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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骷髏人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聽見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吼叫,接著是好多人慌張的叫喊聲。我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帳篷就被掀開了,一股強勁的冷風灌了進來,把我凍得渾身直哆嗦。我怎麼也不能睡了,索性揉揉眼爬起來。外面天剛矇矇亮,篝火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冷風吹過來,灰燼中還往外迸著一點點火星兒。我把刀疤臉扔給我的軍大衣緊緊裹在身上,身子還是被冷得止不住發抖。

整個營地都亂糟糟的,好多人都被趕出了帳篷,像我一樣瑟瑟發抖地站在風裡,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看見刀疤臉提著一把長刀,在那兒驢子一般地吼著,挨個掀開大家的帳篷,把人都攆了出來,然後讓大家站成一排,挨個清點人數。

我腦袋還暈乎乎的,半天才搞清楚,原來刀疤臉昨晚喝多了酒,半夜醒來找水喝,掀開一個帳篷,發現裡面的人不在。他也沒多想,想著人也許是撒尿去了。結果他一連掀開幾頂帳篷,人都不在了。他覺得有問題,左找右找也沒找到,就趕緊把人全部叫起來,一查,媽了個巴子,昨天晚上又失蹤了三個人!

我想起昨天晚上霧氣中那個古怪的黑影,正想開口,卻發現死人臉一臉淡然地站在那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明顯不想插手這件事情。我搞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的臉繃得緊緊的,活脫脫一副死人臉,氣得我要死。我考慮了半天,還是把涌到嘴邊的話硬憋了回去,想先看看死人臉的意思再說。

金絲眼鏡也走了過來,他的頭髮整整齊齊,一根都沒亂,領口也系得嚴嚴實實。更難得的是,他氣定神閒,舉止優雅,看起來不像是在野外突然起來,更像是在參加一個盛大的宴會。

他簡單地給刀疤臉下了命令:“把他搜出來。”

篝火再一次點起來,火光熊熊。刀疤臉指揮著大家迅速用樹枝和煤油製造出一堆火把,每個人分一支,兩人一組。每組劃分一塊地方,把帳篷四周徹底清查一遍。今天必須查出那鬼東西來,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故意挨著死人臉站,和他分到了一組,手裡緊緊握著火把,火光熊熊。我心中有些激動,也有些擔憂,不知道會不會碰到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我壓低聲音問死人臉,那失蹤的幾個人是不是和昨晚的黑影有關係。

死人臉沒理我。

我只好對自己說:“這草地裡還真他孃的邪門!”

死人臉說:“你要是再不走,會看到更離奇的事情。”

我撇撇嘴:“我多少也見過一些世面好不?我就不信了,還能有什麼離奇的事嚇著我?”

死人臉緩緩地說:“地獄。”

我還真嚇了一跳,問他:“地獄?你說的是傳說中關押著惡鬼的地獄嗎?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地獄?”

死人臉擡頭看著遠處的雪山,淡淡地說:“到了那裡,你就知道了。”

附近到處都是火把,大家共同向前推進。沒多久,就有人叫道:“腳印,有腳印!”

刀疤臉跑過去,叫道:“都過來!他孃的!這次不能讓他再跑啦!”

十幾支火把將地下照得清清楚楚,果然有一行腳印朝著雪山方向走了過去。腳印應該是剛留下的,還挺清晰,堅定地朝前走著。

一個小兄弟說:“好像,好像是他自己走的……”

另一個人撓著頭皮說:“是不是去撒尿了?”

刀疤臉用火把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扯淡!你深更半夜會跑到雪山上撒尿?!也不怕凍掉屁股!”

大家沿著腳印往前走,刀疤臉走在最前面,邊走邊說:“大家招子都他孃的放亮點兒,小心彆著了道!待會兒別讓這老小子又飛天上去!”

大家見終於看到了曙光,也跟著起鬨:“跑不了!他就是個會打洞的兔子,咱們也能把兔子洞給他捅開嘍!”

我跟在後面,心裡也很激動。這次的腳印在佈滿初露的沼澤地上印得清清楚楚,確實是正常人的腳印。腳印清晰地印在河灘上,朝著雪山方向走去。結果誰也沒有想到,大家跟著腳印走了一會兒,腳印又一次神秘消失了。

刀疤臉氣得在那兒跳著腳咒罵,金絲眼鏡卻要了一支火把,在周圍幾米處的地上仔細照了照,說:“這裡還有一行腳印。”

我湊過去一看,白茫茫的草地上還有一行腳印,和剛纔那組截然不同。看起來不像是腳印,倒像是幾個大樹杈子在地上印出來的痕跡,斷斷續續,一直朝前方延伸著。有人再往旁邊一看,不由得頭皮發麻。周圍還有許多類似樹杈子一樣的腳印,密密麻麻,幾乎將整個河灘都印滿了,就像是有許多長著樹杈大腳的東西在這裡開過集體會議一樣。

我的心猛然一跳,這樹杈一樣的腳印,是否爲骷髏的腳印呢?我小心地用自己的腳比對了一下,這草地上密密麻麻的樹杈形腳印,有大有小,還真和人腳差不多大。難道說,昨晚這裡竟然聚集了許多恐怖的骷髏生物?他們又要做什麼呢?

看到這樣詭異的一幕,大家都有些頭皮發麻。這支隊伍裡雖然都是兇悍之徒,刀口上舔血,什麼古怪物件沒見過,但是碰到這樣離奇詭異的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刀疤臉嗓子有些發乾,他清了清嗓子,罵道:“媽了個巴子,不知道這些鬼東西在幹嗎!被老子撞見了,老子一槍崩了它!”

沒有人笑,也沒有人說話。大家也都覺得有點兒腿腳發軟,恨不得丟下東西往回跑。沉默了一會兒,金絲眼鏡問道:“那幾個兄弟去了哪裡?”

大家纔回想過來,來這裡是找人的。可是那幾個人又去了哪裡呢?他們的腳印爲何突然消失了?他們的失蹤和這些密密麻麻的鬼腳印有什麼關係呢?大家說不出來,三三兩兩地在那兒小聲嘀咕著。刀疤臉大聲咳嗽著,想掩飾自己的慌張。我的腦子裡亂糟糟的,只想著這麼多密密麻麻的鬼腳印,他們昨晚上到底做了些什麼?

這時候,死人臉淡淡地說:“是那些骷髏,它們揹走了這幾個人。”

大家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唰地一下變了。有人乾咳了一聲,噔噔噔往回退了好幾步。

死人臉分析得沒錯,一個大活人在這裡突然消失不見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骷髏人帶走了他們。難怪會有這麼多的骷髏人在這裡集合,原來這些骷髏人竟然聯手搬運走了那幾個大活人!

太陽已經快升起來了,周圍的溫度也逐漸上升,我卻感覺到有一股涼意從腳底下緩緩傳了過來,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想想一堆骷髏揹著活人緩緩往前走的樣子,就讓人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按照死人臉的說法,這幫骷髏怪不僅能夠直立行走,恐怕還有完備的意識,甚至會聯合協作。最可怕的是,它們煞費苦心做這些,背後又隱藏著什麼樣的陰謀呢?

刀疤臉狠狠罵道:“媽了個巴子,看來還真給它們揹走了!那麼多腳印,到底是背到哪裡去啦?”

太陽終於照亮了草原,大家已經能清晰地看到地下的一排排腳印。各種腳印都有,有的在河灘上徘徊,有的在原地轉圈,有的往雪山方向走,有的往草地方向走,還有的朝著河水方向走,不知道到底是哪具骷髏揹走了人。

死人臉看了一眼,便徑直朝著一組腳印走了過去。

謝教授也看了看腳印,點了點頭,跟了過去。

金絲眼鏡朝刀疤臉點了點頭,刀疤臉猛然一揮手,罵了聲:“媽了個巴子,幹他孃的!”領著一幫人跟在死人臉後面衝了過去。

我看了看這行腳印,沒看出來和其他腳印有什麼區別,便跟上謝教授,問他這行腳印有什麼不同。

謝教授說:“這行腳印明顯比其他腳印要深一些。”

“深一些?”我問。

謝教授點點頭,說:“你看,它的腳掌和其他腳掌大小是差不多,應該也是一具骷髏。但是這行腳印陷入地下比較深,說明它身上背了什麼沉重的東西。這個東西是什麼呢?應該就是死人。”

“啊?!”我忍不住了,“難道說,那些骷髏還真能把人揹走?”

謝教授面色嚴肅地點點頭,說:“目前來看,恐怕是這樣。”

我說:“這怎麼可能?!難道像《西遊記》裡寫的那樣,它們成了白骨精?”

謝教授苦笑著:“白骨精只是小說中的杜撰,一具枯骨怎麼可能會有生命呢?不過你也看到了,目前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些骷髏能自己行動,並且還能揹負人行走。我知道,這確實違背了常識,但是目前看到的事實就是這樣。不過,最終的結果,要等我們找到那些骷髏才能確認。”

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問他:“謝教授,難道你也相信骷髏能走路,還能揹走人嗎?”

謝教授沉默了一下,說:“我相信科學,但是我更相信事實。事實是客觀存在的,科學只是用來解釋事實爲何存在的理論而已。”他邁開大步,繼續朝前走。

我在原地愣了一下,細細品味著這句話,也趕緊跟了上去。

那行腳印是朝著雪山走的,斷斷續續,看起來真是邁著大步在走。我偷偷用步子量了量,那步距和我邁開大步差不多,這真的是一副骷髏在走路嗎?而且還走得這麼穩、這麼快?要真是骷髏的話,那這骷髏也進化得太完美了,幾乎可以稱爲人了!

我們沿著腳印追了一會兒,發現腳印停止了,草地上零散堆著一堆腐爛的骸骨。那具骸骨都變成了黑色,頭骨爛得還剩下三分之一,難道揹走人的就是這具骷髏嗎?

四下裡仔細尋找了一下,附近再也沒有一個的腳印,腳印到了這裡就結束了。有馬仔大著膽在這堆骨頭堆裡找到了腳骨(那副腳骨倒還完整),拿來和地下的腳印一比對,結果合攏嚴實,地下那行腳印確實是這堆骷髏“走”出來的。不過這副能走路的骷髏爲什麼突然散了架,那個人又被它背到了哪裡,我們就不知道了。

刀疤臉看了一會兒,終於沉不住氣,用馬刀挑開骷髏堆,扒拉出頭骨,看了看,罵道:“媽了個巴子,狗日的還是個貪官!”

我驚奇了:“這你也能看出來?”

刀疤臉用馬刀梆梆敲打著那個骷髏頭,給我看骷髏頭的嘴巴,問我看出來了嗎。

那骷髏頭面目猙獰,又腐爛了一半,更顯得陰森可怖。我看了幾眼,腿腳都發軟了,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便說看什麼看,什麼都沒有!

刀疤臉嘆息一聲,說:“看吧看吧,秀才就是秀才啊!這麼大的金牙都看不見!就算這地上掉個碗大的金元寶,恐怕你也看不到啦!”

刀疤臉竟然是通過骷髏頭上的金牙,來判斷這人的身份,這讓我沒有想到。不過這人確實是神經大條,不管什麼時候都敢開玩笑。我估計這小子就是掛掉了,到了閻王殿,都不會忘了先跟閻王爺開個玩笑,再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我看著那堆爛骨頭,有些緊張,小聲問謝教授:“這些骷髏到底是人是鬼?”

謝教授也皺著眉頭連連搖頭,他說,人之所以能走路,是因爲一些關節連接著骨骼,這些關節發力後會牽動骨骼,這樣人才能走路。但是這些骨骼上沒有任何關節連接,不可能有受力點,所以在理論上是絕對不可能走的。

刀疤臉對他的理論嗤之以鼻:“那你給我解釋解釋,俺們這個兄弟咋來的這裡?難道是他抱著骷髏架子跑到這裡的?”

謝教授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什麼話。

這時金絲眼鏡問:“要是骷髏上有關節連接,也有發力點,是不是就能走了?比如說,用一根繩子連接住骷髏,然後由人牽引著,能不能走?”

謝教授點點頭,說:“理論上是可以的,但事實上是不可能的,因爲沒有什麼繩子可以那麼靈活地牽引一具骷髏。”

金絲眼鏡說:“我現在只要理論就可以了。”

他蹲下身子,用刀子輕輕敲打著骷髏頭,突然一使勁,狠狠向骷髏頭拍去。脆弱的骷髏頭一下子被拍碎了,從裡面飛出一支細小的黑箭,閃著詭異的寒光,猛然朝金絲眼鏡射了過去。

金絲眼鏡本來是半弓著腰,正對著骷髏,面對著突然襲來的黑箭,他的身體猛然繃直,然後突然躍起,做了一個難度很大的後空翻,堪堪避了過去。

沒想到,這金絲眼鏡看著像個文弱書生,竟然深藏不露。在他站起來的一剎那,手中已經多了兩把快槍,瞄都不用瞄,直接對著黑箭啪啪就是兩槍。

他槍法很準,一下子將黑箭打斷成了幾截。但是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黑箭被子彈打斷,沒射中金絲眼鏡,從半空中散落到地上,竟然一下子粉碎了,碎片落在草地上,緊接著消失了。

我們幾個人目瞪口呆,這幾乎爛成渣的頭骨中怎麼會突然射出一支黑箭?這黑箭怎麼又像長了眼睛一樣,直直朝著金絲眼鏡射了過來?還有,這支黑箭被打斷後,怎麼落到地上就突然消失了?

懷著這樣的疑問,大家都沒吭聲。一個馬仔想討好金絲眼鏡,罵罵咧咧地跑過去,用腳踢了踢沙地。沙地上乾乾淨淨的,別說是一支箭,就連一根草棍都沒有。他不死心,蹲下身去,用手在沙地裡刨著,想看看那支箭是不是鑽到土底下去了。刨著刨著,他突然號叫了一聲,緊接著抱著手臂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滾來。

他邊打滾,邊號叫著將上衣扒下來,用手狠狠在手臂上撓著。他的手臂呈現出一種古怪的黑色,更可怕的是,他手臂上的皮膚就像被開水燙過一樣,隨著他的抓撓,一片片掉落下來,鮮血淋漓,甚至露出了裡面血淋淋的肌肉。

這詭異的一幕突然間發生了,讓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下子愣在那裡。

他的叫聲越來越淒厲,一條手臂上的肉都快被他抓掉了,甚至隱約能看到裡面的森森白骨。周圍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薰得我幾乎要俯下身嘔吐起來。

刀疤臉最先反應過來,他抄起一把步槍就衝了過去,叫道:“媽了個巴子,他瘋了!”用槍托狠狠砸那人的腦袋,把那人砸暈了。

奇怪的是,那人暈倒了,不再撓胳膊,但胳膊上的肉還是一塊塊消失。不一會兒的工夫,一條胳膊上的肉已經全部沒有了,只剩下了幾條青筋,連著白生生的骨頭。

這一幕實在太過恐怖,還有些噁心。轉眼之間,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有一隻胳膊變成了骷髏手臂。

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緊接著,他的衣服也漸漸癟了下去,然後是空蕩蕩的褲腿,直到最後他的兩隻腳也漸漸變成了白骨。

這詭異的一幕不斷持續著,有人忍不住罵了句:“操!”開始朝著屍體放槍,接著是一陣槍聲,大家都用槍聲掩飾和發泄心中的不安。

但是無濟於事,屍體雖然被打成了篩子,但是依舊無法減緩它變成骷髏的速度。

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我們面前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具血淋淋的骷髏。最可怕的是,他的身體逐漸變成了白骨,可還在不斷抽搐著,併發出可怕的古怪的號叫聲。

這詭異的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能力,濃烈的血腥氣和這血淋淋的一幕不斷刺激著我們。終於有人忍不住蹲下身,響亮地嘔吐起來。嘔吐這東西能傳染,特別是嘔吐出來的髒物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變成了一種古怪的味道,更是讓人無法忍受。

大家紛紛捂住鼻子,一步步往後退,恨不得馬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我也用手緊緊捂住鼻子,頭皮一陣陣發緊。畢竟猜測骷髏能走是一回事兒,親眼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幾分鐘之內變成血淋淋的骷髏又是另外一回事兒。更可怕的是,雖然這個人在我們面前死去了,但是我們卻不知道他是被什麼東西給殺死的。那骷髏頭中射出的黑箭到底是什麼?爲什麼連子彈都打不死它?

先是會走路的骷髏,然後是骷髏頭中發射出的毒箭,現在在我們一羣人的注視下,一個大活人竟然變成了骷髏——這一切真真切切地發生在我們眼皮底下,就像是活見鬼了一般。

雖然這馬幫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大場面,但是這一切實在太過詭異。大家都像被惡鬼附身一般,禁不住渾身惡寒,腿腳都發起抖。我相信大家都快崩潰了,現在只要有一個人喊一聲,整個隊伍馬上就要轉身逃跑了。

誰也沒有想到,雖然事情已經詭異到了這個程度,但是最可怕的一幕纔剛剛出現。就在剛纔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堆白骨。那堆白骨呈現出一個完整的人形,還保持著死前掙扎的模樣。這時候突然有人叫了起來:“他在動,他在動!”

我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看見那具血淋淋的白骨忽然咯吱咯吱響了幾聲,開始劇烈地抖動,然後手指頭也抖動,接著是一隻手臂緩緩舉了起來,最後另一隻手臂也緩緩舉了起來。

他孃的,這死人竟然復活了,而且復活的竟然是一具骷髏!

人羣一下子炸開了,手裡的槍紛紛上膛,對準了地下的一堆白骨,就等著一聲令下,馬上將這具骷髏打成渣滓。

這時候,那具骷髏突然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接著渾身劇烈抖動著,像是人在劇痛中無意識地抽搐。接著它勉強翻了一個身,又翻了一個身,最後兩隻手撐在地上,竟然像是要站起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他孃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具已經變成骷髏的死人,竟然又活啦!

我的頭髮一下子立了起來,像是通了電一般,用手按都按不下去。我的兩條腿也禁不住發抖,想跑都邁不開腿。後面一堆人也被嚇得連連後退,有人一屁股摔在地上,爬起來想往外跑,被刀疤臉狠狠罵住了。他狠狠罵了一聲,搶先開了槍。旋即所有人的槍都響起了,將那具骷髏徹底打散了架。

但是更加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原本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骨頭架子,卻自己緩緩組合在了一起。雖然有些骨頭被打爛了,成了渣滓,但是剩下的那些骨頭又組成了一副完整的骨架。這副骷髏架子不僅能自己起來走,甚至還打不死,骨頭被打爛了還能復活。這到底是什麼邪門的怪物?!難不成真是撞鬼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住了,這時候大家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畢竟大家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變成了死人,死人竟然又變活了!任誰突然經歷了這樣無比詭異的一幕,也絕對不會平靜下來。但是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他站在那裡一動也沒動,只是平靜地看著那具屍體。那個人就是死人臉。他本來站在最後方,隨著大家不斷後退,他卻成爲了最前方。

金絲眼鏡也有點兒吃不準,向他徵求意見。死人臉淡淡地問了句:“有沒有煤油?”金絲眼鏡一愣,回頭叫道:“快去拿煤油!”刀疤臉回過身去,使勁兒喊著:“煤油!煤油!都去拿煤油!”

大家巴不得回去,幾個人趕緊爭搶著跑回去拿煤油。煤油很快被拿來了,有一小桶,先是遞給了刀疤臉。刀疤臉提著煤油桶要衝過去,想了想,又退了回來,紅著臉把煤油桶遞給了死人臉。

這時候那具骷髏的動靜越來越大,手臂和腿腳在不停地伸屈,甚至能清晰聽到它渾身的骨骼咯吱咯吱地響,像是在活動渾身的骨骼,馬上要站起來一樣。

死人臉不慌不忙地上前,將一桶煤油澆在了他身上,動作從容而淡定,不像是在執行一項很危險的工作,卻像是普通的澆花一樣。我們都爲他捏了一把汗,怕那具骷髏會突然跳起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好在那具骷髏像是很怕煤油,擺動的姿勢明顯加大了,歪歪扭扭地在地上爬著,像是要逃開,但是終於沒能站起來。

刀疤臉見死人臉澆好煤油,叫道:“誰帶了火摺子?放火,趕緊放火,把屍體給我燒了!”

一個馬仔掏出火摺子,遞給死人臉。死人臉卻沒有接,轉身走開了。那小馬仔只好自己打火,他的兩隻手直哆嗦,吹了幾下都沒吹著。他怯生生地說:“老……老大,他可能還活著……”

金絲眼鏡一下奪過火摺子,手抖都不抖,一下就吹著了火摺子,朝著那人身上就投了過去。火焰並不大,但還是把它給燎著了,火焰一下子撲了上來。

那具骷髏竟然在火裡站了起來,朝我們歪歪斜斜地走著,走了沒幾步,一下子摔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幾下,再也不動了。

大家依然持槍對準地下的那具骷髏,生怕它再有什麼變故。但是一直到火焰徹底熄滅,那具骷髏再也沒有動一下。

大家回頭看了看,死人臉早就走遠了。看來他早料到這東西怕火,一把火就能給燒沒了。

刀疤臉使勁兒擼了一把鼻涕,抹在褲子上,對著死人臉的背影一臉崇拜:“媽了個巴子的,金家小哥真是神了!難怪讓我們置辦了那麼多煤油帶著,原來他早知道這鬼東西怕火!”

金絲眼鏡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拍拍刀疤臉的肩膀:“看吧,你小子開始還嫌麻煩呢!”

刀疤臉嘿嘿地笑了:“俺以前不懂事,誰知道他是真人不露相呢!”

我也湊過去,指了指死人臉的背影,問刀疤臉:“你們怎麼認識他的?”

刀疤臉說:“嘿,你以爲我們當時在寺院裡等誰,還不是等他!”

我說:“啊?你們等的是他?!”

刀疤臉一臉得意:“當然是等他!不過大半個月還真沒白等,不然我們走不到雪山!”

刀疤臉他們在寺院等的竟然是死人臉,這讓我大爲驚異。但是我問他怎麼認識的死人臉,他又神神秘秘的,什麼都不肯透露。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神神秘秘地告訴我,我這次加入他們是對了,有小哥這身手,不怕大事不成。這次要是成功了,準有我天大的好處!我對這話很懷疑,因爲死人臉告訴過我,這一次的行程特別危險,連他都有著一些憂慮。經過這場骷髏人風波後,大家都對這裡充滿了忌諱。刀疤臉在那兒咋咋呼呼的,吆喝著大家趕緊打點起行裝,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我糾結了很久,還是沒有按照死人臉勸說的離開,而是選擇背上行李,和他們一起向著雪山進發。我覺得自己一個人肯定走不出這片草地,還不如索性跟著他們。人多力量大,就算遇到什麼危險,多個人也多分照應。同時我還有一絲僥倖心理,只要有死人臉在,應該不會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死人臉看見我跟著隊伍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自顧自地往前走,眼睛裡好像根本沒有我這個人。我到底有些心虛,走在隊伍後面,跟走得最慢的謝教授一起。謝教授拄著登山杖,走得比較慢,邊走邊給我介紹著周圍的環境。

我們現在正順著彎彎曲曲的白河往前走。白河的藏語名字叫“嘎曲”,意思是從大雪山上曲折流淌的聖水。嘎曲發源自查真樑子及嘎瓦爾達格則山,由南至北穿越了茫茫草原,最後在若爾蓋縣唐克鄉索克藏寺院附近匯入黃河,流長約四百公里。

在白河附近,到處都能看見高大的瑪尼堆。好多瑪尼堆上拉著五色旗幡,藏地色彩濃厚,讓我都以爲自己是到了西藏。這時候已經穿過了沼澤地,草原開始露出美麗的一面。河灣處是大片大片的黃花,隨風輕輕搖動,像是一片美麗的花湖。大家開始還有些戒備,怕詭異的骷髏怪再次出現。好在也許是因爲遠離了沼澤,那些古怪的骷髏一直到雪山也沒有再遇到。

這一天的路程,可以說是這次草原之行最輕鬆最美麗的一段了,簡直就像遊山玩水。我還在暗暗慶幸,看來最苦難的路程已經過去,以後的路會越來越好走,幸好沒有聽死人臉的建議,自己趟著草地的黑臭水慢慢走回去。後來,經歷過大雪山那無比詭異的一幕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當時的想法有多麼幼稚。在看似平靜的背後,危機早已伏下,在一旁靜悄悄地看著我們,只是我沒有發現而已。

順著白河走到盡頭,就到了雪山下。那裡有一個山樑,翻過山樑就真正到達雪山了。一行人先在山樑下休整了一下,吃了頓飽飯。臨行前,拉巴鄭重地燃放了一掛鞭炮,拋了彩紙在天空中,這是在祈求雪山保佑。因爲從這裡上去就是四千多米高的山樑,翻過山樑後,就到了神秘的雪山。到了雪山,那就要聽天由命,生死都要看大雪山山神的心情了。

放眼望去,陽光下,大雪山一派肅穆,白霧嫋嫋,彷彿一派佛光。

謝教授一面捶打著小腿,一面指著雪山給我介紹,說我們現在看到的雪山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雪山還在後面很遠的地方。大雪山的主峰叫貢嘎山,海拔七千五百五十六米,周圍盤繞著四十五座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山峰,被稱爲蜀山之王,是這裡的神山。貢嘎山不僅有厚厚的積雪,有寒冰,有森林,還有十多個高原湖泊——木格錯、五須海、仁宗海、巴旺海等,非常奇特。他感慨著:“也只有這樣神秘的土地,才能孕育出這樣神奇的風景啊!”

休息沒多久,我們再一次上路。按照拉巴的建議,我們務必在下午四點之前翻過這道山樑,因爲四點之後山上的氣溫會迅速降低,還有可能出現暴風雪等惡劣天氣,我們恐怕會被活活困死在山樑上。

開始爬雪山時,我的心情還很激動——這可是當年紅軍長征時攀登過的雪山——不時催著謝教授快點兒走。謝教授笑呵呵地看著我,連連搖頭。果然過了一會兒,我就體會到爬雪山的痛苦了。

山下很熱,我在山下穿的都是單衣,爬山速度也快。但是越往上走,氣溫越低。刀疤臉讓隊伍停下,大家都換上了厚厚的軍用大衣。腳下的路凍得像冰,明顯感覺到空氣越來越稀薄。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口悶悶的,感覺像是一條被拋出水面的魚。

好在這座雪山雖然高,但是並不陡峭,而且經常有人走,道路都被踩得結結實實的,還被人打出來一級級石階,並不會滑倒。走到半山腰時,已經能看到山樑上那條界限分明的雪線。過了雪線,上面開始有厚厚的積雪,有時候一腳踩下去,能陷到小腿。我們一行人一個跟著一個,前面的用登山杖或木棍小心地捅著地面,防止掉進雪坑裡,招呼大家跟著腳印走。

臨近山頂時,我渾身都被風吹透了,身上雖然披著厚厚的軍大衣,也覺得單薄得像張紙,腦袋又腫又脹,耳朵嗡嗡作響,兩條腿軟得像蝦米,眼前的人都變成了人影。我恍恍惚惚的,走一步歇半步,最後只是身子在機械地向前挪動,只剩下一個千萬不能掉隊的頑固信念。

山上風大,氧氣含量低。我拼命張大嘴呼吸著稀薄的空氣,好不容易跟上前面的大部隊,發現大家都有些氣喘,臉色青紫,但是依舊搖搖擺擺地往前走。

刀疤臉牽著馬匹,走在前面。他看我掉了隊,又折回來尋我。他咧開嘴笑著,使勁兒拍拍我的肩膀,吼道:“咋啦,秀才,走不動了?”我差點兒被他一巴掌拍倒在地上,朝他擺擺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緩過來一口氣,說:“能不能休息一下?點堆火烤烤,要凍死啦!”刀疤臉有些猶豫,看了看前面的金絲眼鏡。金絲眼鏡卻冷冷地說:“雪山上不能烤火。氧氣本來就少,篝火再消耗一些,人就爬不起來了。要是這道山樑都翻不過去,你趁早下山吧,前面的雪山還多著呢!”他看了看前方的雪山,繼續往前走。

謝教授也過來拉住我,說:“咬咬牙,馬上就翻過去了,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我一咬牙,勉強撐著僵硬的腿站起來,挽著刀疤臉和謝教授,一步步艱難地往前走。

越往上走,風越大,幾乎要把人吹下山去。山坡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有的地方用棍子戳進去,一米長的棍子竟然全部沒入,不知道有多深。好在山頂上也生長著一些矮小的灌木,在積雪上露出一些草尖。我們順著這些草尖一路走過去,積雪陷到了大腿處,每走一步,都要費好大勁兒才能拔出來。

刀疤臉見我漸漸恢復了,又牽起犛牛走到最前面,開始還喊著號子,後來竟然頂著凜冽的寒風大吼起“十八摸”,歌聲夾著積雪在狂風中怒吼著。放眼望去,一座座雪山連成一片,像是一個巨大的山谷,顯得蒼茫又神秘。

翻過這道山樑,是一道山谷。我以爲他們會停下來歇歇,沒想到他們繼續往山谷中走。走了差不多有小半天,我累得小腿肚子都開始打戰,幾次想停下來休息。但看著老教授不時拄著登山杖在一旁等我,我也不好意思,只好不斷給自己打氣,一直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身體已經麻木了,只有兩條腿還機械地朝前邁動。隊伍終於停下了。金絲眼鏡停住腳,仔細比對了一下週圍的環境,跟刀疤臉說了幾句。刀疤臉揮揮手,叫了幾個兄弟,他們拿著刀子在山崖下一處茂密的灌木那裡狂砍了一會兒。去掉外面的藤蔓和雜草後,崖壁後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山洞。

刀疤臉興奮了,叫了聲:“嘿,果然還在!”招呼幾個人上去,從那山洞中擡出來許多東西,有軍用大衣、厚厚的靴子、各種罐頭,還有一些古怪的儀器、鐵箱子等。刀疤臉讓人將鐵箱子擡到馬背上,將罐頭都撬開,招呼大家好好吃點兒東西,補一補!

山谷中很冷,我們冷得直跺腳,都在那兒不住地搓手。刀疤臉先給我們分發了大衣,又招呼人砍倒一些枯死的小樹,在這山谷中生起一堆篝火。然後他撬開了一堆堆軍用罐頭,和著乾糧在大鐵鍋裡煮熟,讓大家先吃口熱的,暖和暖和身子再說。

山谷中竟有一個囤積了軍用物資的山洞,這讓我很奇怪。我湊過去看,發現那些儀器上佈滿了各種紅色綠色的按鈕,看也看不懂。我四下看了看,機身上的文字倒是很好辨認,小日本的!

我暗暗驚奇,小日本的軍用物資怎麼被藏在了這裡?他們怎麼能那麼熟練地找到?難道說,這些東西是他們從前藏在這裡的?我瞥了一眼金絲眼鏡,他正拿著一張破舊的軍用地圖,上面有各種顏色的箭頭和圖形。他對著前面的雪山仔細比對著,漸漸皺起了眉頭。

我有些懷疑,他們此行的終點也許並不是大雪山,更像是在大雪山的腹地中尋找些什麼。但是,他們又要找什麼呢?

再聯想起死人臉那天晚上對我說過的話,說我跟著這支隊伍可能會更危險。但是後來他就再也沒有對我說過這些話,我也放鬆了警惕。難道他是在暗示我,這支隊伍有問題嗎?

我還在想著,刀疤臉卻用大勺子敲著鍋沿,喊著吃飯了。我顧不上多想,趕緊過去用罐頭盒盛了一份。罐頭多是牛肉、魚肉的,味道好,營養足。鍋裡放了好多辣椒,麻辣辣,熱乎乎。大家狼吞虎嚥地吃完,出了一身大汗。我躺在乾草地上,看著湛藍的天空,悠悠的浮雲,周圍瀰漫著肉香、吵鬧聲,身上隱隱有股脫力後的酥麻感,頓時感覺到一種似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刀疤臉吃完罐頭,折了根木棍,使勁兒摳鞋底下的泥塊。見我自己在那兒躺著看天,他跟我胡咧咧了幾句,裝成不經意的樣子,在我耳邊小聲問:“秀才,你和那老梆子從前認識?”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謝教授,不由自主地想往謝教授那兒看。刀疤臉很快地說:“別往他那兒瞅。俺問你,你們是不是從前認識?”我點點頭:“是。”刀疤臉咂吧著嘴:“嘿,沒看出來,你小子道行挺高,誰都認識!”我見他話裡有話,忙問他:“怎麼了?謝教授有什麼不對嗎?”刀疤臉挨著我坐下,搖搖頭說:“沒啥不對,太對了。”

我說:“那不結了,你問這幹啥?”

刀疤臉說:“話不能這麼說。咱們這支隊伍,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兄弟,有過命的交情,誰都能相信。你是金小哥帶來的,我們信。可是這個老梆子,我就是看不明白他的來路呀!”

我說:“那他又是誰帶來的?”

刀疤臉冷哼一聲:“誰帶來的?我們都是被他帶來的!”

我不明白了。刀疤臉小聲哼唧了幾句,好像是說謝教授先去找的他們。這件事情很奇怪了,一個大學教授竟然去東北找鬍子,竟然還找著了,而且是直接找的金絲眼鏡。經過一下午的密談後,金絲眼鏡立刻清點起人馬,親自帶隊跟他來到這個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媽了個巴子的,也真是邪門!

刀疤臉的說法讓我很震驚,沒想到這行人竟然是跟謝教授來的。那死人臉呢?刀疤臉說,這他就不知道了,估計也是那老梆子聯繫的吧。他酸溜溜地說:“這次大哥(金絲眼鏡)嘴巴嚴得像個老鼠夾子,屁都沒蹦出來一個。不過也對,俺腦子笨,跟俺說那麼多幹啥?”我想了想,還是有點兒不對勁兒。一個大學教授怎麼能找到土匪,還能讓一個土匪頭子乖乖跟他來這個地方呢?刀疤臉說:“謝教授是由一個地位很高的人介紹過來的,但是這些都不是關鍵,俺們兄弟也不是誰的面子都賣。這樣的黑差,又是這麼大老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就是玩命,誰的面子都不會給。本來想著隨便見一面,說幾句場面話就行了。誰知道這老梆子給大哥看了一個鐵匣子,大哥當時臉色大變,把他邀請到密室中,當天就決定來這裡了。”

我忍不住問:“謝教授給你大哥看的啥?”問完就後悔了,金絲眼鏡連什麼事情都沒告訴刀疤臉,又怎麼會告訴他這個?沒想到刀疤臉卻得意地說,他當時留了個心眼,裝著進去送茶,偷看了一眼:“沒啥牛逼東西,媽了個巴子的,就他孃的一張老照片。”

“老照片?”我也迷糊了。刀疤臉見我迷糊了,高興起來,說:“是吧,你反正小心點兒!這鬼地方,我們兄弟都死好幾個了,連老子都瘮得慌!你看看,這老梆子什麼都不怕,爬雪山過草地走得飛快,像是個教書先生嗎?你吧,當心點兒,他指不定想要幹嗎呢!”他說完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哼著小曲走了。

經刀疤臉一說,我也覺得謝教授有點兒奇怪。且不說他爲何要來這裡,這一路上翻山過沼澤,他雖然拄著登山杖走在最後,體力卻很好。好多次我兩條腿都打擺子了,他卻依然精力十足,還不時停下來等我。看來他真不像一個鑽研故紙堆的老學究,更像是一個經常走南闖北的探險家。我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作爲右派分子被關在農場裡勞改,怎麼突然就跑到這裡來了?看來謝教授背後好像真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以後還是得小心點兒爲好。

在峽谷中休整了一會兒,刀疤臉又嚷嚷著:“這雪山底下邪門得很,大家別歇了,說不準又會跑出來什麼幺蛾子!咱們還是趕緊闖過去,等到了半山腰再他孃的休息!”

我走了半天,腰痠腿疼。尤其是又休息了一會兒,腿腳發軟,站都站不住,只能歪歪斜斜地走在後面。

前面的路越來越不好走,到處滾落著破碎的大石頭、折斷的大樹幹,像是這裡曾經爆發過泥石流或者大地震一樣。這裡的路雖然難走,但是偶爾還能看到草叢中蹦出一隻螞蚱,或者身上爬上一隻螞蟻。我累得要岔氣了,一隻手使勁兒按住腹部,一隻手扶著搖搖欲墜的揹包,汗水順著額頭流進眼睛裡,刺得眼睛生疼。我使勁兒眨著眼,還安慰著自己,這裡至少要比外面的沼澤好一些,起碼有一些生命的跡象。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們已經穿過了那道狹窄的峽谷。前面的道路越來越開闊,也不像原來那麼氣悶。我剛鬆了一口氣,前面的人羣突然騷亂了,有人在那面喊著,然後是砍刀啪啪砍東西的聲音。

刀疤臉在後面驢子一般吼起來:“咋的啦?!”

“長蟲!有長蟲!”那邊的人慌亂地叫著。

“媽了個巴子,長蟲有啥好怕?!”刀疤臉氣呼呼地衝了過去,又一下子退了回來,“操,咋有這麼多長蟲!”

長蟲是什麼?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趕緊扔下揹包過去,探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前面有一個水潭,水潭旁邊的泥灘上堆著一堆花花綠綠的帶子。我仔細一看,發現那不是帶子,而是一條條指頭粗細的花蛇,紅豔豔、綠瑩瑩的。蛇實在太多,幾乎把整個河灘都給覆蓋住了,像是在河灘上鋪了層花花綠綠的毯子。最上面的幾條吞吐著漆黑的信子,昂著頭,怒視著人羣。

蛇羣勢大,刀疤臉一揮手,讓兄弟們先退回來。沒想到大家剛退了幾步,領頭的大蛇身子一弓,嗖地一下躥起,像一支箭一樣射了過來。

刀疤臉絲毫不慌,果斷地從腰裡抽出一把長刀,將大蛇砍成兩截。大蛇摔在地上,斷掉的身子在地上抽搐著。旁邊有個夥計叫聲好,說“蛇膽最壯陽”,上去要撿蛇,被刀疤臉吼住了,讓他小心點兒:“這大長蟲都邪門,有時候蛇頭被砍下來還是能咬人。”那夥計傻笑著說沒事沒事,他不碰蛇頭,只把蛇身子撿過來。蛇膽壯陽,蛇身子還能弄盤好菜!

這夥計剛伸手捏住蛇身子,那蛇腔子中突然躥出一條白蟲子來,順著他的手腕就鑽進了他的衣服裡。那夥計臉色一下變了,先用手去掏衣服,接著就淒厲地叫起來,狠狠撕著衣服,滿地打滾,看起來非常痛苦。

刀疤臉怒吼著衝了過去,幾下將那夥計身上的衣服撕開,那條白蟲子不知道去了哪裡。夥計的身上像被開水煮過一樣,通紅通紅,渾身上下都是拳頭大的水皰。他哀號著,好像渾身奇癢,拼命用手撓著自己的脖子、臉。通紅的皮膚被他一把把抓爛了,一股股殷紅的鮮血流下來。刀疤臉響雷一般在他耳邊吼著,讓他別動,別亂抓。但是已經晚了,他身上的紅色漸漸變黑,漸漸擴散到了全身,誰都能看出來沒救了。

這蛇如此怪異,毒性也如此古怪,讓我們大吃一驚。有夥計跟他關係不錯,想上前拉他,被刀疤臉一腳踢開了。刀疤臉讓大家都離他遠點兒,這人已經中了劇毒,待會兒神志不清可能會傷人。

那夥計兩隻手死死掐住脖子,搖搖晃晃站起來,衝著大家走過來,走了沒幾步就又摔倒在地上,喉嚨裡發出咕咕的古怪聲音。他朝著大家無助地伸出手,像是要最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家沒想到這蛇這麼邪門,蛇腔子裡竟然還有這樣古怪的蟲子,都有些忌憚,紛紛向後退去。大家不怕死,但是這種死法實在是太痛苦,太可怕了。刀疤臉招呼大家趕緊往回退,退的時候要小心,別被這些狗日的長蟲給害了。可是河灘上的蛇羣卻被刀疤臉那一刀激起來了,一團團蛇從河灘上躥了出來,昂著醜陋的脖子,跟人對峙著。一旦人往後退,它們便像毒箭一樣直射過來。

突如其來的毒蛇,讓周圍的人一下子炸開了。幾個人立刻掏出槍,想射擊。謝教授臉色大變,叫著:“不能開槍,會有雪崩!”刀疤臉抽出一把腰刀,衝在最前面。他幾刀過去,將幾條蛇攔腰斬斷,又跑回來,在那兒揮舞著刀子,讓大家都放下槍,用刀殺蛇。

幾個人舉著槍不能開,只能不停地往後退。後退的過程中,又有兩個人被咬中,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也不知道是中了蛇毒,還是蛇身上那種古怪的白蟲子毒。大家都變了臉色,隊伍開始潰散,有人甚至去解馬繩,想要往回跑。

我一看大事不好,這羣人被怪蛇羣嚇破了膽。我們的食物什麼的都在馬背上,要是他們騎著馬開溜,我們可就要被困死在這裡了。

金絲眼鏡穩穩地站在那裡,眼鏡片上閃過一道寒光,怒道:“慌什麼?!都給我站住!”聲音不大,卻非常有威懾力。我清楚地看到一個正在解馬繩的人,兩隻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一下子跪在地上,話都說不出來了,拼命朝著金絲眼鏡磕頭。

刀疤臉過去甩給他一個耳光,狠狠罵了他幾句,又回過頭向金絲眼鏡賠罪。金絲眼鏡這才消了火,輕輕點了點頭。那個手下才鬆了一口氣,趕緊跑回來,藏在了人羣后面。

這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但絕對是個狠角色,估計要是動起家法,至少也要弄他個腿斷胳膊折。別看刀疤臉平時罵罵咧咧,像個魯莽漢子,關鍵時刻竟然願意爲兄弟出頭,幫他躲過了這一劫。

金絲眼鏡壓住現場,轉過頭,抱一抱拳,客客氣氣地對死人臉說:“小哥,您看這怎麼辦?”死人臉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說:“硫黃。”金絲眼鏡點一點頭,說:“快把馬背上的硫黃拿下來,撒過去!”刀疤臉也一拍腦袋說:“對,對,蛇怕硫黃!媽個巴子的,快給我撒硫黃!硫黃!快撒硫黃!”

幾個夥計戰戰兢兢地從馬匹上扔下來一個厚厚的麻包,嚇得兩隻手發抖,怎麼也解不開。刀疤臉罵了一聲娘,衝過來一刀砍開麻袋,抓著硫黃就往蛇堆裡撒過去。

有道是世間萬物,相生相剋,硫黃自古便是破蛇的物件。在古代,端午節時都要喝一杯雄黃酒,用來驅蛇——那雄黃酒中就添加了一些硫黃成分。一把硫黃撒出去,效果立竿見影。那羣蛇本來一直往前衝,勢如破竹,被那硫黃一激,頓時像被火燒一般,拼命往後躥,最後全鑽回了水潭中。

硫黃味道太嗆,空氣中瀰漫了不少,嗆得我眼睛流淚,直咳嗽,忙用衣袖遮住口鼻,不停地擦眼睛。

刀疤臉見逼退了蛇羣,大喜,使勁兒拍著我的肩膀,哈哈大笑,說我真是個細皮嫩肉的秀才,連點兒硫黃都受不了。這要是灌一口白酒,還不得摔個跟頭啊?

金絲眼鏡走過來,問死人臉:“金家兄弟,這蛇出來的日子好像不對。”

死人臉冷哼一聲:“是不對。”

金絲眼鏡問:“是不是有什麼變動?”

死人臉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遠處煙霧迷濛的大雪山,眉頭漸漸皺緊了。金絲眼鏡也有點兒著急,問他:“有什麼不對嗎?”

死人臉緩緩說了一句:“時間提前了。”

我們都不明白死人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金絲眼鏡卻臉色大變。他冷冷地叫大家停下,將身上沒用的東西都扔掉,只帶上隨身用品,以及夠兩天吃的東西就行了,趕緊趕著馬往山上跑!

我以爲他瘋了,或者是在開玩笑。在這大雪山中,我們身上的每件裝備當然都有用,要是扔在這裡,一準兒就走不出雪山了。但是刀疤臉他們顯然很相信,二話不說,馬上開始卸揹包,往下扔東西。但是他們扔的時候明顯還有點兒猶豫,畢竟是在荒無人煙的大雪山峽谷中,要是把揹包裡的吃的喝的全扔了,大家還不得活活餓死在這裡。

但是金絲眼鏡卻很堅決,堅持讓他們扔下東西,跟他往山上跑。我還有些猶豫,但是看見死人臉都開始扔東西,想著車到山前必有路,他們可能在山上也儲備了食物,便狠狠心將揹包丟掉,只留下一些乾糧揣在懷裡,跟著他們往前跑。金絲眼鏡雖然讓人扔掉裝備,但是卻不扔掉馬。他讓人趕著馬在前面走,人在後面跟著。

丟掉沉重的揹包後,身上明顯輕快了許多,我也覺得恢復了一些力氣,竟然跑得還不慢,趕上了刀疤臉。我邊喘著粗氣邊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東西都扔掉了,我們以後吃什麼?”刀疤臉也搞不懂,但是讓我放心,他大哥被稱爲長白山小諸葛,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他這樣做肯定有道理的。

正說著,上面突然颳起一陣大風。大風颳得昏天暗地,把我的眼睛都給迷住了。大風過後,天色一下暗了下來,緊接著天上響起轟隆隆的雷聲,震得周圍的大山都微微顫動。我們還擔心會不會發生雪崩,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狠狠砸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高原,還是我跑得出了汗,雨點砸在身上非常冷,讓我不住打著寒噤。

我正想著這雨怎麼說下就下,一點兒徵兆也沒有,卻發現旁邊的謝教授臉色大變,說:“糟了糟了,這麼大的雨,可能會引起雪崩啊!”

我才明白過來,爲什麼金絲眼鏡那麼著急讓大家趕緊往山上跑——要是發生雪崩,這大峽谷一下子就會被大雪淹沒,只有跑到半山腰纔有一線生機。就算是沒引起雪崩,這樣的大雨也很可能會引發泥石流,將我們砸死在山谷中。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碎石斷樹了,搞不好都是被泥石流給沖斷的。

刀疤臉顯然也想明白了這點,在雨中拼命地喊著,讓大家趕緊往山上跑。我越跑越覺得心裡沒底,正想著過去問問死人臉到底是怎麼回事,卻發現死人臉不見了。我急得要死,這死小子,在這節骨眼兒上又跑哪裡去了?仔細回想一下,剛纔只看到他慢吞吞地扔東西,並沒看到他往山上跑,難道他還在那裡沒跑過來?我停下來,使勁兒揉著眼睛,用手遮著大雨,仔細查看著山谷。雨水嘩啦嘩啦匯入山谷,山谷下已經存了不少水,刀疤臉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我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一咬牙,開始往回跑,邊跑邊大聲喊著死人臉的名字。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雨點形成一道道白亮密集的雨柱,像拉起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大簾子,一米外什麼都看不到。我在雨中被淋成了落湯雞,不斷摔倒在泥地上,不斷抹著臉上的雨水,聲嘶力竭地叫著死人臉。

我就這樣在大雨中尋找了好一會兒,雨水漸漸小了,雷聲也漸漸消了下去。我看了看,最底下的山谷已經成爲了水潭,死人臉的影子還沒有。我心裡涌起了不好的預感,他會不會被大雨衝到了水潭裡,或者被剛纔的蛇羣給咬死了?

正當我猶豫不定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這麼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下。”

我的眼淚差一點兒就掉下來了,這個天殺的死人臉,他孃的竟然在這兒避雨,害得老子以爲他遇難了,在大雨中被淋成了落湯雞!我狠狠罵了他幾句,問這死小子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爲他被蛇咬死了呢!他不理睬我,只是徑自往山下走,要去查看水潭。

大雨雖然停了,山上卻不斷衝下一股股雨水,朝著山下的山谷衝下來,山谷漸漸積滿了水。我有點兒擔心會山洪暴發,或者發生泥石流什麼的。死人臉卻無動於衷,還在後面慢吞吞地走著。我催了他幾次,他還是不緊不慢的,反而勸我不用著急。

我說:“咱們趕緊跑吧,待會兒山洪暴發就完了!”

死人臉冷笑著:“山洪不會暴發。”

我說:“那咱們和刀疤臉他們失散了怎麼辦?”

死人臉:“他們走不出去。”

我怨恨地看著他,這小子害得老子差點兒被淋死,竟然還敢這麼囂張!老子恨不得飛起一腳,把他給踹到深潭中!沒想到他看了看深潭,突然“咦”了一聲,然後俯下身子仔細看著水潭。

水潭中浮動著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仔細看看,才發現是一條條的蛇在水潭中游動著。想來應該是河灘旁的蛇羣,被大雨給衝到了水中。這不就是被衝進水中的蛇羣嘛,有什麼好看的?

沒想到死人臉瞇著眼看了看,卻說:“是蛇陣,現在可以走了。”

我說:“什麼是蛇陣?”

死人臉沒說話,他退後了幾步,仔細看著蛇羣。羣蛇上下浮動,在水裡一沉一浮,組成了一些不同的花紋。我看著奇怪,這些小蛇在水中排列得好像很有規律,看起來就像是按照一種古怪的旋律在跳集體舞,有張有弛,有退有進。

死人臉起先不理我,後來被我催得煩了,才說,古人有一種聚魚成羣的方子,在水底下放一些魚餌,魚餌吸引了魚羣,魚羣就會上下舞動,形成這陣的樣子。

我奇怪道:“什麼方子那麼厲害?等我以後捉魚也用它!”

死人臉難得好脾氣地給我解釋,說這方子出自漢代的《淮南子·萬畢術》:“取苓皮,漬水斗半,燒石如炭狀,以碎。螾脂置苓皮水中,七日已,置沼則魚鱉聚矣。”這裡說的“碎”,就是用火淬,“螾”就是蚯蚓。簡單地說,就是取一斤左右的茯苓皮,倒在一個水盆中,在水盆中放半盆水,然後將燒紅的石塊投到這個水盆中,一直到水沸騰起來。這時候,用二兩蚯蚓在麻油鍋裡炸成蚯蚓油,將這蚯蚓油倒入放滿茯苓的水盆中。待七日後,發酵的茯苓皮和蚯蚓油都會滲入石頭裡。只要將這石頭取出,丟到河水中,那一片水域的魚蝦鱉怪都會聚集在石頭旁,打都打不散。

他用一貫的嘲諷語氣看著我:“這魚書還是你們分水一脈傳下來的,你爺爺就沒告訴過你?”

我撇撇嘴,說:“切,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用石頭塊打窩子,引引小魚嘛!白爺我小時候釣魚,啥窩子沒打過,就沒見過這樣捉魚的!”

死人臉氣極反笑,說:“捉魚?你以爲這是在捉魚?”

我說:“不是捉魚,費勁巴拉弄這些石頭幹嗎?”

死人臉無奈地說:“你說這是爲了捉魚?這些石頭的排列陣形都是固定的,吸引小魚按照一定節奏遊動,其實是古代一種特殊的‘魚書’。”

我驚訝了:“魚書?敢情這魚還能用來寫字?那這些魚在寫什麼字呢?”

死人臉出乎意料地有了反應,轉頭問我:“你想知道嗎?”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想。”

死人臉說:“魚書上說,白家這代後人,是個傻子。”他冷笑了一下,徑自走開了。

我說:“那也應該是魚陣,不是蛇陣呀!”

死人臉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死人臉說的魚書,讓我想起了黃七爺當年告訴過我的,黃河六大家的後人都有驅獸的秘術。他們黃家善於驅魚,白家善於驅獸,其他幾家有善於驅趕鳥獸蟲蟻的。不知道這個神秘的蛇書又是怎麼回事,會不會也和黃河六大家有關係。

大水很快填滿了低谷,然後緩緩朝著上面漫過來。水上漂著一層死老鼠、蛤蟆,成團成團花花綠綠的水蛇在水面上掙扎著,想往岸上游。

我看著這些毒蛇就心裡發憷,一路催著死人臉快走。果然,沒走到半山腰,就看到刀疤臉一行人在上面焦急地等著我們。

一看到我們,刀疤臉就迎了過來,說:“金家小哥,前面的路被水沖塌了,咱們怎麼走?”

金絲眼鏡問:“開路需要多久?”

刀疤臉估計了一下,說:“前面的小路整個被大水沖斷了,好多大石頭滾了下來。要是兄弟們一起動手,估計得兩三天能清出來。”

金絲眼鏡看著死人臉:“時間夠不夠?”

死人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冷冷地說:“那條路不能走。”

刀疤臉問:“爲啥?”

死人臉瞥了我一眼:“問他。”

“問我?”我吃驚了。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好不好,老子哪知道這破路能不能走?我本來以爲這是死人臉的推辭,沒想到他卻讓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周圍這是什麼地方。

我往四周看了看,這裡已經是半山腰,再往上面走一段就是雪線了。前面是一扇懸崖峭壁,上面是一個巨大的雪坡,雪坡上有點點滴滴陷入雪中的足跡。這周圍的環境怎麼有點兒熟悉?我猛然想起來了,這裡,這裡不就是猴子腳印失蹤的地方嗎!上面這條小路我也知道,這分明就是我和死人臉當時去找猴子的地方!

嚮導拉巴也認出了這個地方,臉色發青,朝著那裡連連擺手,指著那裡,用藏語激烈地跟死人臉哇哇了半天,指了指雪山,又指了指我,又哇哇叫著。死人臉說,拉巴說那裡是一個不祥之地,藏民都不敢去。上次他堅持去那裡,就遭遇到了怪事。上次是他福大命大,佛爺佑護,這次千萬不能過去。

我真是不明白了,既然我們最終還是來到了這裡,死人臉爲什麼一開始不讓他們走我們下山的那條路,反而曲曲折折繞這麼遠,從雪山背後的峽谷進來?這條路又難走,還遇到了蛇羣,損失了幾個兄弟,難道他有什麼必須要走這條路的理由嗎?我又想起他剛纔在半路上磨磨蹭蹭,後來看了所謂的“蛇書”後馬上加快了腳步,這也有些奇怪。我有些懷疑,死人臉是不是和誰約定好了,要等他一起上山。那個“蛇書”是他給死人臉發的信號,得到信號後,死人臉才加快行程上山。死人臉以前說過,在這大雪山上還有一支隊伍,裡面有許多故人,給他發信號的就是這支隊伍嗎?

我看了看死人臉,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還是一副冷傲的樣子,讓人看了就想打他一頓解氣。刀疤臉還弄不懂怎麼回事,在那兒不停地問我,什麼時候來過這大雪山。我只好編造了一個理由,說我和猴子一行人來時遭遇了許多怪物襲擊,那裡實在是危險,不能從上面過。

刀疤臉撓著頭:“不從上面過,咱們總不能從底下游回去吧?”

這時候,一個夥計臉色大變,朝著下面的洪水叫道:“啊,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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