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中充溢著濃重的血腥氣,牆壁上濺滿斑斑點點的新鮮血跡,無一不昭示著一場惡戰曾在這裡發生。
祁潛站起身,沾滿鮮血的黑色皮靴邁過地上橫陳著的蒼白屍體。
不遠處,安辛低著頭,正漫不經心地整理著略有散亂的衣袖,很顯然,剛纔發生的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祁潛擡眼,看向站在不遠處的三人,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沉著:“多謝。”
“不必。”陳默搖頭,冷淡迴應。
祁潛需要將隊伍中他人的勢力清理出去,而他們也同樣需要闇火的小隊不插手追殺,對他們雙方而言,這都是一場互利互惠的合作。
“接下來呢,你們準備做什麼?”陳默發問。
“靜候副本結束,”祁潛瞇了瞇雙眼,回答,“真正要做的事,在離開副本之後纔會開始。”
這次的任務過於關鍵,能進入到此副本中的都是各個闇火派系的精銳,將他們全數清剿過後,前方的道路就將掃平,剩下的人已不足爲懼,只等他一一清算。
“你們會長呢?”陳默繼續問道。
“耶林?”祁潛似乎笑了一下,但那雙還殘餘著血腥戾氣的雙眼深處卻沒有多少笑意,“他不會知道這一切的。”
他聳聳肩,補充道:“當然了,就算他知道,我也很懷疑他會不會對此做出反應。”
闇火公會一向派系繁多、鬥爭激烈,你死我活的情況更是不勝枚舉,而耶林對此視而不見——一方面,他本就很少插手公會內部管理,而另一方面,這種野獸般獠牙相向的狀態,大概本就符合他的個性,否則也就不會創立出一個這樣的公會出來了。
“不過,如果你想問我會不會和他作對的話,你應該是要失望了。”
“我可沒任何類似的念頭。”
和現在身處水深火熱境地的匹諾曹手下公會合作,可不是因爲祁潛突然失心瘋了,恰恰相反,他清醒的可以——這麼選擇,也不過是因爲這樣對自己更有利罷了。
而和一位夢魘前三爲敵的代價太高了,不是他能付得起的。
更何況,耶林很久前就已經不再管理闇火,他只需清理掉其他派系,就能成爲公會的實際管理者。
“——至少現在暫時如此。”
祁潛補充。
“……”陳默一言不發地定定看了祁潛幾秒,終於,他的脣邊掠過戰鬥結束以來的第一抹笑,“你的確生來該是闇火的一份子。”
臣服於強者的同時,又從不放棄覬覦上位者的咽喉,一旦對方暴露出不該有的弱點,就會毫不猶豫地發動致命一擊。
在表面的清醒和理智之下,是永不熄滅的野心之火。
忽然,祁潛似乎想到了什麼,他開口道:
“說到這個,你們會長現在究竟——”
話還沒說完,忽然,站在不遠處的黃毛毫無預兆地擡起眼,一雙血染的瞳眸望向虛空,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他倏地上前一步,提高聲音:“等等,有什麼東西——什麼人——要逃了。”
“……什麼?!”
聞言,祁潛驚了一下,霍地扭頭。
剛纔的屠殺應該不會有人能倖免纔對,除非……
似乎聯想到了某個不太好的可能性,祁潛的表情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他猛地上前一步,鮮血在腳下濺起,冷冷地命令道:“攔住他,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否則的話,這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將是不可估量的。
安辛面沉如水,以最快的速度擡手拉弓,指間金芒閃耀,帶著見血封喉的寒光:“在哪?”
“在,在靠右邊——”在所有人中,黃毛是唯一一個能看到它存在的人,他的雙眼緊緊鎖在空氣中,一邊試圖分辨它的位置,一邊引導著安辛箭矢所指的方向,急得額頭冒汗,“不,不對,它又往左邊去了——”
被染成紅色的視界內,那虛無飄動的影子似乎也知道威脅來自何處,它不斷改變著位置,以最遠的速度向著遠處逃去。
安辛的弓弦拉滿,厲聲道:“具體位置!”
“不行……!”黃毛咬牙,瞳孔鮮紅欲滴。
“我沒辦法——!它的位置變換太快,馬上就要跑掉了——”
在一片混亂間,倏地,剛剛還十分明亮的光線暗了下去,一股令人齒冷血寒的悚然之意壓迫而來,幾乎是同一瞬間,所有人都猛地擡頭,向著走廊的盡頭看去。
腳步聲從那個方向傳來。
爲首的,是一道他們無比熟悉的身影。
見此,祁潛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驚喜,他下意識上前一步,喊道:“匹諾……”
可是,話還沒說完,他的目光就被溫簡言旁邊的人分散了注意力。
男人身材高大,黑髮金眼,蒼白的五指虛攏著,在他的掌心之中,似乎有某個虛影在左衝右突,瘋狂掙扎,但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掙脫出對方手指間的牢籠。這是一個只要見過一次面,就絕不可能從腦海中抹除的人。
他從掌心中的虛影上收回視線,擡起頭,目光定焦在祁潛身上,問。
“你的?”
語氣輕飄飄的,似乎自己剛剛捉住的並非某個人類靈魂的一部分,而是什麼普通的物件。
“……嗯,差不多吧。”祁潛道,“這傢伙保命的道具藏太深了,如果不是楊凡的提醒,我都要險些被矇蔽了。”
“所以,”對方收回視線,“殺掉對吧。”
“對。”祁潛道。
他話音還未落,就見對方的手指隨即輕輕一收。
下一秒,虛影消弭,不留半點痕跡。
真就和捏死一隻飛蟲沒什麼兩樣。
“……”哪怕是早已習慣殺戮的祁潛,見此都不由得微微一怔,不過,他很快緩過神來,面上恢復了尋常的冷靜和體面,“是的,多謝了。”
看著久未見面的溫簡言,安辛不由得露出幾分驚喜,他上前一步:“溫溫……”
他話甚至都還沒說完,就被祁潛擡手拽住,猛地往後一扯。
“幹嘛?”
安辛有些不滿地試圖掙脫祁潛的手,但對方的手指卻如鐵箍一般,牢牢攥著他不放。
祁潛對他人投來的目光報以不動聲色的微笑,只是壓低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幾個頗具威懾力的字眼:“你給我安分點。”
兩人的動作幅度微小,除了他們彼此之外似乎沒人注意到。
溫簡言上前,目光落在陳默三人的身上,快速地上下打量著:
“你們有人受傷了嗎?”
“害,一點小傷,”季觀擡手摸了摸脖頸,然後大大咧咧地將手掌展示給溫簡言看,“你看,都不流血了。”
闇火的成員強悍而兇猛,但也同樣傲慢,只有在敵方最具威懾力的單位被消滅,己方佔據全部優勢、準備開啓屠戮時,他們纔會產生一瞬間的輕慢,而這一絲疏忽,也敲響了他們死亡的喪鐘。
“對了,白雪呢?”陳默迫切追問,“你們找到他了嗎?”
“嗯。”
溫簡言側了側腦袋,向後指了指。
“那不,跟著呢。”
順著溫簡言的指引,幾人頓時向他後方看去。
白雪正悄沒聲地站在不遠處,他向來習慣和人羣保持距離,哪怕是在趕路時也同樣——他本就存在感不高,被巫燭所帶來的黑暗一壓,以至於幾乎沒人注意到,溫簡言背後居然還跟著一個白白的小尾巴。
此刻被點到名字,白雪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謹慎地、一步一挪地向前走來。
“謝天謝地,”黃毛鬆了口氣,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之前聯絡不上的時候真的嚇死個人……”
“雖然您是夢魘前十,手段能力都遠超常人,”陳默眉頭微蹙,注視著不遠處的白雪,語氣雖然依舊維持著尊重,但話語裡卻暗藏苛責,“但即便如此,也該重視一下自己在進入副本前給出的建議。”
“就是啊!”季觀重重附和,關切的目光掃過白雪全身,“我記得那鬼東——傢伙——說你受傷流血了,在哪裡?嚴重不?讓我看看?”
白雪一下子就被團團圍住,他有些無措地扭頭看向溫簡言。
像是有誰一把將他拽到了人羣之中,一下子,全世界的熱烈陽光似乎都隨之傾覆而下,一道道人影圍攏而來,這一次,每一張臉孔都如此清晰,讓他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溫簡言衝他惡作劇般地眨眨眼。
然後,他轉過身,走向不遠處的祁潛和安辛。雖然暫時還沒人跟他解釋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就憑現在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溫簡言基本上也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兩人居然除了剛開始開了次口之外,就再沒說些什麼,而是一直待在不遠處低聲交流著些什麼。
——奇怪,那兩個人究竟在聊什麼?
“……總之,你以後離匹諾曹遠點,”祁潛皺眉看著安辛,告誡道,“明白嗎?”
“啊?怎麼回事?”安辛一臉摸不著頭腦,“爲什麼?”
看著面前這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祁潛只覺得一陣挫敗。
雖然他是在孤兒院才第一次見到那個“人”,但是,在離開副本之後,他也多多少少從其他人口中打聽到了一些風聲,這些傳言半真半假、虛虛實實,雖說祁潛並未完全將這些內容當真,但無論如何,匹諾曹身邊跟著一個身份神秘,力量強大的非人類都是既定的事實,自從那日起,祁潛就開始旁敲側擊,試圖讓安辛不要和匹諾曹走太近,但是,這傢伙居然一次都沒領會到他的暗示。
祁潛終於忍不了了,決心把話挑明:“人家已經找到對象了!”
安辛大吃一驚:“什麼?誰?”
祁潛:“就是跟在他身邊的那個。”
安辛:“啊?”他一臉狐疑地扭頭,目光掃過站在溫簡言身邊的巫燭:“嗯?他倆不是盟友嗎?”
祁潛:“…………”
我真服了你這個蠢貨。
他在闇火高位待得久,識人自有一套眼光。
上一次接觸的時間太短,他還很難判斷,但是這一次,光憑那傢伙目光偶爾掃過匹諾曹時的閃光,以及行動時肩膀和手臂之間偶爾的磨蹭,都能證明二人絕對關係匪淺——而且,這種“匪淺”絕非單向。
匹諾曹這個人,雖然平常對誰都是笑瞇瞇的,似乎很溫柔的樣子,但祁潛清楚,對方的心防極高,心思極重,只要他想,就沒人能看透他的心思,哪怕是讓人覺得他最親近的時候,也會維持著一個十分微妙的社交距離,但是,在和那傢伙一同行動的時候,這種感覺似乎完全消失了。
哪怕兩人自出現以來,還並未對話,甚至鮮少對視,但是,那種難以言說、近乎親密的氣氛就是充斥圍繞在二人身邊,令旁人無法插足。
匹諾曹雖然心思深沉,但向來保有底線,進退得當,祁潛對他一直很是放心,但是……那個跟在他身邊的非人類就難說了。
看他剛剛處理殘局的模樣……
哪怕祁潛在夢魘中已經見過不少殘忍景象,但那一幕還是足以令他血寒齒冷。
即便是爲了自家蠢孩子的這條小命,他也得讓他認清現實才行。
正在祁潛苦思冥想怎麼讓安辛接受現實的時候,溫簡言已經從不遠處走上前來。
見對方上前,安辛便撇下他,衝著對方燦爛揮手:
“溫溫,好久不見啊!”
“確實好久不見。”溫簡言點點頭,露出一個禮貌的淺笑。
這下,祁潛只好將所有還沒出口的話嚥了下去,但是,正當他還在思考接下來該找個什麼時候和安辛詳談一下的時候,耳畔就想起了對方無憂無慮的輕鬆聲音:
“哈哈,說起來,你知道隊長剛剛跟我說了什麼嗎?他居然說你和你的那個盟友是一對!”
祁潛:“”
他閉上眼,心如死灰。
“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哎呦!”安辛齜牙咧嘴地轉過身,奇怪地看向背後一臉鐵青的祁潛,“隊長,你踹我幹什麼?”
然而,還沒等祁潛發火,就聽青年輕飄飄的聲音從面前響起:
“哦……這個啊。”
“他說的沒錯。”語氣太過輕鬆隨意,以至於令人幾乎很難覺察到他究竟丟下了一顆什麼樣的重磅炸彈。
這下,輪到安辛人傻了。“啊?”
他轉過頭,目光落在溫簡言身上,難以置信地從他和他身邊男人的身上掃過。
“什麼?”
“等等,”安辛一臉震驚,結結巴巴,“可是,可是你之前不是說,你不喜歡男的嗎?”
“嗯,我確實不喜歡。”溫簡言點點頭說。
“可,”安辛轉過頭,無法相信的視線掃過巫燭的全身——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對方都是貨真價實的男性,“可他不也是——”
“他不一樣。”
他回答得太自然,太不假思索,以至於安辛的表情不由得空白一瞬,如受當頭一棒一般半天沒緩過神來。他傻傻地張了張嘴:“可是……可是……”似乎是因爲頭腦已經混亂了的緣故,安辛磕磕絆絆地“可是”了半天,也沒可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似乎意識到對方仍然沒有相信自己的話,溫簡言有些沒辦法地嘆了口氣。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擡手勾住巫燭的脖子,飛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嘴脣——簡單粗暴,乾淨利落。
巫燭低著頭,反手按住溫簡言欲離的肩膀,剛纔輕而易舉捏碎一條性命的手指捧著人類的下頜,狠狠咬住送上門來的溫熱嘴脣,舌尖舔進去,纏著對方的舌尖,發出肆無忌憚的水聲,就這樣毫無顧忌地加深了這個本來只是一觸既離的吻。
背後,始終關注著這邊動向的幾人如遭雷擊。
他們臉上的呆滯似乎不比安辛好多少。
“?”白雪眨眨眼,似乎十分疑惑面前幾人爲什麼突然在同一時間停止了說話,他略略歪過腦袋,想要透過陳默的身側向著不遠處看去,試圖弄清楚究竟不遠處發生了什麼。
幾人齊齊一個激靈,他們似乎反應了過來什麼,不約而同地向著中間一湊,將那個窄窄的縫隙堵的嚴嚴實實。
“怎麼了嗎?”渾身雪白的少年一臉茫然。
黃毛:“沒,沒發生什麼。”
季觀:“是的,什麼都沒發生。”
“嗯,”看著對方純淨無垢的雙眼,陳默擠出一個微笑,“總之……有的事情,還是等你長大再知道更好。”
不遠處。
溫簡言氣息不穩,手掌抵著巫燭的肩膀,垂下眼,哪怕面上再冷靜平和,處變不驚,耳廓已經紅了個徹底——和巫燭這種毫無羞恥心的人不同,他可並不是喜歡在他人注視下接吻的人,只是有的時候,眼見爲實總大於耳聽爲虛。 www?T Tκan?¢ ○
在這種事上,他向來是一個當斷則斷的人。快刀斬亂麻,無論如何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其實嘴脣輕輕碰一下就足以證明他的觀點了,只可惜,巫燭向來不是一個能被這樣輕易滿足的對象。
溫簡言只覺嘴脣和舌尖都被吮得紅漲發麻,不由得皺了皺眉。
……以後果然還是得好好調一下。
“好了,總之情況就是如此。”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向表情呆滯,下巴幾乎要掉下來的安辛,和在他身後,因不忍而閉上雙眼的祁潛,鎮定道,“接下來我們準備去找其他人,我建議你們最好不要同行,不然的話,要是被夢魘判定你們也是我們這邊的人就麻煩了。”
丟下這句話之後,溫簡言就貼心地轉身離開。
在他們身後,安辛仍然維持著目瞪口呆,眼神渙散的石化狀態。
“……”祁潛嘆口氣,拍拍安辛的肩膀,以示一種無言的安慰。
沒辦法,失戀總是成長的一環嘛。
*
溫簡言回到了隊伍中間。
除了依舊對一切一無所知的白雪之外,其他三人似乎已經恢復了常態,但眼神卻莫名透出一種神遊感。
“祁潛那邊的事我基本上交代清楚了,”溫簡言說,“但我們這邊,事情要棘手的多。”
現在,闇火小隊不再是威脅了,這一點對他們來說的確是雪中送炭,但卻並不能解決他們真正的危機。
一方面,橘子糖、聞雅、陳澄三人還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而另一方面,在這個已經被重組過的遊輪之上,負七層的畫像的位置依然不明,截斷夢魘與世界聯繫的進程因此停滯不前。
此言一出,剛剛還算得上輕鬆的氛圍,一下子就重新變得凝滯了。
“我有試過。”
忽然,白雪開了口,說道。
什麼?
其他幾人都是一怔,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少年仰著色淡近無、蒼白寡淡的臉,眼珠卻因此顯得越發純黑,“在和你們相遇之前,我試著窺視過其他人的命運。”
毫無來由地,陳默心中微震。
他下意識上前一步:“結果呢?”
“我看的到,”白雪道,無色的睫毛像羽毛般顫動一瞬,“但讀不出來。”
在進入副本之前,這裡已經複雜到幾乎無法窺測,而在進入副本之後,這一點更是變本加厲。
他們幾個人身上所捆縛著無數的可能性,龐大如混沌球體,黑壓壓的、數不清的數字充溢於其中,以怪異盤曲的方式結合在一起,形成了某種無法被理解的、不可名狀的存在,在這樣恐怖的數據洪流之下,人類的理智脆弱如細絲,只要多注視一秒,就會被毫無懸念地摧折。
正因如此,白雪纔會選擇不和任何人匯合。
在這個副本里,他對其他人將毫無裨益,僅剩詛咒。
溫簡言仔細聽著他的描述,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擡起頭,問道:“所以,我們小隊的人命運太複雜,無法被解讀出來,那這個副本中其他人的呢?也都一樣困難嗎?”
白雪思考幾秒,搖搖頭。
“排除法?”季觀一怔。
“當然不是。”溫簡言搖搖頭。
哪怕副本已傷亡過半,多處激戰,但剩下的主播人數依舊可觀,白雪天賦的代價如此之高昂,利用排除法的話恐怕得不償失。
溫簡言看向白雪,問:
“我想知道一個我們隊友之外的主播的動向。”
“……誰?”白雪問。
*
費加洛愉快地獨自走在空蕩蕩走廊中。
他面帶微笑,步伐輕快,剪裁得體的燕尾服妥帖地垂下,顯得肩線修長,脊背筆挺,胸口的口袋裡十分巧思地露出了一角湖藍色的方巾,正巧和手中小圓禮帽的顏色相對應。
不像是在生死攸關的副本中穿行,反而像是要前往一場上流社會的晚宴一般。
進入這個副本的,一般有兩種人。
一種,是渴望殺死匹諾曹,奪得誘人的獎品而來。
而另一種,則是企圖藉著這個機會,剷除異己,打擊競爭對手。
而費加洛這兩種都不屬於。
他是想和以上兩類人同時交朋友、做生意、並從他們手中儘可能撈取更大利益的第三類人。
地上潑灑多少鮮血,他就能從中榨取多少金錢。
費加洛嘴角含笑,低下頭掃過手機屏幕——不得不說,夢魘這次的“全民總動員”非常對他的胃口,這一個副本里,不知道匯聚了多少心懷鬼胎,又同時錢包豐厚的主播,他們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企圖和慾望,和彼此鬥得不可開交,越多爭鬥的地方,收益來的也就越迅速。
這一次副本,已經抵得上之前至少五次副本的利潤了。
迄今爲止,費加洛還沒做過一次虧本買賣。
哦,不對,也不是完全沒有。
他栽在匹諾曹那傢伙的手裡一次,不過,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畢竟對他來說,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降低風險——所以這一次,他沒有去和那傢伙的公會建立任何聯絡,甚至連闇火那邊的生意都沒做——對他這種總喜歡從雙方手裡撈油水的人來說,這種情況可是十分少見。
費加洛漫不經心地下拉著自己的手機列表,一個接著一個地刪掉那些已經變成空白的名字。
有人能通過他給出的信息達成所願,有人則不能,這很正常。
忽然,不知道感受到了什麼,費加洛步伐一頓。
他擡起頭,眉頭微蹙,四下環視著。
奇怪……爲什麼突然感覺背後有點涼涼的?
對於他這種走在鋼絲線上的人來說,有的時候,一些莫名其妙的直覺是能救人一命的。
四周似乎一切正常。
即便如此,費加洛心中仍覺不安。
他低下頭,打開屏幕上的定位,上面顯示的所有紅點都在遠離他的方向,和他幾分鐘之前看得時候沒有兩樣,也並沒有改變位置的跡象。
……難道是錯覺?
費加洛一邊漫不經心地思考著,一邊放下手機,擡起頭——
然而下一秒,他的臉僵了。
不遠處,原本空空蕩蕩的走廊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極高大的挺拔身影,原本就算得上昏暗的燈光,在他的身邊徹底湮滅了下去,似乎有無窮無盡的陰影在他的身後醞釀,僅僅只是遠遠望著,都給人一種莫名的悚然之感。
那是誰?
或者說……那是人類嗎?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從背後直竄而起,費加洛臉上再無半分輕鬆神色,死死盯著前方不遠處。
他緩緩後退一步、再一步,以一種慎之又慎的方式加快速度……
然後轉過身——
“哎呀,小心。”
視線猛對上一張微笑著的熟悉面孔。
——匹諾曹!
費加洛瞳孔一縮。
許久未見的青年就這樣出現在他身後,雙眼盈著淺光,脣邊掛著無害的微笑,正笑瞇瞇地凝視著他,
“這麼久不見,費老闆,最近在哪裡發財?”
“哈,哈哈,沒有沒有……”
費加洛表情微僵,他眉頭動了動,剛準備戴上自己習慣性假笑的面具,但背後卻同時傳來了穩步逼近的腳步聲——“噠、噠、噠”,每一聲敲擊落下,身後走廊中的燈光似乎就加暗一分,空氣中的溫度也下降一分,陰冷的空氣拂過暴露在外的皮膚,帶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費加洛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
他當即指天發誓,緊急剖白道:
“天地良心,我這次進副本來爲的是處理一些私人的事務,可絕對沒有對您的朋友們下手,不信您可以去問您的那些朋友,但凡我有一次和他們爲敵,我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溫簡言打斷了:
“嗯,我知道。”
青年依舊笑吟吟的:“和我會和的隊友都說,在進入這個副本中沒見過你。”
但是,還沒等費加洛鬆口氣,就只聽對方繼續說道:“但是……話又說回來。”
費加洛的心一提。
“您向來也不是靠和人爲敵來獲得利益的吧。”
溫簡言眼眸一彎,
“進入了以懸賞狩獵爲核心的副本里,卻始終沒有出現在一方的面前,沒有參加過任何一次作戰,而是始終在覈心圈層以外遊蕩——這一點讓我很好奇,你是爲什麼進入這裡,又是在如何牟利的……”
“說說看,你向多少人出賣了我朋友的情報?”
“又出賣了多少情報?”
“具體紅點所代表的名字?天賦?底牌?”
“…………”對方每多說一句話,身後的腳步聲就更近一點,費加洛的額頭就滲出一層汗。
等到身後腳步聲停下時,費加洛已經冷汗涔涔。
他僵硬地轉動了一下脖子,向後瞥去一眼。
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經站定,眼底閃爍著金色的無情光芒。
在認出他的瞬間,費加洛只覺眼前一黑。
那個一直跟在匹諾曹屁股後面的非人類“盟友”——雖然對方宣稱二人沒有什麼多餘的關係,當然了。這一點對費加洛來說可是並沒有多少說服力。
“別擺出這種表情嘛,”面前的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
費加洛緩緩扭頭向著溫簡言看去,只見對方的臉上掛著他十分眼熟的、令他產生許多不好回憶的溫柔微笑:
“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
“只要你幫我個忙,這些事我們就一筆勾銷了,怎麼樣?”
費加洛:“……”
好耳熟的一句話。
好似曾相識的一筆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