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辦手續所需要的材料上交之後,轉過頭來便是臘月二十九。
要過年了。
周鐵鎮帶上木匠坐車返回了西坪生產大隊。
錢進送他們上車的時候把話說明白了:“最遲大年初五,我去接你們回來上班。”
“年前我實在太忙了,還要忙著出國事宜,所以就先不給咱西坪的社員準備年貨了,等年後我去接你們的時候,一定給你們帶上好貨!”
他這話說的很實在,最近確實太忙了,忙到沒時間去商城採購。
到目前爲止他手裡最大的就是一個長寬高各有一米多的金箱子,買米麪糧油都得一份份的買、一份份的搬運,很麻煩。
西坪生產大隊人多,他準備的物資也得多,這種情況下他要給準備齊全那得好些時間和精力,暫時辦不了。
木匠們以爲他是說客氣話,畢竟錢進給他們的東西夠多了。
哪怕是後面來的木匠,一樣給一身工服給一套工具還給一件睡袋。
此外工錢是用物資抵扣的,每個人的物資都是隻多不少。
米麪臘肉裝了半車廂,他們可太滿意了。
錢進送走他們,又在學校辦公室裡繼續忙活。
忙活著從商城採購物資。
又是一年過年。
又要給突擊隊發福利、發獎勵了,這可累壞他了。
如今隊伍人口多,福利品也多。
忙忙活活,大年三十。
今年錢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是分隔十多年後第一次兄弟姐妹相聚過年。
錢進還是得忙活。
去年勞動突擊隊齊聚學習室一起過年,鬧的很熱鬧,把附近街道的青年都給吸引來了。
青年們喜歡湊熱鬧。
於是今年剛進臘月門的時候,突擊隊成員們就申請繼續一起過年。
民意不可違。
錢進只能答應下來。
他作爲勞動突擊隊的大領導,肯定得出席年夜聚會活動了。
另外今年不光是泰山路勞動突擊隊的青年們要一起過年,他們還招呼了同學朋友來過年,粗略估計就是上千人了。
學習室壓根容納不下這麼多人。
還好錢進現在手裡有了培訓學校,學校裡教室多,青年們儘管來就行了,不怕人多!
不過,要集體過年得有集體過年的氣派和風範,錢進做了規劃,然後準備裝扮幾間教室增加年味兒。
大年二十九這一天,他幾乎都把自己反鎖在培訓學校從商城採購各種物資。
還好。
現在他錢多多,財大氣粗,商城裡生活物資又便宜,所以他可以隨便買。
轉過一天,大年三十到了。
錢進起了個大早,此時是清晨時分,天色未明。
他穿上自己的藏藍色新棉襖,兩手互相往彼此袖口裡一揣就出門了。
寒氣侵骨。
嘿,但我不冷。
他踩著路上薄薄一層冰碴子,咯吱作響地走在泰山路上。
遠處稀稀落落炸響的零散鞭炮聲戳破寂靜,風捲著硝煙味兒和巷子裡飄出的蒸年糕甜香,濃濃地浸到人肺裡。
家家戶戶門前積著零散的鞭炮紅紙屑,全是家裡小孩進臘月後玩著放掉鞭炮所成。
這年頭家家戶戶的沒什麼存糧,可進臘月得給孩子準備一身新衣裳準備一掛新鞭炮。
不用太好的東西,兩毛錢一盤的大地紅即可,孩子們一個臘月散著能放掉這麼一盤。
鞭炮紙被凍住又被踩散,在殘雪上印出些凌亂的暗紅點子。
路燈悠悠的放著光芒,他呵出的白氣在昏暗光線裡迅速消散,擡眼望去,遠處學習室那黝黑的輪廓正慢慢從朦朧晨霧裡浮出來,灰牆新刷不久的白灰在微曦中閃出點生硬的亮。
昨夜他給突擊隊骨幹們開了個會,臨散隊伍的時候他特意囑咐了最得力的隊長,今早務必都得帶上他們各自小隊裡手腳麻利的小夥姑娘,務必在六點前到學習室來集合。
“年三十的大事兒,早安排妥當早放心!”錢進搓了搓凍得發木的臉,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又趕緊抄上了手。
收拾培訓學校的時候,他順便安排人把學習室也給收拾了一下。
等到培訓學校投入使用,學習室就要改建成一座飯店了。
1980年,這是國內個體戶商業和民營企業發展的元年。
推開那兩扇新上了深綠色油漆、還有些溼漆味道的大門,一股子混合著白灰粉刷的乾燥氣息和上好油漆味道的暖風撲面而來。
空曠的房間裡,比錢進來得還早的是邱大勇。
這結實似的漢子已經燒好了爐子,正利落地用細鐵絲捆紮新買的大笤帚掃把頭,此時他身邊已經戳起了好幾把。
錢進衝他點頭:“嘿,邱大隊,來的夠早啊?你昨天娘娘宮廟會忙了一天,怎麼這麼早過來了?”
邱大勇已經是甲港搬運大隊的大隊長了,可他手下的知青並沒有全安排進搬運大隊。
主要是這兩年更多的知青回城,後面回城的知青和他當初手下的那幫人都是同學朋友關係。
社會上實在安排不了這麼多工作,很多知青爲了在城市裡生存熬的心肝脾肺腎俱熱。
所以不管哪條路能走他們都要試一試,不少人得知邱大勇這邊路子野,便託朋友同學的關係來到了他手下。
因此,儘管最早那一批知青都安排上工作了,可他現在手下又有了一批待業青年。
錢進也鼓勵他收人。
因爲八十年代他們這邊要用的人手必然多。
另外他知道,來找邱大勇的全是猛人。
邱大勇前世混黑,靠的便是這批敢下手能幹仗的知青手下去打天下。
昨天邱大勇就是繼續帶了沒工作的新知青去娘娘宮廟會看自行車收錢,從早看到晚。
聽到錢進的問話他擡起頭,曬到黑紅的臉上綻出實誠的笑容:
“錢隊你來得也早,昨天確實怪累,回家後我跟弟兄們喝了兩杯酒便睡了,睡得早起得早。”
“我知道你這邊辦學校什麼都缺,正好昨天廟會收攤的時候,有個老漢便宜處理了些掃帚草給我。”
“嗯,我自己會編這個,給你拾掇幾把,今天去收拾崑崙山路那邊的時候,把幾個教室的犄角旮旯好好清清。”
“好!”錢進讚許地點頭,並不跟他客氣。
邱大勇繼續低頭幹活,順口說道:“這學習室如今好好拾掇一下,比以前看著更像樣了啊。”
錢進目光掃過已經煥然一新的教室。
水泥地面平整了,以前腳踩出來、桌子磨出來的坑窪填得結實。
門窗戶統統換了新的,門板和窗棱都刷上了新綠漆。
教室的外牆抹上了新白灰,而且這次是專業瓦工颳得膩子,抹得厚薄均勻。
曾經被整個突擊隊幾十號青年一磚一瓦、一刷一刮硬鑿出來的老倉庫,如今收拾的乾乾淨淨像個新媳婦。
很快,王東領著他那組人到了。
幾個小夥子手裡提著漿糊桶,胳膊下夾著一卷卷紅紙、金紙。
後面其他人也在約定時間前後腳進門了,人人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姑娘們清一色圍著紅綠格子的圍巾、戴著毛線織的小帽,她們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只露出撲閃著興奮的清澈眼睛。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頓時,清寒的空氣瞬間被青年們身上蒸騰出的熱氣、低聲說笑的聲音和腳步踩踏聲攪得活絡起來。
人齊了,自行車大軍出擊。
奔馳到崑崙山路,大軍拐進培訓學校。
門口招牌上,海濱工農實用技術培訓學校的名字已經寫上了。
錢進在商城買的特種油漆。
這些字在不同光線下能呈現出有差異的顏色,像此時太陽初升,它們是撒了金粉一樣的熠熠生輝。
破舊不堪的夜校如今大變樣。
一些第一次來的青年感嘆一聲:“真像樣呀。”
錢進停下車子招呼一聲,青年們的目光刷地集中過來。
他看著眼前一張張凍得微紅、躍躍欲試的臉,聲音提得很足:“同志們,就按照昨晚商量的那樣來操作。”
“王東,你帶人把東頭兩間大教室弄成歌廳舞場,鼓搗好咱們的錄音機和喇叭,歌兒不能啞火。”
“老徐你帶人收拾西頭最大那間當餐廳,火鍋爐安瓷實嘍!”
“好嘞!”
“明白!”
應答聲響亮。
錢進衝徐衛東伸手:“你小子別光給我答應啊,裡面我已經放好了糖果點心,別給我偷吃啊。”
徐衛東不樂意:“把我當啥人了?哥們是能幹這活的人嗎?”
“你對我得多一分尊重了,我明年馬上就結婚了。”
王東一聽,酸溜溜的問:“蘇雅老師這棵嫩白菜,到底讓你這野豬給撅了呀。”
徐衛東得意洋洋的昂頭,讓朝霞灌了一臉。
“邱大勇你帶你那邊的兄弟姐妹負責打水、掃院子,傍晚你這邊來的人多吧?你得帶隊維持秩序!”錢進看向邱大勇。
邱大勇點頭:“放心,我找了清一色的棒小夥給你看場子。”
錢進笑了起來:“這事你專業,你好好幹。”
前世邱大勇的青勇盟就是從看場子開始涉足商業,最終做大做強,捱了槍子。
邱大勇撓撓頭。
這事我可不專業,得好好幹才行。
不過他拍著胸脯保證:“錢總隊你放心,我絕誤不了咱今天的大事!”
錢進又給朱韜、石振濤、趙波、陳星等一行隊長安排任務。
今天要收拾的一共是四個功能室,一定把這跨年聚會組織的妥妥當當。
他的學校是面向全市待業知青和郊縣農民設立,今晚參加聚會的不少青年就是他的學生,他得通過這些人把培訓學校的名聲傳出去。
這很重要。
要讓市裡領導們知道他錢進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實事,不能讓他們感覺自己佔據了崑崙山路這麼大一座地盤不幹事。
現在房地產開發行業還是絕對的禁忌,領導們沒有意識到這片地盤所蘊含的巨大能量。
一旦等他們認識到了,錢進要是不能把培訓學校辦出名聲,市府肯定會想辦法把學校收回去。
所以錢進還是挺有壓力的。
此外他還打算藉著今晚來參加聚會的各工廠各單位青年職工們的嘴巴,將學校需要具有專業技能教師這件事傳出去。
學校不管建設的再好,最重要的永遠是老師。
偏偏現在他還沒有職業教師的資源。
任務一分好,人羣立刻像投入石子的水面形成的波浪,“嗡”地一聲散開了。
他們各自帶著目標奔向各自的戰場,動作迅捷麻利,自帶一種長期勞動配合出的無聲韻律。
教室裡幾乎瞬間就充滿了雜沓的腳步聲、木桌椅被小心拖動的摩擦聲、紙張被鋪開的嘩啦聲,以及姑娘小夥子們快聲商量、爭論幾句的言語。
王東那頭動靜最大。
那間準備作爲舞場的空教室裡,課桌已經被飛快地挪到了牆邊,讓出中央一片平整的水泥地面。幾個小夥子正踩著晃悠悠的課桌,仰著頭,極其仔細地把一卷卷紅紙沿著屋頂的橫樑拉直、糊平,邊糊邊喊:
“那誰,漿糊桶!遞一下!”
“左邊點!再往左點!”
“掛上這個,錢總隊說這是彩燈,等晚上通電了老漂亮了……”
屋角上,一個瘦高的青年正仔細地把一掛嶄新的暗紅色金絲絨布幔拉展:
1980年海濱市青年新年聯歡聚會。
他用圖釘小心地釘在牆面遮住灰漬,釘幾顆就要退後幾步瞇著眼看看,唯恐有絲毫歪斜。
石振濤帶人搬弄突擊隊的寶貝設備。
錢進把錄音機和音響都賣給突擊隊了,這也是他賬上有錢的原因之一。
就像今晚辦這個聚會,錢進可不是自己掏錢。
他一個小小的外商辦主任也沒那麼多錢操持一場容納幾百人、上千人的大型聚會。
所以他提前開會商量了採購物資,從商城採購又從突擊隊賬戶收錢。
錄音機放在剛支起的空課桌上,連接線盤繞的如同黑色藤蔓,擴音喇叭擺在高處。
負責管理電子器械的喜子不停地按著錄音機上的按鍵,時斷時續的電子樂或者女歌手圓潤的歌聲就磕磕絆絆地撞在牆上又彈回來,引得旁人手底幹活的動作都輕快了幾分,有的還跟著哼哼。
餐廳這邊的煙火氣最旺。
徐衛東指揮著幾個小青年把課桌一張張緊挨著拼接起來,最終在中央形成一個巨大的方型桌面。
人民流動食堂的人手在這裡,他們搬來了好幾口沉甸甸的大鋁鍋,在角落裡一個臨時搭建的火爐上燒了起來。
有一個爐子是燒開水,然後用來兌奶茶。
奶茶這東西味道無敵。
熱水沖泡之後,空氣裡立馬就彌散開香甜味。
這股香濃的甜味極具侵略性,一個勁往教室裡每個人的鼻腔裡鑽,鑽的他們心猿意馬。
另外幾口大鍋裡全市煮的豬骨、牛骨,這是今晚吃火鍋要用的骨湯。
白汽“噗噗”地頂開鍋蓋,旁邊堆著一包包的牛羊肉卷,堆的像小山一樣。
錢進進屋後看了一眼,對徐衛東說:“裡面全是爐子,很快就升溫了,趕緊把牛羊肉卷給收拾出去,放外面先凍著,在裡面就塌了。”
“什麼叫塌了?”徐衛東一愣。
他沒見過這麼多的牛羊肉卷,現在海濱市不流行吃火鍋。
突擊隊隊員們爲數不多的幾次火鍋是跟著錢進吃的,那時候牛羊肉卷一上桌就被哄搶一空,不會因爲溫度高而塌陷。
錢進給他簡單解釋了幾句,讓他把肉卷給搬走:“搬到陰涼地去,然後就把包裝袋全給撕掉收拾到一起。”
這些牛羊肉卷全是商城裡的進口貨,透明塑料袋包裝,上面沒有任何生產信息。
生產信息在紙殼箱上,被錢進收拾起來,所以現在可以放心的安排青年們去拆包。
幾個最伶俐的姑娘也負責拆包,拆的糖果包。
她們小心翼翼地拆開各種彩色的包裝紙,將糖果給倒出來。
這可全都是好糖果。
什麼滬都產硬紙盒裡的大白兔奶糖、什麼五彩玻璃紙包的水果軟糖,更稀罕些包裝上印著外文硬紙板的“洋糖”。
糖果連著一盤盤倒出來的飽滿瓜子、帶殼花生、五香花生米、辣椒炒的花生米,還有其他一些她們沒見過的乾果,一起在拼接的長桌上佈置擺開。
幾個小夥子則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個火鍋爐放到方桌中央。
圓圓的黃銅爐身,盤著細長鐵皮煙囪。
有人打開爐蓋檢查裡面盤繞的鐵爐絲,有人去外面屋檐下拿晾著的乾透木炭,準備後面煮火鍋使用。
邱大勇進來一看,忍不住咋舌:“錢總隊,你辦這個聚會得多少錢啊?這準備了太多好東西了,得花費不少錢吧。”
錢進笑道:“是不少錢,不過不是我花的,是勞動突擊隊出錢。”
“另外,這錢必須得花,我必須得請咱們市裡的知青還有青工們好好玩玩。”
邱大勇理解不了,搖頭說:“這圖什麼啊?”
錢進還真有所圖。
圖名聲。
還圖青年職工們的人脈……
錢進沒跟他細說,又去查看一間棋牌室,這是他準備的特殊休閒室。
棋牌室裡,幾張課桌被兩兩拼合成較寬大的牌桌,掃去灰塵,有些還鋪上了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大張舊掛曆紙,上面印著老虎山水畫。
石振濤額外找來的兩個老式三波段收音機放在桌子旁邊備用:“打牌的時候得有點氛圍,調個廣播聽不挺好?”
到時候最受歡迎的得是放映室。
錢進搬過來兩臺電視機。
紅星劉家生產隊一臺。
西坪生產大隊一臺。
今晚他們可以先用上。
本來他是想把幕布和電影放映機收拾過來,但想了想這樣不行。
一旦放電影,那大家會湊在一起看電影,什麼打牌的跳舞的唱歌的地方都就沒人了。
所以電視更合適。
這年頭沒有春晚,電視機沒什麼好節目,到時候可以給一些玩累了的青年打發時間,卻又不會把所有人都給吸引過來。
人聲此起彼伏,節奏急促但忙而不亂。
糊紅紙的刷子沾滿微溫漿糊的聲響是主旋律,搬挪桌椅腿刮擦水泥地的聲音是沉重的低音。
姑娘們手裡剪刀在紅紙上輕快遊走、發出“沙沙”和細微“咔嚓”聲。
然後,一隻只蝴蝶、一束束纏枝牡丹、胖娃娃抱鯉魚,帶著拙樸生氣的剪影迅速在紅紙上誕生,又在靈巧的手中貼上窗戶,豔紅明亮的光線透射進來,給冰冷的教室染上第一層暖融融的年味。
錢進在各個戰場不斷巡看。
他在臨時餐廳駐足最久,安排年夜大餐:
“……蘿蔔丸子湯先給燒一大鍋,暖暖的,大家夥兒來了就能喝上。火鍋是主食,到時候羊肉卷、粉條、大白菜、土豆片就擺這邊火鍋邊上,隨吃隨下,熱乎。”
安排妥當,他的目光在教室裡掃視了一圈,掃過堆著生肉的角落、排列整齊的火鍋爐、旁邊整捆碼放準備燒用的幹木柴和木炭,然後眉頭皺了一下:
“木頭木炭這些東西離火鍋和竈臺再挪遠點,地方大得很,不要把東西聚在一起,要注意安全第一。”
“對、對,馬上挪!”徐衛東和小夥子們立刻動手搬運。
邱大勇拎著鐵皮桶進來。
看到屋子裡有塑料桶裝的大桶白酒,他搖搖頭對錢進招手:“錢總隊,我覺得有件事必須得說說。”
“我聽弟兄們說,今晚過來玩的人會很多,男青年尤其多,到時候烏泱泱的可不好管。”
“我琢磨著,這白酒可不能往桌子上擺。人一多,幾口酒下肚,一衝動,萬一嚷起來推搡起來,場面可就毀了!”
“大夥兒都是要圖個歡喜熱鬧,不能亂了套,所以,這事你得多琢磨琢磨……”
他那雙大眼掃過外面打鬧的青年,點點頭:“你看,這都是一羣精力無處釋放的半大小子啊。”
徐衛東一聽,臉上露出爲難表情:“大勇你這話說的沒錯,可過年吶,大三十晚上,不能痛痛快快抿上一口那還叫過年?餃子沒了醋,那還叫吃餃子?”
跟著他搬柴火的幾個人臉色都有些訕訕的,有人低聲嘀咕:
“不喝酒的話那喝什麼?喝白開水?過年得有個年味,這要是喝白開水多沒意思……”
一股不甘又無處宣泄的氣悶,在教室裡瀰漫開來。
“大勇哥說得是個重點。”錢進沉默片刻後點點頭,他去年可被灌慘了。
以至於魏清歡得知他今年還要組織年夜飯活動,特意叮囑他不準喝醉。
因爲錢進還得回家過第二場,錢氏一家人都在一起過年。
“這酒是個雙刃劍。”錢進說道,“歡聚是咱們青年的需要,但失控絕非目的。”
徐衛東爲難的苦笑:“可總不能真讓大家夥兒抱著暖水瓶白開水乾杯吧?那氛圍,想想都淡出鳥來。”
錢進沉吟說:“喝,肯定要喝,圖個彩頭,應個景兒,但放開肚子喝不行。”
他頓了一下,環視四周投來的目光:“這樣行不行,咱弄個‘啤酒票’,甭管誰來,進門就發一張小紙條。憑票領酒,一人只能領一瓶啤酒!”
“一瓶?”
“就一瓶?!”
有人驚疑,聲音裡透出點不可思議。
錢進雙手比劃著,加強他的邏輯:“對,就一瓶,一人一個大綠棒子,拿在手裡有個過年樣子,嘗兩口意思到了。”
“其實也不少。”邱大勇幫他說話,“一個大綠棒子一斤半呢。”
錢進說:“對,一斤半的量,就一瓶的量,一般是醉不了。”
“這樣誰喝完了要還想喝?那沒了,回家去喝吧,在這裡玩頂多一瓶酒。”
“但大夥兒手上都有這麼個大綠瓶子,年味兒不就出來了?舉起來碰個杯,拍照都不寒磣,據我所知,人家國外辦聚會就是這樣,一人一瓶酒,一喝喝一場。”
這法子,妙就妙在它像是擰上了一個活釦。
既留出了一道節慶的閘口,又將那洶涌的熱情精確控制在一瓶的量度之內。
大家夥兒互相看看,剛纔那點鬱悶早已煙消雲散,浮上來的是躍躍欲試。
一人一瓶啤酒實在不多。
但是,外國人既然都這樣那肯定有它可取之處。
錢進轉向邱大勇:“大勇哥,你辛苦下,到時候守好放酒的角落,票收上才能領酒,一人一瓶,鐵板釘釘。”
“行,錢隊放心!我看著,保證一隻蒼蠅都別想多喝一滴!”
徐衛東笑起來:“這天氣哪有蒼蠅啊?”
邱大勇也笑,然後又問錢進:“錢總隊,別的好說,吃喝的咱都準備上了,玩的地方也準備好了,可沒電不好辦吧?”
培訓學校水電不通。
這是錢進準備年後再解決的問題。
不過水電都好辦。
他在商城買了一臺小型發電機,柴油燃料,220V的電壓,功率是3300瓦。
功率不大,可是供應幾臺電視機和電燈泡不成問題。
對於這個時代來說,他買的發電機造型相當科幻,所以他不打算暴露在外,就含糊一笑說:“放心,我準備了發電機,肯定有電。”
石振濤手下一個叫孫亮的青年一愣:“啊?錢總隊,學校收拾的這麼好了,電力系統還沒有弄好?”
錢進解釋說:“對,以前的電路不行了,被我找人拆掉了,我準備年後跟電業局那邊說一聲,讓他們重新給鋪設一下電路。”
孫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樣啊,或許我能給咱突擊隊立個功。”
午飯時間是各自回家吃包子,不願意回家的那就在餐廳煮麪條。
滾燙的牛骨湯下的麪條雖然沒什麼肉,不過味道很香。
錢進自然要回家吃包子。
晚上他得先在培訓學校參加聚會,這樣中午他就得在家裡多待些時間。
他在家裡待到了兩點半,這才趁著陽光還熱烈,騎上摩托車又去了崑崙山路。
這次回來他帶上了個挎包,裡面是他用印刷機打印出來的一大摞紙。
培訓學校教師招聘宣傳單!
此次他在培訓學校大搞青年工人聚會,就是要讓工人們把宣傳單傳播出去。
廣撒英雄帖!
結果他剛進校門停下車,就看到孫亮興奮的衝他喊叫:“錢總隊您來了?過年了,我給您拜個年,新年禮物是通電!”
“對,錢總隊,通了!通了!通上電了!”又有一個滿身是灰、臉上粘著油泥的突擊隊小夥子旋風般跑過來。
後面還有人跟來,滿臉笑容,連連點頭。
今年辦個突擊隊跨年聚會,竟然另有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