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痛徹心扉，卻還要極力忍耐，這就應當算是母愛的最大程度了吧。
敢問世間，還有別的感情能與這樣的感情相提並論嗎？
顧清璇受到的痛苦，簡直不能用挫骨揚灰來形容，這樣的傷痛，真不知道這樣的一個弱女子是怎樣熬過來的。
沒日沒夜的煎熬，冰與火之間的轉換，刻骨銘心的疼痛……
顧清璇全都不在乎。
“你……不疼嗎？”傅輕塵看著忍受著因爲強行灌入內力而經脈逆流的顧清璇，關切地問道，嗓音裡稍微有點沙啞，傻丫頭，若是可能，我多想爲你疼。
“比起我的孩子來，這又算得了什麼呢？”顧清璇雖然嘴上說的輕鬆，可是手已經握的微微發白，隱約能聽到關節咯吱作響的聲音。
“痛，就喊出來吧……”傅輕塵知道，自己的語言根本對於顧清璇的折磨來說如同九牛一毛，可是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原本快樂無憂的臉上寫著的全是痛苦，他還是不能不說出這樣無關痛癢的話來。
“你出去吧，不用管我。”顧清璇輕飄飄的揮手，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一般，“真的，不用管我。”
傅輕塵不能多言，只好離去，離去的腳步，天知道有千斤重。
若是……若是顧清璇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面對半個月之後與自己的重新相處，顧清璇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傅輕塵，是真的不願，也不忍心看到顧清璇那副受傷的模樣，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就像蒙上了一層霧靄，看上去誰也看不透她的眼眸。
時光荏苒，顧清璇受到的那種鑽心刺骨的痛不知不覺已經半年。
半年的時光裡，顧清璇差不多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原本逍遙愜意與傅輕塵把酒當歌的生活也不復存在，對抗她身體帶來的病痛成了她的主要任務，而這樣的經歷也讓顧清璇覺得，這樣的傷痛都忍過來了，死亡，差不多也不會比這個再疼了吧。
然而顧清璇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已經悄然無聲的變化了很多，不僅是眼神裡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天真無邪，就連身體上，微妙的變化也是數不勝數。
“你看，我進宮已經差不多一年了，都看得出來我老了。”顧清璇攬鏡自照，對著身後的丫鬟自言自語的說道。
“姑娘您說什麼呢，奴婢倒是看著，您比剛來的時候漂亮不少。”丫鬟一邊梳頭一邊奉承道，“那時候您也漂亮，但是沒有現在有氣場，現在的您啊，走出去就是吸引目光的主。”
“是嗎？”顧清璇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自己眼中凌厲的光，那是練武所有的基本的素質，自己從前的女兒家的溫婉柔和，是真的回不來了，若是要假裝自然也裝的出，可是那已經不是顧清璇的本性了，怎麼算起來也都是難爲了一些。
“姑娘，今天傅大人就要帶姑娘出去了，姑娘受苦受了這大半年的時間，也該享點清福了。”伺候的丫鬟不知道顧清璇的真實身份，只當顧清璇是得了什麼怪病，而傅輕塵是把她放在這裡養傷的顧清璇的丈夫，殷切的說道。
“享清福？”顧清璇冷笑一聲，嘴角帶
著一抹不屑，“只怕被他帶出去，面臨的是更多的苦難吧。”
顧清璇對傅輕塵心裡，其實是有怨的。
自己這麼相信傅輕塵，把所有的心事都講給他聽，原以爲自己的坦誠換回來的是對方的誠懇，可是傅輕塵的真實身份瞞了自己這麼多年，瞞的她好苦。
就算傅輕塵對皇上忠誠是爲人臣子應盡的義務，顧清璇還是接受不了，自己最最相信的人，竟然跟外人聯起手來，拿自己的孩子威脅自己爲他們辦事。
“外人”，想到這個詞語，顧清璇的臉不由得僵硬了一下。
或許對他們來說，自己纔是個外人吧，只是一個用之可用棄之可惜的棋子。
“您也不能這麼說，這麼多年來，傅大人的一舉一動，我們下人們都看在眼裡呢。”丫鬟絮絮叨叨的說著，可能是覺得今天顧清璇走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吧，索性竹筒裡倒豆子抖了個一乾二淨，“您每晚睡不著的時候，傅大人也都沒有睡，守在您的門外，整夜整夜的失眠，您寒毒發作的時候，傅大人親自去給姑娘燒地龍……”
“下去吧。”傅輕塵的腳步輕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顧清璇的門外，聽到丫鬟們說起自己的所作所爲，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竟然打斷了丫鬟的話，粗暴的攆了人下去。
病痛消退的顧清璇，現在也已經有精力來應付傅輕塵的到來，看著傅輕塵依舊如昔的面容，顧清璇露出一個看起來很得體可是卻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笑容說道：“傅大人好久不見。”
傅輕塵身形一晃，顧清璇，終究還是跟自己生分了。
“你我註定要這樣生分嗎？”傅輕塵頓了頓還是問出了這句話，“我不願相信，在楚府的時候，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嗎？”
“我當然沒忘，所以現在纔對大人生分！”傅輕塵有所不知的是，如今的顧清璇已經不是從前溫柔賢淑與世無爭的顧清璇，如今的顧清璇脾氣見長，所有的不滿她都不會堆積在心頭忍受，“那時候我當大人是知己，而大人呢？顯然不是吧！”
顧清璇的話說的很不客氣，傅輕塵根本沒有餘力辯駁，他點了點頭，“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是如今，還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來過。”
“不必了，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何必再說從頭來過，免得叫外人誤會。”顧清璇說道，“大人的心思我如何不能知曉，大人請放心，不用大人拿你那些舊情來讓我對你們忠誠，我的孩子還在你們手裡，這一點我不會忘記！大人的舊情，在我的心裡其實不過如此而已，大人也就不必這樣看重了！”
顧清璇的這番話在傅輕塵的心上砸下了一個重重的痕跡，原來，原來她竟然是這樣想的嗎？
從前的歡聲笑語，音容笑貌，就算傅輕塵是有演戲的成分在裡面，可是他……可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早就已經動了那麼一點難以察覺的真心。
是一點？還是幾分？還是全部？傅輕塵也說不清，只是，看著顧清璇這樣，他沒來由的難受。
嘆了口氣，他還是收拾起精神來，“清璇你誤會了，我這次來，沒有拿我們之間的
感情說事的意思。”
“那就直說吧。”顧清璇還是很不客氣。
“你現在要跟我去我所管轄的無情門訓練了，而很不幸的是，我還是你的師傅，所以，就算你再不想見到我，你還是忍受一下吧，因爲跟我好好訓練，纔是見到你孩子的最快捷的途徑。”
“這個自然。”顧清璇倒是也乾脆，“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我現在就收拾東西跟你出發。”
顧清璇所謂的東西倒是簡單，只是幾件貼身衣服，其餘的首飾啊，胭脂啊，她放都不放在眼裡，如今的她已經看破一切，對這些身外之物，自然是不會留意太多的。
“這就是接下來的兩年時間你基本上要呆的地方，這裡不允許外出，但是允許你們擁有所有想要的東西，所以，要是有什麼需要的，你就寫在這裡的牆上，自然會有人出門採購，一直到買到你滿意的東西爲止。”傅輕塵一邊對顧清璇介紹著無情門的規則，一邊帶著顧清璇到處走著看著整個無情門的建築佈局。
“這是我們王朝最大的情報機構和殺手機構，而這個機構的統領者，就是我，等到你學成的時候，我們自然會放你出去，但是你成功之前，你也是要通過各種考覈的，完成一些任務，才能證明你已經有了出去的能力。”
“你們是不是把這裡的每一個人的親人都抓過來囚禁了起來？”顧清璇答非所問，問了一個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但是這個問題卻是讓傅輕塵尷尬無比。
“你理解錯了，把你的孩子帶進來，根本就不是我的本意，也請你相信我，我根本就沒有要傷害你利用你的意思，皇上是我的主子，主子的命令自然不是我能質疑的。”傅輕塵被顧清璇逼得有點忍無可忍，貼在顧清璇的耳朵旁邊說道，“而且……”
“而且，你要明白，無情門作爲一個情報機構，自然到處都是耳目，我作爲一個統領者，但也不是什麼都是我說了算得。”
顧清璇現在已經明白了大齊王朝實質上的勾當，背後一涼，難道，自己是誤會了傅輕塵。
她閉了嘴，顯然，傅輕塵對於顧清璇這樣的反應很是滿意，“很多皇上不方便做的事情，我都會出面幫皇上完成，但是你也要知道，皇上，並不缺我這一個忠心耿耿的良將，而其他人，也未必不像你一樣有苦衷！”
顧清璇看著傅輕塵，傅輕塵繼續說道，“這裡面的人，大多數都是被我們瞭解好背景之後再篩選進來的，他們都是孤兒，要麼就是從小被人遺棄，反正是那種絕對不會被追查到下落的人，而他們的另一個共同特徵，就是……”
“他們都來自死牢！”
顧清璇現在才真正明白了傅輕塵話裡的意思，這些人原本就是已經死了的人，皇上讓傅輕塵通過某種手段，將這些本該死的人替換了下來，給了他們第二次生的機會，他們自然對皇上感激涕零。
“真是一步好棋。”顧清璇鼓掌讚賞道，“這樣的表揚，你滿意嗎？”
雖然現在知道了自己對於傅輕塵的誤會有點太過偏激，但是顧清璇顯然還是不想再重新相信傅輕塵，事實上，她也不想再相信任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