便打斷我,急急的說道,言語之中透著不容反駁的意思。我坦克口氣,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此去路途艱險,很多事情都是預料不到的。”
“不要緊,只要能跟在公子身邊,百里申便知足了。”堅定地語氣。
我看著他那張月sè之下有些朦朧的臉,說道:“好吧......明天我們便上路吧。”然後擡起頭看著那濃密的夜空,若有所思的說道:“浮羅古鎮(zhèn)......這是個什麼地方啊。”
夜晚毫無徵兆的擴散開來,靜謐的籠罩著整個yīn森的王城,我卻毫無睡意。浮羅古鎮(zhèn),這個名字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記憶的深處隱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記憶,但是,確實想不起來了。我躺在榻上,盯著眼前的一片漆黑,心如刀割。羽菲的魂魄怎麼會在鬼谷仞的手中?我無從得知,我只有一個信念,就是要將她的魂魄救下來,哪怕再難我都願意。
明天就開始出發(fā)去找那神秘的浮羅古鎮(zhèn)吧。我這樣想著,然後心情漸漸的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