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哪怕罪惡被掩蓋
隔著幾米遠的距離,偌大的倉庫裡,血腥味刺激地充溢著鼻腔,躺在地上的那一具嬌軀臉色猙獰,指骨極度彎曲著,像是曾經劇烈地掙扎過,卻阻止不了頸子裡被活生生鉤開的那一個大口,血已經流的凝固了,幾乎將她整個身體都浸溼。
她無名指上的那一枚戒指,晶瑩璀璨,還散發著耀眼的光。
上官皓踉蹌了一步,險些站不穩。
他俊臉煞白,深邃的眼眸裡沉澱著震驚和劇痛的光,死都不肯相信那個躺在地上被鮮血浸泡著的女人會是瑾蘭……他走了過去,已經取證過的警察收起了證物和記錄本,知趣地退開,他鋥光瓦亮的皮鞋踩到了她嫣紅的血跡。
“瑾蘭……”嘶啞如霧的嗓音從胸腔裡發出,上官皓緩緩蹲下身,低低叫了一聲。
下一瞬,他抓起了她帶血的手腕將她從地上拉起緊緊抱入懷中,像是抱著最疼愛的寶貝,深邃嗜血的眸凝視著她的臉,顫聲道:“怎麼回事……你醒過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瑾蘭你爲什麼會在這兒……你說話……瑾蘭?。。 ?
整個案發現場的人都紛紛看著那個悽慘的畫面,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他沾了血的大掌揉著她的髮絲,將她緊緊塞入懷中。
不過是離婚而已……
不過是對她說了不愛她而已……
怎麼會一轉眼,她就倒在一片血泊裡,被人殘忍地撕開了脖子,冷冰冰地躺在他面前??!
“警官,那個活著的女孩子太虛弱了,根本不清醒,我們趕緊送醫院吧!”
“……”警察蹙眉探過頭看看,“你說懷著孕的那個?”
“是!”
“保留物證,先送她去醫院!快點!”
一陣忙碌的腳步聲在他身邊穿梭而過,上官皓胸腔裡爆開了巨大的悲痛,卻還來不及消化這些悲痛,就聽到了這樣的消息。他猩紅如血的眸擡起,這纔看到了前方同樣滿身鮮血淋漓的秦沐語,她沾了血的睫毛已經緩緩睜開,顫動著,小臉蒼白,凝視著這個方向。
她的目光依舊清澈如數如水,卻震驚著,失神著。
一旁詢問她問題的警員蹙緊了眉,在有人將她擡上擔架之前爆出一句粗口:“你他媽說話啊,這人是不是你殺的?東西就在你手裡拿著,別以爲你懷著孕就能躺這兒裝死!”
她無力,在被人架起之前,眩暈的大腦被傷口的劇痛深深刺激了,疼得抓緊了旁邊警察的袖口,她白皙的肌膚上,殷紅的血愈發刺眼。
“你就是這麼審犯人的嗎?!”年長一點的警察擡頭瞪了那小警員一眼,“先救人要緊!”
上官皓黑曜石般的眸子裡迸發出殺氣騰騰的光,猩紅欲滴!
將懷裡已經冰冷的屍體放下,小心翼翼得放下,他挺拔的身影起身走向秦沐語的方向,扯開一干警員,一把抓過秦沐語的胳膊將她扯入懷中!她站不穩,他就用臂膀緊緊扣住她的腰,不顧她側臉反覆淌下來的鮮血,啞聲道:“秦沐語……你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你會跟瑾蘭在一起……她怎麼死的,你說??!”
“這位先生,她身體……”警員蹙眉,上前扳住他的肩膀。
“是不是你殺的?……是不是你動手殺了她?”上官皓眸色猩紅,氣息近距離地噴灑在她蒼白的臉上,“你身上的血到底是誰的……是她的對不對?……秦沐語你說話?。 ?
他殺人般的嘶吼聲震驚了周圍的一羣人。
秦沐語失神的眸凝望著地上的那一具屍體,啞聲開口:“她死了嗎……她怎麼會死……”
在她的記憶裡,是她自己躲不開那一把鋒利的刀!她想要跑,哪怕是死都要護好肚子裡的孩子!可是脖子被生生掐住了,她透不上氣,後腦的劇烈撞擊讓她劇痛暈眩,她以爲自己就這樣死掉了……可是睜開眼的時候,周圍一片濃烈的血腥味,有閃光燈在衝著她閃爍,她的掌心裡一片冰涼。
她歪過臉,看到了那一把鐵鉤在自己手裡靜靜躺著。
她只輕微動了一下,有人就扣緊她的手腕,冷冽的笑容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別動,你想殺的人已經死了,你也逃不掉,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配合我們查案。真狠啊……你纔多大就敢殺人了?還懷著孩子,也不怕讓孩子跟著你作孽?”
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沒有人來告訴她!
擡起沾滿鮮血的眸,她目光清澈地看著上官皓:“我不知道她怎麼死的……我只知道是她想殺我……我不跑的話,就連我的孩子都會一起沒命!”
上官皓眸子裡凝重的劇痛和殺氣,已經緊繃到了極點!!
秦沐語眸色虛弱下去,卻強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她看著他的眼睛,漸漸地再次從那雙眼睛裡讀出了深深的不信任……
不信……
他不信……
水霧騰起在眼眶裡,秦沐語緊緊抓著他的袖口,想再多說幾句,周圍的警員卻已經將他們拉開,秦沐語掙扎著,想把這倉庫裡秦瑾蘭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重複給他聽!想告訴他這個女人有多殘忍,她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她真的不知道!!
“人不是我殺的……”她掙扎,不想讓人碰她,“人不是我殺的!你們放開我??!”
“這位小姐請您配合一下,您已經失血過多,再動就沒救了……”
“不是我要殺人??!你們爲什麼不相信??!”她最後嘶喊出一聲,劇烈喘息著,淚水融進臉上的血滴裡,滑落下來,她猛然捂住了腹部,那裡痛得不可遏止。
“小姐,小姐!”警員們托住了她痛到昏厥過去的身軀。
……
醫院裡,血腥的味道逐漸掩蓋了消毒水的味道。
護士的白色制服和警察的黑色制服相間,來來往往不絕斷。
“她渾身有很多傷口都是匕首劃傷,脖子裡有淤青,至於昏厥,那是後腦反覆撞上牆壁導致的結果……她昏過去了還怎麼殺人?殺了人又是誰把她撞暈的?”
“難道是她自己?”
“……神經病!”
“還有,現場的所有指紋採樣都不成功,都被血衝散了,唯一清楚的就是那個鐵鉤上面的部分指紋,跟秦沐語的吻合,但是匕首上的血跡取樣,也只有秦沐語的?!?
“呵,那照上面的推斷,她殺人,還要先拿匕首捅自己幾刀?”
“那可能是兩個人互相糾纏也不一定,會不會是失手殺人?”
“也有可能……不過現在證據嚴重不足,更沒有目擊證人,對了,動機呢?”
小警員看了一眼醫院長椅上坐著的男人,淡淡道:“死者是秦沐語的姐姐,這個男人是她的姐夫,可是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據醫院說……是他的?!?
這一點說出來,在警察的眼裡,似乎一切都有些清楚了。
輕輕走過去,來到上官皓面前。
“上官先生,鑑於秦小姐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親人,這件案子的結果我也只能跟您談談,”警察握緊了手裡的卷宗,淡淡道,“這是一起謀殺案沒錯,暫時沒辦法確定是蓄意還是誤殺,當事人一直否定,人證物證又不齊全,所以……按照規定,如果監禁72小時內仍沒有突破性進展和有力的證據,我們就只能先放人,這點您明白嗎?”
上官皓俊臉蒼白,濃密的睫毛緩緩擡起,深邃的眼眸裡彷彿藏著可怕的殺氣,啞聲道:“沒有證據證明,她也不肯承認,是嗎?”
警察看他一眼,點點頭:“是這樣?!?
他冷笑,點點頭:“72個小時……我等?!?
他語調太過陰冷,警察有些寒戰,繼續說道:“這期間秦小姐會在醫院進行治療,我們的人會留守在這裡,等她清醒過來會繼續審問,這一點也希望您能接受。”
腦海裡滿滿的都是秦瑾蘭的臉,和她最後垂死掙扎的模樣……上官皓修長的手指緩緩攥緊,指骨泛白,垂眸下來:“你們可以走了?!?
警察頓了頓,將文件夾夾在胳肢窩裡,淡淡道:“節哀順變?!?
上官皓挺拔的身軀僵了僵,四溢的寒氣更加凝重,警察連伸手過去跟他握一下都沒敢,直接帶人離開了醫院。
整整72個小時。
……
御家。
客廳裡有人前前後後忙碌著。
管家靠近御京東身後,低低道:“老爺,飛機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小時候起飛?!?
御京東臉色鐵青凝重,手反覆摩挲著柺杖的把手,內心的焦灼和糾纏已經緊繃到了極點。他很少有這樣焦慮而沉重的時刻,上一次是在風遲的父母航班失事的時候,而後一次,就是現在。
“後事你都處理好了麼?這件不管警察那邊怎麼查,都不能查到我御家頭上來——知道嗎?”御京東蒼勁的目光凝重如水,渾厚低沉的嗓音道。
管家點點頭:“我已經處理好了,少爺絕對不會在這件事情裡面出現?!?
御京東冷冷哼了一聲。
“我早就說過,也早就警告過她,在御家留著沒有問題,只是不要把麻煩惹到我御家唯一的繼承人身上去,可她聽了嗎?”御京東嗓音陰狠了一些,“風遲醒過來之後也要用盡一切辦法不讓他回來,這幾年就在國外躲躲,躲過了風頭再說。他要是不聽就給我來硬的,告訴他,是他爺爺我要軟禁他!”
管家垂眸:“這些不用老爺吩咐,我都知道?!?
“恩,你也跟著去……”御京東垂眸,眸子裡的戾氣減弱了一些,仔細地回想這件事,啞聲道,“這件事也算是我對不起那丫頭,你叫手下留意著點兒,如果這案子了結了,看看我們御家還能替她做點什麼?!?
“是?!惫芗掖鬼?,將一切的情緒都掩蓋在了眼底。
哪怕是已經用盡所有辦法掩蓋了罪惡,掩蓋了事實??墒悄切┎话?,那些回想起那些畫面時突然會驚醒的不安,還是會惴惴地,跟隨著他們一輩子。
御京東站在空曠的客廳裡,手依舊摩挲著柺杖,氣息混亂著,彷彿再也穩不下來了。
……
“你說是秦瑾蘭綁架了你,想要殺你和你的孩子?”警員最後蹙眉,重複了一次。
她輕輕點頭。
“那她最後怎麼會死的?那些武器到底是誰帶來的?你敢說你沒碰過任何一件?”警員不死心,再次問道。
“我不知道,”秦沐語擡起清澈的眸,堅定地望著他,“我說最後一次我不知道!可換做是我,我不會讓她那麼輕易就死,她應該有報應的……她的報應不是隻死一次就夠了!她欠誰都沒有關係,可她欠我爸一條命!她以爲自己還得清嗎??。 ?
她激動起來,小臉蒼白,劇烈閃爍著的淚光充溢了眼眶。
“你什麼態度?!我都沒激動你激動什麼!”警員被她弄得臉色鐵青,罵了一聲,“人死在你面前你都拒不承認,你以爲這樣撐夠時間就好了是吧!”
秦沐語不再說話,因爲腹部的劇痛又開始蔓延了。
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手輕輕撫摸上腹部,安撫著他。
不要跑……不要怕,寶寶……
“呵,你倒是愛憎分明,自己的孩子知道護著,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警察看看時間也到了,沒好氣地撤回了錄音筆和記錄本,冷笑,“你真該好好養著孩子,不然孩子長大不知道會怎麼看你,你說呢?”
巨大的羞辱感在病房裡蔓延著,她蒼白的手指抓緊了牀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腦海裡閃爍的畫面,是她被秦瑾蘭狠狠卡住脖子的時候,她臉上的那一股猙獰的陰狠,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她撞上牆壁,扼殺著她的生命……她不懂,爲什麼那樣惡毒陰狠的女人,到了死,都要留這樣的冤屈給她??!
眼淚緩緩滑落下來,滲入牀單裡面。
門被輕輕打開,關上,沒有過多久,再度被輕輕打開。
病牀上纖弱的女子,頭上纏著紗布,傷痕累累,小臉蒼白而柔弱,彷彿一碰就碎。
上官皓緩緩走過來,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