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的眼睛依舊是死死地盯著龔本壽手裡掩著一半的信紙,又看了看沈浩一臉淡然和柳小桃那小賤人一臉得意的神情,咬咬牙,魚死網(wǎng)破何嘗不可,只是,只怕這回自己死了,人家的天羅網(wǎng)還絲毫未損。
“姨媽,我們走了?!睖乇虄x一臉悲慟,彷彿這受了委屈的是自己一般。
閒雜人等總算是逐一散了,沈浩側(cè)身摟過柳小桃,低頭在柳小桃耳邊低語道,“我們也該走了?!?
柳小桃擡頭,先是看了看臉若冰霜毫無表情的靖公主,又是看了看龔本壽,搖了搖頭,任由沈浩將自己抱上馬去,沈浩繼而也是竄上馬背,胸膛緊緊貼著柳小桃有些發(fā)涼的背脊。
“害怕了?”沈浩伸出手臂,繞過柳小桃垂在胸前的那縷長髮,牽過馬繮。
柳小桃回頭看了看小涼亭裡那依舊未動的兩人,只是嘀咕了一句,“只是擔(dān)心罷了?!?
“有什麼好擔(dān)心的,”沈浩說著,還是跟著回頭望了一眼,靖公主背對著龔本壽,朝著遠(yuǎn)方漸漸瞇起眼,龔本壽則是綴著手在後頭,欲言又止,欲說還休。
“感情的事,旁人都不懂,若是有情人,即便是吃糠咽菜,生活也依舊精彩,若是無緣,你即便是拿根繩子將他倆人綁在一塊,縱然日日相對,也是徒勞,心的距離,依舊是那麼遠(yuǎn),”沈浩發(fā)表了好長的一段評價,繼而纔是忍不住湊在柳小桃的耳邊提醒道,“你還擔(dān)心別人,先想想靖公主的那個懲罰,你該怎樣捱過去,常氏來給你當(dāng)丫鬟,你以爲(wèi)是鬧得玩的?”
“怕什麼?”柳小桃昂了昂脖子,擡頭正是對上沈浩那有著完美弧度的下巴,笑著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既然敢來,我就沒道理不接招?!?
回了侯府,又是一場風(fēng)波,沈浩和柳小桃雙腳才落地,門房就是急著來報,說是老夫人說了,讓兩人趕快過去,多半,就是處理今天這一場鬧劇的事。
老夫人作爲(wèi)侯府最爲(wèi)德高望重的人,連老侯爺都是要禮讓三分,順從三分,如今這事既然能麻煩到老夫人出面,可見,常氏這一次胡鬧,已經(jīng)不僅僅是污衊了柳小桃的名聲了。
“多半,是這街頭巷尾也知曉了一些傳言了?!鄙蚝茢棵迹袂橛行┠?,“或者,這些話根本就是那常氏放出去的,侯府裡頭的人鬧,是叫家醜,可這若是傳到外面去了,壞的,就是侯府的名聲了?!?
“那該怎麼辦?”柳小桃邊走邊問。
沈浩聳聳肩,不予答覆,面上,卻也不慌張。
“不過,”柳小桃話鋒一轉(zhuǎn),突然放慢的腳步,看了看這滿池破敗的荷花花梗和污糟糟的池水,偶爾吹過幾縷涼風(fēng),還帶著一些陰沉的味道,可是柳小桃卻是突然扭頭一笑,坦然道,“我老爹說過,水清則無魚,只要把事實擺出來,傳言自然就不攻自破,比如,人們要是說你小侯爺好醜好醜,明天你就穿上好衣衫,穿上好靴子,到外頭去遛一圈,人們自然就知道,原來鎮(zhèn)遠(yuǎn)候侯府的小侯爺還是有個人樣的?!?
沈浩眉尖不受控制地抖了兩抖,早就知道,這小鬼的嘴裡,永遠(yuǎn)聽不到自己的什麼好話,只是乾咳的兩聲,不動聲色的反駁道,“他們不該是覺得,鎮(zhèn)遠(yuǎn)候侯府的小侯爺當(dāng)真是帥得慘絕人寰什麼的嗎?你這主意不好?!?
柳小桃露出兩抹難以掩飾的奸笑,又是偏頭問道,“這回,坊間的關(guān)於我這個紅杏出牆的柳姨娘的傳言又是什麼?”
沈浩昂昂頭,想著方纔莫白的稟報,挑著關(guān)鍵的地方說道,“沒什麼,只是說,本小侯爺從未寵愛過四姨娘,讓這四姨娘寂寞難耐,另尋他春?!?
沈浩說完,還帶著一種略微試探的眼神把柳小桃從眼角一直打量到了發(fā)尖,自己心中,貌似在期待什麼,又貌似在害怕什麼,自己十二歲就開始在外遊學(xué),走遍無數(shù)名山大川,渡過無數(shù)河流赤水,也曾深入沙漠腹地,也曾置身於無人森林,都未曾害怕過,柳小桃,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樣其他的魅力,會這麼吸引自己。
柳小桃僵直了身子,沈浩的眼神太過明顯,自己如何感覺不到,略一躊躇,柳小桃纔是理好了思路,故作隨意地說道,“這很簡單啊,人家說你冷淡我,明個咱們就上街,我買東西,你付賬,我吃東西,你端碗,我逛累了,你負(fù)責(zé)揹我回家,這樣每天來個兩三次,謠言,那個,不就不攻自破了?”
這話,柳小桃本就沒帶著多少認(rèn)真,卻也忍不住地瞟著沈浩的表情。
“這主意不錯?!鄙蚝泣c點頭,又是一笑,等於是坦然接受了。
“哈?”柳小桃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的這個主意不錯。”沈浩笑著,聲音也似水般的溫柔,語氣帶著肯定和寵溺。
話才說完,兩人恰巧走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前,門外好幾個下人丫鬟都已經(jīng)是急得來回踱步,其中一個看著面熟的老嬤嬤看到柳小桃和沈浩一來,就是連忙搓著手迎了上來。
院門口的兩株紅梅開得正盛,馬嬤嬤卻是一臉焦急地喘著氣道,“小侯爺,姨娘,你倆可是回來了,如今老夫人剛纔在裡頭髮了氣,一時氣火攻心,大夫都請來了,老侯爺也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如今裡頭正亂著呢?!?
這個結(jié)果並沒有讓柳小桃和沈浩有多驚訝,論起常氏今日所爲(wèi),即便今日那人不是靖公主,那也是冠了個誣陷惹事的罪過,何況,她口口聲聲罵的,可是當(dāng)朝千金公主,看來,沈浩手下的人辦事效果果然不錯,這回來的時候,也定是將那十里亭的情況“如實”稟報,加上這老夫人身邊的錦翠和老侯爺身邊的老僕都在場,這常氏,縱然是有一千張嘴也辯不贏了。
驚了公主聖駕,這該是多大的罪名,混跡權(quán)貴場多年的老侯爺不會不清楚。
“大夫怎麼說?”沈浩第一時間,關(guān)心的自然還是老夫人的安危。
“說是一時受了刺激,得休養(yǎng)幾日,不能再受任何驚擾,老夫人讓老奴在這裡,就是提醒小侯爺,如今這老侯爺在裡頭髮脾氣,二夫人和溫姨娘在裡頭請罪,還讓小侯爺和姨娘多加小心?!瘪R嬤嬤如是道。
鎮(zhèn)遠(yuǎn)候,是本朝貴族的世襲爵位,在這個講究門第血統(tǒng)的朝代,無論你官居何位,權(quán)至幾品,若是沒有好的出身和純正的貴族血統(tǒng),終究是低人一等,故而名門婚姻,最講究的,就是門當(dāng)戶對。
對於老侯爺而言,名門正統(tǒng)出來的自己卻有一個,或者說獨獨有一個村姑生出來的獨子,雖是後繼有人,卻依舊是不甘心,對於沈浩的態(tài)度,也是冷熱不明。
從柳小桃嫁進來這麼長時間都未曾去拜見過這老侯爺就可以看出,這老侯爺,對沈浩,可以說是甚不關(guān)心,只是常常派了先生教習(xí)武師過來教學(xué),籠統(tǒng)而言,也不過是將沈浩看做一個單純的繼承人罷了。
故而此番,是柳小桃第一次見這老侯爺,院子裡的白梅花開了,可是柳小桃只覺得沈浩那隻握著自己的手愈發(fā)的汗涔涔的,擡頭看著向來淡定的沈浩,額角已然是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他的眼神依舊堅定地朝著前方,可柳小桃知道,沈浩的心裡已經(jīng)開始忐忑。
“你在害怕什麼?”走到了屋子的正對面,柳小桃輕輕拉住沈浩,燈火通明的內(nèi)堂裡還傳來一陣陣女人的哭聲,大晚上的,聽著有些駭人。
沈浩幽幽地回過頭,用一種處變不驚的飄渺之音回道,“你信我嗎?”
柳小桃微地一躇,這和自己信不信有什麼關(guān)係,卻也只是呆呆地點了點頭,“信,我當(dāng)然信?!?
沈浩嘴角輕輕地一揚,“那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簾子一掀,裡頭的暖氣灼得柳小桃有些睜不開眼,入耳的,是常氏歇斯底里的哭喊。
“沒天理啊,當(dāng)真是沒天理啊,夫君,你怎麼死得那麼早,讓我一個平白受人誹謗,若是你還在,絕不會讓我受這種委屈的,是不是?”
“哼,二弟平生做得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這麼個潑婦進門,以前你小打小鬧,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受二弟臨終所託,沒有多計較,如今,你得罪的可是當(dāng)朝公主,若是皇上追究起來,把你砍十次都不夠抵罪的,你少來這一套,日日哭,天天喊,你當(dāng)真我這侯府是街頭鬧事,隨你胡鬧嗎?”
屋子中央,一個氣勢威凜,橫眉怒罵的中年男子猛地將桌上的玲瓏茶盞摜到地上,一臉難掩的殺氣,讓人好不心驚。
“父親大人?!鄙蚝七B忙恭敬地下跪請安,柳小桃也不敢馬虎,連忙跟著跪在沈浩身側(cè),甚至都不敢擡頭,自己知道,這屋子中間那氣勢勃勃的男人,就是這侯府真正的主人,鎮(zhèn)遠(yuǎn)候沈南昌。
沈南昌年近五十,卻有著壯實的身子骨,聲如洪鐘,面對著沈浩,這個未來將接手自己位子的人,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父親該有的慈祥,反而是上前,一把扒拉開沈浩的肩膀,盯著沈浩身後的柳小桃,“就是這個女人,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