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暝萬萬沒想到,宛容上玉竟是貼了公告,要爲顧清旋招選夫君。
這件事在公佈的同時,他派出的探子就回來了,只是一刻鐘的時間,不管是朝廷中人還是市井小民都在談論著這件事。只是楚國的朝廷大臣人人自危,戰戰兢兢汗出如江,宛容上玉這一做法簡直就是無視他們楚王的顏面和尊嚴,楚王派人帶著厚禮前往江北,三番五次向宛容上玉提親,次次遭拒。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一觀念時時刻刻都在心裡鳴著警鐘,面對楚王冷著一張臉,忽而蹙眉的模樣,他們就是提著心吊著膽子上朝的呀,如今這一出簡直就是要了他們的命,楚王近來的喜怒無常更是讓他們忐忑不安,如履薄冰。
而市井小民的歡喜則是溢於言表,公告上說了,有意有勇有謀者皆可,宛容王朝會進行三輪競爭,擇優勝者。這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嗎,萬一自己就是那個優勝者呢,無數人在心裡暗暗揣摩著,反正自己不吃虧,輸了不丟臉,贏了就是顯親揚名抱得美人歸。
宛容公主顧清旋沒有傾國傾城之貌,卻貴在脫俗不凡的氣質,而這種氣質近幾年來愈發讓人無法忽視。世間花容月貌者可有,而氣質若仙之人卻寥寥無幾。即便她曾爲人婦,想要將她納入私囊的人仍是大在,何況她做的還是當今楚王的人婦。
楚江暝閉門不見人,所有人都坐立難安。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嗎?一定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顧心妍扭著腰肢走到清暝苑門口,被擋住了去路。未矢冷著臉站在她面前,也不出聲。顧心妍知道未矢是楚江暝暗中的貼身侍衛,礙於身後有跟隨的婢女,她仰著面睥睨著未矢冷聲道:“我要見皇上,你給我讓開。”
“……”未矢欠了欠身子,做謙卑樣,然而臉上的表情卻分明是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你什麼東西,敢擋我的路。”顧心妍大步往前跨,卻被未矢伸出的手再度攔住。未矢的聲音很低沉,大概是太久不說話突然開口略略有些沙啞:“娘娘自重。”
“狗奴才……”未矢不亢不卑的態度讓她惱火,再加上楚江暝對她的冷淡,顧心妍頓時火冒三丈,無意識中伸手扇了未矢一耳光。
未矢只是微微笑了笑,慢條斯理開口道:“娘娘,相信你也知道,皇上說過,凡不經他同意擅入清暝苑者一律斬立決。您要是再上前一步,就別怪奴才逾矩。”
迫於未矢無形中帶給她的震懾,顧心妍挺住了步伐,卻硬是咽不下去這口氣,她堂堂楚國王妃,如今竟被一個奴才欺負,偏偏那奴才眼裡的認真硬是讓她不敢在往前跨半步。當她看到沿著幽靜小路迎面走出來的楚江暝時顧心妍心裡莫名鬆了口氣,所有委屈和被冷待的失落一齊涌上心頭,顯然,楚江暝也看到了她。
“皇上。”顧心妍帶著哭腔行禮。
楚江暝點了點頭:“愛妃找朕有何事。”顧心妍見楚江暝的目光自始至終並未從自己身上移開過,心中暗喜:“臣妾太久沒見你啦,想你了。”見楚江暝沒說話,顧心妍斂眉道:“我怕皇上不開心,所以想陪陪皇上。”
“哦,我能有什麼不開心。”楚江暝挑眉含笑道。
“臣妾不敢說。”顧心妍低首。
“但說無妨。”對
於女子欲語還休欲言又止這種行爲楚江暝是司空慣見的,也是他極厭惡的,但他還是耐著性子開口應道。
“不知皇上可有耳聞。臣妾聽宮中有閒言碎語,說母親要給姐姐招親。”說完微微瞅了瞅楚江暝的反應,楚江暝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阻止她說下去。“雖說宮中的人都知道皇上並不愛姐姐,不會在意這些,但宮外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姐姐是楚王的妃子,如今楚王的愛妃大搖大擺要招親,實在不成體統,有損皇上的威嚴……”
“那麼,愛妃,你覺得我該怎麼處理這件事呢。”楚江暝稍稍彎下了腰,在顧心妍耳畔低聲說道。男人的氣味頓時撲卷而來,顧心妍突然覺得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繼續說下去。”楚江暝只道。
顧心妍的頭埋得更低了:“這只是臣妾胡思亂想信口說的,若說錯了話還請皇上饒恕。”一咬牙,狠話脫口而出:“她應受到懲罰,即便相離甚遠。”
“哈哈哈哈……”笑聲打斷了顧心妍的話,顧心妍不明白楚江暝的笑意是爲何,她只感到習習涼風直吹的她背脊發麻,而楚江暝的笑聲也只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別人都說自己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確實皇上很寵自己,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呀,自從顧清旋走了以後,楚江暝對自己的態度急速冷卻,一直客客氣氣,然而他也並沒有寵另外的人,所以自己也只有忍著。當她得知楚江暝派人三番五次向母親提親時,她才明白楚江暝是喜歡顧清旋的。又是顧清旋,這一切都是因爲顧清旋。對顧清旋的恨意沒有因爲時間越長而消磨殆盡,反而一直積壓在她心裡。
江南。
宛容王朝御青殿
“娘。”小小的身影一閃就撞進她懷裡,聲音軟軟的喚了一聲。
低頭摟著懷裡的小人,顧清旋原本茫然沒有焦距的目光收攏,終於放在小孩的臉上,頓時溫柔了不少。
“怎麼了。”輕輕將孩子放在腿上,顧清旋捧著他的臉問。小小顧只有在他不安的時候纔會叫她娘。
小顧往她懷裡縮了縮:“娘,老玉說你要選夫君。”
原來是因爲這個呀,顧清旋撫了撫小顧的後腦勺:“你就是因爲這個不吃飯嗎。”小顧悶在她懷裡,哼哼唧唧地應了聲,就不說話了。顧清旋也沒再說話,只是作安慰狀輕拍著小顧的背。良久,小顧擡起頭望著她,黑色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娘,你有了夫君以後還是最喜歡我嗎。”看著眼前這個小版楚江暝,顧清旋微微有些失神。曾經還是個小小的肉團,需要自己抱著,走路也需要自己使力扶著,如今真的就長大了,雖說仍然黏自己黏得不行。
見顧清旋不回答,小顧撅起了嘴,眼睛裡已有淚光閃動。
“哎喲,多大了還撅嘴。”顧清旋輕輕揪住小顧的小臉蛋,“娘最喜歡你。”
“那你發誓。”小顧仍不滿意。
“我發誓。”顧清旋重重點頭。
立刻小顧的臉就像朵綻開了的花,“那大顧,你選好的夫君要讓我先看看,好嗎。”
顧清旋一瞪眼:“嘿,那怎麼成,是你選夫君還是我選夫君。”
“娘……”小顧的眼裡又蓄滿了淚水,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好好好
,你選夫君!”顧清旋無奈的攤手嚷著。
“恩!”小顧咧嘴笑道。
“喲,這變臉說變就能變呀,再給我哭一個。”顧清旋擡起小顧的下巴。
“大顧,你要選夫君的事楚江暝知道嗎。”小顧順勢將腦袋放在了顧清旋的手上,懶洋洋的問道。
“我怎麼知道他知不知道。”顧清旋並沒有對兒子有絲毫隱瞞,他爹是楚江暝這件事他知道,楚江暝不知道有他這個兒子的存在他也知道。
我會保護你的。小顧暗暗想道。
在數十米的竹林裡,宛容上玉佇立在那兒,望著這對母子,落日的餘光襯在他們身上,所有的背景都消失了,只剩緊緊依偎在一起的母子。即便被人尊爲女中英豪,自己做事的手段,遇事的果斷絲毫不亞於男人,她終於算是搶回一部分失地,也殺了齊帝報了仇,如今她想做的也不過是建造一方淨土,將自己的女兒和孫子保護好。
要說軟肋,顧清旋和小顧就是她的軟肋。他們對人對事的疏離,他們的懂事讓她看在眼裡疼在心上,特別是小顧,小小年紀就懂得心疼自己的母親,他只有在她和顧清旋面前纔會像個正常的小孩撒嬌淘氣。正是因爲自己的復仇,使得顧清旋如今少了幾分人意,也奪走了小顧的孩子氣。
望著兩人的身影,宛容上玉輕輕嘆了一口氣。
月白如洗,宛容上玉頂著白晃晃的月光進了御青殿。
夜深人靜之時,她總愛獨自一人在宮裡轉轉。這是誰也不知曉的習慣。
剛一落腳,門就應聲而開。顧清旋依在門口,臉上雖無表情,而眼裡的笑意誰都看的出:“我知道你今晚回來。”
宛容上玉含笑點點頭,進了屋。牀上已經臥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睡得正酣。
“今晚一定要和我睡。”顧清旋小聲說道。
“你不怪我吧。”宛容上玉開門見山直截了當道。
顧清旋也不含糊地應道:“不。”
“你要知道,楚江暝派人多次來提親,我拒絕的理由已經用完了。索性嫁了,斷了他念想。”
“我知道。”顧清旋坐在牀上,“你在爲我想什麼我知道。”
宛容上玉給自己滿上一杯涼酒,迎著月色一飲而盡:“與其嫁給他成爲他後宮佳麗中的其中一個,不如找一個一心一意只對你好的。”
“恩。”顧清旋點頭。
“既然你都明白,也不用我多說了。”宛容上玉站起身,走出了房間。房門“嘎吱”一聲關閉,擋去了大片月光。顧清旋低頭看著熟睡中的小顧,透過窗隙擠進來的月光照在小顧臉上,丹鳳眼,堅挺的鼻子,緊抿著的嘴,和楚江暝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呀。
楚江暝?
真是一個遙遠的讓人覺得恍若隔世的名字,上一次叫這個名字是什麼時候?終究還是記不起了。輕輕嘆了口氣。
“大顧……”小孩突然嘟噥了一句,轉身換了個姿勢繼續睡了。
在做夢呀。顧清旋不禁放柔了目光,夢裡也有我呢。
輕輕給小顧理了理被褥,顧清旋也躺下了,到底什麼時候睡著的自己也不知道,只聽到小顧在自己身旁均勻的呼吸聲。
對呀,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