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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海汐第一次如今近距離的看到她清晰版的照片。私家偵探給她的,都距離遙遠,又拍的模糊,所以只能看到輪廓,而寧千山手機上的,全部都是近距離,有些還是特寫。
海汐的心,輕輕震動。
多美的女子啊……膚若凝脂,發如濃墨,眉如遠黛,眸若清波,小巧而高挺的鼻樑、豐滿又如櫻桃般嬌小的脣瓣,若非是特寫,都看不到臉上有淺淺的細紋。應該也有四五十歲了吧?可是保養的太好,氣質也太好,讓人直接忽視了她的年齡,只想多看她的眼睛一眼,再一眼……
妹妹很漂亮,是那種古典的美人,讓人看了,便覺得憐惜,這個女子更是。尤其是她的眼睛,很清澈,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眼神,好像從未沾染過塵埃,如初生嬰兒一般純淨。
海汐輕輕嘆息。她有些明白父親爲什麼會心繫在她身上,有家不回有妻不愛了。
“不要以爲她是第三者,她不是……”寧千山的視線落在照片上,眸光變得柔和,聲音也輕緩了不少,他輕聲解釋:“她……是最初的那個,唯一的那個……”
海汐震驚,猛地擡頭,追問:“那媽媽呢?既然她是最初的那個又是唯一的那個,媽媽算什麼?既然您不愛她,爲什麼要娶她?”
“那是她的選擇,不是我的。她用了手段將我的身份變成了人夫和人父,我一早就跟她說過,她會後悔的……可是她說她不會,她說她寧願在我身邊痛著,也不願意笑著卻和我毫無瓜葛。”
“那是因爲她在乎你……”
“海汐,如果有一個人在乎你,你卻不愛他,你會心甘情願的嫁給他和他過一輩子嗎?沒有愛情的婚姻,你喜歡嗎?如果你喜歡,這些年,你媽爲你安排了那麼多次相親,你爲什麼不答應?你該換位思考一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不贊同的,爲什麼要強加在我頭上?”
“那您爲什麼不離婚?當初又爲什麼結婚?”
“我說過,當初是她的手段,也是孽緣。而後來……是她不肯離,我爲了孩子,忍了。”
“這個女人是誰?”海汐將手機翻轉給他。
寧千山沉沉看了幾眼,忽然幽幽的說:“或許,你也應該叫一聲……”
他忽然頓住了,海汐猜到他要說什麼了,儘管對那個女人並不討厭,但她還是果斷的回答:“不管媽媽喜歡不喜歡我,她都養了我十二年,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第二個媽媽。我不會承認其他人的身份,也不會開口再去叫這個人媽媽。所以,您不用告訴我了!”
寧千山眼睛死死盯著她,忽然冷笑:“那你就把她當成你第一個媽媽好了。”
“可惜……”海汐苦笑:“我第一個媽媽……已經死了……”
寧千山瞇起眼睛,卻沒有吭聲,忽然避開這個話題,輕聲問:“現在你死心了嗎?你已經看到你想看到的了。”
“我能跟她談談嗎?”
“勸她離開我嗎?”寧千山輕笑,又翻出一張照片,是全景照。
海汐看了一眼,疑惑不解。
“她的腿,摔到過,留下了後遺癥。最多能夠站一站,挪動幾步都很困難,更別說走路了,她每天都需要人幾次按摩雙腿,才能保證肌肉不萎縮。所以,她不會離開我的,因爲沒有辦法。”
“她愛您嗎?她是心甘情願留在您身邊,卻不要任何名分的嗎?”
寧千山低垂的眼眸輕輕顫動了一下,猛地轉過身,將手機扔在沙發上,沉聲逼問:“你還沒有解開我關於那份計劃書的疑問……”
“她愛您嗎?她是不是心甘情願留在您身邊的?”海汐也很倔,他直接回避這個問題,她就緊追不捨。
寧千山忽然轉身,伸手就是一耳光。海汐猝不及防,“嘭”的摔倒在地上,臉頰更是火辣辣的痛。
十二年來,寧千山第一次對她動手,這一打,就是兩個耳光。若非怒到極點,他是不會碰她的。之前杜佳雲動手打她,如果被他知道,他都會替她討回來,而現在,他終於破了戒,親自動了手。
海汐知道這是自己該得的,誰讓應該對他死忠的她,卻在他最需要的時候,背叛了他呢?只是,她不能承認,也不敢承認。父親雖然一向隱忍,可一旦發了狠,手段是很凌厲的。
他的耳光,讓她明白,她今天碰到了他的兩大禁忌。一,是忠誠;二,是那個女人。
寧千山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沉聲逼問:“告訴我,那份計劃書,到底是怎麼回事?”
海汐低垂著眼眸,腦海中如閃電一般,劃過那一天的畫面。
韓諾焦急的跑出了家門,她飛快的打開旅行箱,從文件袋裡找到計劃書掏出來,抽出其中最重要的兩頁紙,快速複印,然後用刀片刮掉複印件上所有重要的數字,換上假的。計劃書本就是草擬的,有很多修改的痕跡,所以即使能夠看出那裡修改過,也不會讓人起疑。更何況,她畢業後的那一年,爲了整垮自己的商業對手,他讓人對她做過很專業的培訓,隨後,她在外地的一家企業,
潛伏近一年的時間。她的技術,完全可以讓那份計劃書以假亂真。
用極快的速度做好後,她將無關緊要的幾頁和做過手腳的兩頁按照正常的順序分別拍攝,給他發了過去。
她不能讓韓諾輸掉這一場賭約,因爲他輸掉的,不僅僅是他在韓氏的利益,還有可能是他的前途他的人生他的自信。
“我把他支走,然後找到計劃書,拍了就給您發過去了,至於內容,我自己都沒有時間仔細去看,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和那家連鎖企業簽訂的最終合同是什麼內容,我怎麼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呢?”海汐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人,她極快的就恢復了冷靜,擡頭大膽迎視著寧千山的眼睛,沉聲反問:“爸爸,既然您不相信我,爲什麼要讓我去做這件事呢?也許,是韓家故意弄了假的計劃書給我看呢?也許,是韓諾臨時改變了主意呢?您在氣惱計劃書出錯的時候,是不是也爲我想過,想一想我有可能已經暴露,會被韓家人痛恨甚至報復呢?爸爸,你以前對我說,我沒有了親人,您就是我的父親,是我永遠的港灣。可是今天,您爲了一個合同,打了我……我也想問一問您,爸爸……當年您承諾過的話,也是騙我的嗎?”
寧海汐的質問,讓寧千山沉默。他流轉的目光讓海汐知道,他並沒有消氣,但是他在思量她的話。
許久,寧千山都沒有回答一個字,寧海汐的眼淚醞釀著,滾滾而落。
“爸爸……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是怕您不相信,我是怕……您從一開始,就只是在利用我……”
寧千山終於動了動眼眸,輕聲呵斥:“別胡說!爸爸怎麼會?爸爸與韓家競爭,還不是想增強自己的實力,削弱韓家的力量,爲幫你報仇打下基礎?你竟這麼不信任爸爸,太讓我傷心了。”
“可是,當我想要從韓諾身邊逃走的時候,您勸我留下,勸我接近他,當我接近他了,您卻又怪我……我怎麼能不胡思亂想呢?”
“好了好了……”寧千山伸出雙手,輕輕將她扶了起來,語氣終於變得溫和了許多,輕聲解釋:“我就是想知道真相,我怕你心軟,被韓諾的甜言蜜語給騙了,忘了你復仇的初衷。既然不是你的問題,那就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到時候你再證明給爸爸看吧,好嗎?”
海汐輕輕點點頭。
“可不管怎麼說,你私自在爸爸手機裡安裝定位設備,是很嚴重的錯誤。爸爸是怒極了,才動了手,爸爸跟你說聲對不起……”
“不用了,沒關係,我又不是第一次捱打……”海汐苦笑著,輕聲迴應。
“海汐,不管你承認不承認,爸爸都要跟你說一句話:千萬不要對韓諾動真情!不要聽他說幾句甜言蜜語,做一點點小的犧牲你就被他感動了。我告訴你,在過去,他是交際圈裡有名的花花公子,男人的本性,不會爲了一個女人而徹底改變。他對你暫時的濃情,不代表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更不代表他今後的人生,只有你一個女人。就比如這一次出差,你以爲他……”
寧千山忽然不說了,海汐眸光一跳,沉聲問:“爸,您是不是知道什麼?”
寧千山拿過自己的iPad,點開,將一個文件夾展示給她看:“自己看看吧!”
海汐眉頭緊鎖,忙打開,只看了幾張,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揪住了,撕扯的陣陣發痛。
一個很美豔的女子,身材高挑,時尚動人,著不同的華服,在不同的場合陪伴在韓諾身邊。他們會牽手、會對視、會擁抱、會微笑、會貼面、會依偎……甚至,他還會攬著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與其他人談笑。
外灘,她穿著長長的羊毛裙,他著同色大衣,牽著手結伴而行,風起的時候,他伸出手臂將她攬在了懷裡。
明珠塔下,她伸出手臂抱著他的脖頸,踮起腳尖,掛在他身上,他低頭,望著她微笑,很開心的樣子。
酒店門口,他在前她在後,牽著手一同步入。那個時辰,已是漆黑的夜……
她也不得不承認,俊男靚女才子佳人,他們很般配。
海汐一張一張看完,平靜的放下iPad,淡淡的問:“這是舊情人還是新情人?”
千山挑了挑眉問:“你不生氣嗎?”
海汐輕笑出聲,反問:“難道爸爸你希望我生氣嗎?”
寧千山沉默的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輕聲嘆息:“我以爲你會很傷心,最起碼,會憤怒。”
“我們是沒有未來沒有真愛因爲某種不能說出口的目的暫時連在一起的人,我不是他的最後,他也不是我的最後,我們彼此只是路過。我爲什麼要生氣呢?爸爸,您多想了。”
寧千山認真的提醒:“這是他去談合作的時候剛剛拍的……您心裡明白就行了。如果還想繼續通過他接近韓耀東,就不要點破,點破了,只會讓你前功盡棄。”
“我明白。我怎麼點破呢?我又沒有去上海,難道要我說,是我爸爸讓人偷/拍了他?還是說,我讓人跟蹤他?我沒那麼傻。”
“你
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寧千山嘆了口氣,指腹輕輕撫過海汐略微紅腫的臉頰,一臉沉痛的道歉:“爸爸是開始抱的希望太大,結果卻失望更大,才導致了今天情緒失控,希望你能原諒爸爸。”
“我明白,我也做的不好,纔會讓爸爸失望。那您歇著,我先回去了。據說這兩天韓諾會回來,具體哪一天不知道,我得準備著,不能讓他看出我知道了什麼。”海汐拎起包,輕聲道別。
寧千山點點頭,忽然問:“哪天安排一下,讓你和她見見面?”
“嗯?誰?”海汐愣了一下。
寧千山晃了晃手機,海汐明白了,輕輕點點頭:“您看著吧,方便就見,不方便就算了。”
寧千山點點頭:“好,我問一下她的意思。”
“那我走了,爸爸再見。”
千山點點頭,目送她離去,重重跌坐在沙發上,眉頭又一次緊緊皺了起來。
是她真的沒事,還是她的忍耐力,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是她隱藏的太好,會不會有一天,她的未來,真的會脫離他的掌控?
海汐腳步穩穩的走出了酒店,剛一坐到車裡,她便渾身癱軟,無力的跌坐在椅中,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浸溼了衣衫。
父親的耳光和責問,只讓她心慌,卻沒讓她崩潰,而韓諾和那個女子的照片,纔是真正擊的她險些失控的子彈。
記得出發之前,他對她說,這件事只有幾個人知道:他、她、韓耀東、韶顏、還有韓耀東的一名心腹。而陪伴他去上海談判的,只有韓耀東的心腹,就連他自己的助理楊冰,他都沒有帶。可是……那個女人卻在!並且陪伴了他整個旅程和所有的談判過程。可見,他有多麼喜歡和信任她。
這是他的新歡,還是他的舊愛?
海汐很想將頭埋在掌心痛哭一場,可是沒有溫暖的懷抱,哭泣有誰會憐惜呢?而且,她猜,樓上房間的窗口,寧千山一定還在看著她,假如她進了車裡,卻許久沒有出發,他一定會起疑,說不定附近,就有他的人在盯著。
海汐抹去眼淚,不敢停留,發動汽車,匆匆駛離。
躲在家裡哭了一個夠,發了許久的呆,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她深呼吸幾口氣,洗了幾把臉,敷了面膜,抓起包出了門。
一個人在咖啡館坐到很晚,接到了幾個電話。
韓諾的、海瀾的、韶顏的、下屬的。後面三個她都回了,韓諾的沒有接,也沒有直接按掉。
平靜是做給寧千山看的,可是心裡的失望是自己騙不了自己的,她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消化掉這件事,然後和從前一樣,濃情蜜意的與韓諾繼續煲電話粥。所以,她只能暫時的逃避。
韓諾打了三四個,她都沒有接,緊接著,他就發短信過來了。
“Baby,怎麼不接電話?不要跟我說你沒看到,我問過韶顏和海瀾,他們剛剛和你通話完畢。”
海汐沒有回覆,繼續喝咖啡,翻雜誌,但是花花綠綠的文字寫了什麼,她一個也沒有記住。
電話一直在響,直到自己沒電了關機。期間有海瀾的,也有韶顏的,她猜,都是被韓諾驚動的。
回到小區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半了,毫不意外的遇到了韶顏。
“你去哪兒了?電話打不通,短信不給回,大家都要急壞了,正商量著要不要報警。”
海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掠過他徑直往小區內走去,卻被韶顏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怎麼了?臉色不對,情緒低落?”韶顏緊張的將她仔細打量了一遍,語氣放輕了,但也更焦急了。
“出了什麼事?”
“沒有,工作上的煩心事,不想提。”
“不可能!”韶顏馬上點破了她:“我和海瀾的電話你都接,唯獨諾的不肯接,怎麼可能是工作的事情?”
“他一走這麼多天,想起來就給個電話,沒空就把我丟下不管了,難道我就不可以不去理會他嗎?我又不是他圈養的寵物,高興了逗一逗,不高興就不管不問。”海汐掙脫他的手臂,轉身往小區內走。
“真的是因爲他對你的冷落嗎?”背後傳來韶顏不懈的追問。
海汐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輕聲問:“不可以嗎?霍少,真的關心我,請我喝杯酒吧?”
“太晚了……”
海汐轉身就走,頭也不回,韶顏忙改口:“好……好好!”
十五分鐘後,兩人落座於附近的酒吧,一個人喝水,一個人飲酒。韶顏悄悄撥通了韓諾的電話,打開免提。
“韶顏,爲什麼這麼晚了還主動請我喝酒?爲什麼還用那麼深情的眼神看我?爲什麼坐我那麼近?”海汐端起酒杯,笑得莫測。
“你喝多了,不要胡說!”韶顏後背冒出冷汗,迅速伸手,掛斷了電話。
海汐伸出手,挑眉看著他,韶顏猶豫了片刻,悻悻的將自己的手機放在她掌心,隨即,韶顏的電話就被打爆了。
韓諾,全部都是韓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