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你今天去不去膠泥場?”
“不去,我要跟爹爹去鹹陰縣。”
“那五哥什麼時候回來?”
“最早明天。”
“哦——”
緒涅耷拉下小腦袋,
葛凱武好笑:“你想去膠泥場自己去就是,不用等我。”
緒涅搖頭不言語。
“我讓人給你送一塊膠泥,你在家自己捏,等我回來就帶你去膠泥場。”葛凱武哄他。
“不要,”緒涅還是搖頭:“我捏不好,會弄壞膠泥。”
“弄壞重新捏就行,有什麼關(guān)係。”葛凱武對緒涅的一根筋無可奈何。
彎腰在緒涅耳邊嘀咕:“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小的時候不知弄壞多少膠泥,人家不知道,我自己心裡可是清楚,小孩子就是要多弄壞一些膠泥,才能學會捏膠泥像。”
緒涅不相信:“五哥不會騙我吧?”
葛凱武篤定:“我騙你作什麼,不信你去問你六姐,或是問你伯父伯母都行。”
緒涅小手放在自己後腦勺,摸摸自己凌亂的頭髮,憨笑:“嘿嘿,我信。”
難得看見小傢伙表情多變,葛凱武忍不住摸了幾下緒涅的小腦袋,吩咐下人去膠泥場,搬一塊膠泥來送到惜緣院,他自己則領(lǐng)著順生,往爹孃的疊翠院而去。
身後,緒涅的臉色陰沉下來,雙眼迸發(fā)嗜血的光芒,扭頭回了惜緣院。
放暑假回家的葛凱武,見葛家莊周圍大變樣,又聽葛凱琳說起福地計劃,他心思也活泛起來。想到了一個更爲大膽的計劃,央求葛天俞給他買來三十個人,整個假期,他都在訓練這些人制作膠泥像。
不是每個人都會整個製作程序,聽取葛凱琳的建議,葛凱武制定出一個流水線,從挖土。曬土。揀石塊草根,粉碎,放進池子加水成泥漿。過濾,曬乾泥漿,砸制土坯,到最後的保存土坯。都各有專職,各司其職。
將膠泥捏製成像。以及給泥像上色,同一件作品最好由同一個人完成,既顯示了對工匠的充分尊重,也不會限制工匠的思路。挑選這些關(guān)鍵匠人,葛凱武很慎重,親自去人市挑選。
從去年暑假到今年暑假。一年時間,除去在學堂上課。他其餘時間大多在留意挑選匠人。
葛凱武這一番忙活,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準備大批量捏製膠泥像,多爲佛家人物,準備打著福地的旗號,向來往的客人兜售,做成一項產(chǎn)業(yè)。
也接受客人的定單捏些其他泥像,反正只要是從葛家莊出去的泥像,都帶有福氣就是。
葛伯嗣的臨死棄絕,兩個兒子被迫停止學業(yè),這原本是葛天俞夫婦心中的傷痛。
如今,大兒子來信說,因爲勤奮,還有給上司提的建議,已積累了軍功,前程在望。
二兒子年紀小卻心靈手巧,已顯示出生意頭腦,將來也不會是等閒人。
夫妻兩個漸漸覺得心裡寬慰。
葛天俞和吳麗梅最擔心的,就是女兒葛凱琳。
對孫夫子的出現(xiàn),夫婦兩個都覺的蹊蹺,因爲孫夫子來的太湊巧。
無論孫夫子自己,還是嬸孃,都說孫夫子是看中葛家莊這塊福地,要借福地的靈氣研製新藥,葛天俞夫婦卻總覺得孫夫子來這裡和女兒的病有關(guān)。
葛凱琳自前年冬天犯過一次心疾,由孫夫子開的湯藥暫時養(yǎng)著,一年多來心疾再沒犯過,身子卻漸漸虛弱起來,人變得纖細,與原先那個胖嘟嘟的小女孩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雖然不忍心,爲了早點解了葛凱琳的毒,老和尚還是問過葛凱琳,記不記得她前世婆婆給她的藥的配方。
葛凱琳苦笑:“每次都是她親自熬好了藥給我喝,要不我怎麼會那麼信任她。”
調(diào)侃:“老和尚你不是很厲害嗎,要不你去我那個世界找找,藥方總不會憑空而來吧。”
這回成了老和尚苦笑:“就是神仙也不是萬能的。”
因害葛凱琳的三個魂魄都已湮滅,憑空探查藥方,他差點走火入魔。
唯今之計,也只有寄希望於孫夫子的解藥了。
緒涅回到自己屋裡,從牀底下翻出幾個小巧的泥像揣進懷裡,揀沒人的地方,藉助輕功很快到了院牆底下,一個躍身飛上院牆,眨眼間沒了人影。
現(xiàn)在是初秋,葛凱炙已過了一歲生日,葛天彪和袁芬掛念家裡,譚柳兒和葛仲嗣也很想回去,幾人商議著擇日啓程。
還沒等他們選好日子,葛天凌已帶著一家大小,滿身狼狽地來到葛家莊。
今年開春始,老天就很少下雨,偶爾下幾滴雨,地皮還沒溼雨便停了,好在白水河從葛家莊經(jīng)過,灌溉起來也方便,葛家莊的莊稼並沒受損。
隨著旱情嚴重,河裡的水越來越淺,在河水幾乎快要斷流時,老天下起連綿雨,村民爲旱情解決而高興。
慢慢的,憂愁代替了興奮。
老天就像漏了一樣下起來沒個完,要是再這樣下去,恐怕會遭水災,自行寺每天香客不斷,人們由求雨變成求停雨。
也許是佛祖感動於人們的誠心,下令龍王停止布雨,下了近半個月的雨終於停了。
雨過天晴,鬆了一口氣的人們,緊接著又被另外一件事震撼,大批災民涌來白水鎮(zhèn)。
相比於本省別處,白水鎮(zhèn)因地勢高,無論沒雨時,還是陰雨連綿時,受影響都不算太大,遭災最嚴重的就屬良平鎮(zhèn)和周圍村鎮(zhèn)。
由於旱災,莊稼顆粒無收,入秋開始下雨,由淅淅瀝瀝的小雨轉(zhuǎn)爲暴雨,沒完沒了,天地變得汪洋看不到邊沿。
下暴雨的第二天,吳青雲(yún)讓吳子揚來告知葛天凌,自古以來。大旱之後必大澇,看情形,近幾天大雨都不會停,良平鎮(zhèn)地勢低,要是遭水災,良平鎮(zhèn)逃不過被淹,還是早點離開爲好。
吳家準備去京城去投奔吳子易。吳麗翠夫婦跟著吳家走。吳子揚問葛天凌的打算。
葛天俞當初遷往白水鎮(zhèn)時,葛天凌跟著來幫忙建葛家莊,他記得。一路過來多是上坡,白水鎮(zhèn)應比良平鎮(zhèn)地勢高許多,而且他掛念爹孃。
當下心一橫,葛天凌收拾東西。帶著一家人趕往白水鎮(zhèn),將不願離家的袁芬爹孃。還有自家姑姑姑父也強行帶了來。
四個老人經(jīng)不住一路辛苦急趕,都已病倒。
吳麗梅著急:“麗娥呢,怎麼不把翠娥帶來?”
“三姐別急,”吳麗芳剛好進屋。接話:“我們走時去過王家,王家也在收拾東西,打算去唐氏孃家。那邊地勢較良平鎮(zhèn)高許多,麗娥不會有事。”
吳麗梅鬆一口氣。又嘆氣:“那邊地勢確實高,可和白水鎮(zhèn)是相反兩方,麗娥離我越遠。”
吳麗芳安慰她:“現(xiàn)在保平安要緊,麗娥又不是在唐氏孃家定居。麗娥成親後沒在家裡呆幾天,跟著王鴻彬在盛城陪讀,等過了這陣子,王鴻彬還會回盛城讀書,麗娥會再跟隨。”
關(guān)心則亂,吳麗梅也知道自己是太想念小姑子,也就沒再說什麼。
見葛天俞一副想開口,卻又強忍的神情,吳麗梅知道丈夫掛念董氏,問:“九郎怎麼樣,有沒有告訴他儘早離開?”
吳麗芳撇嘴。
葛天凌答道:“九郎聽他媳婦的,說是再看看,他兩個這幾年置了不少田地,也買了兩間鋪子,實在是捨不得。”
“蠢貨,”葛天俞臉色陰沉,罵道,“要是命都沒了,再多錢財又有什麼用?”
人不在跟前,罵也沒用,吳麗梅問吳麗芳:“怎麼只有姑姑姑父來,天駿呢,怎麼不見人,他不是還有個兒子嗎,怎麼也沒看見?”
吳麗芳道:“裴天駿早幾年就不見了人影,他兒子也被他弄死了。”
葛天俞和吳麗梅問是怎麼回事,可吳麗芳實在累極了,不想再說話。
四個老人同時病倒,吳麗芳和葛凱茜葛凱貞一路照顧,來到葛家莊,三個人已累得不輕,葛凱茜和葛凱貞看見葛天俞一家人,再也撐不住,一頭栽到,昏睡過去。
吳麗芳稍好一點,幫吳麗梅安置好四個老人,又給譚柳兒詳細說了老人的病情,這才得空和葛天俞夫婦敘話。
吳麗芳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葛天俞和吳麗梅看向葛天凌。
葛天凌語氣疲軟:“天駿跟麗蓮和離後就不怎麼在家,說是出外做生意,可也不見他拿錢回來,反而常問家裡要錢,姑姑姑父罵他也沒用。
那天他進門就掐他兒子的脖子,姑父上去搶,天駿不鬆手,反而一腳將姑父踢倒,說兒子不是他的,是那女人和他人茍且,發(fā)現(xiàn)懷孕了,才主動被他騙到手爲妾。”
葛凱賦放暑假後,和朋友一起出外遊歷,說是開學後直接上學,寒假時再回家。
所以,一路來,妻女照顧病人,男人只有葛天凌一個,既要趕車,還要負責一切雜事,也是累得不輕。
緩了口氣,葛天凌接著講:“姑父被他踢得不輕,一時爬不起來,等姑姑從外面進來,他兒子已經(jīng)嚥氣,天駿不顧姑姑哭求,翻出家裡所有銀兩,還有姑姑的首飾,全部拿走了,那以後天駿再沒回家,這幾年,姑姑姑父的身子一天不比一天。”
下人來報,飯菜已準備好,葛天俞命端進來。
吳麗梅使勁搖醒已迷糊的吳麗芳,讓她吃了東西再睡,一切的事情,等睡醒再說。
葛天俞一家遷來白水鎮(zhèn)時,帶的下人都是在良平鎮(zhèn)沒牽無掛的人,留在良平鎮(zhèn)的下人,基本都是良平鎮(zhèn)本地人。
葛天凌走得急,下人們掛念著家裡,說是要先處理家事,曾經(jīng)當過丫環(huán)的吳麗芳,不忍強行拆散人家至親,就讓下人們先處理家事,給他們留了地址,讓他們後面跟來。
所以,葛天俞來時沒帶一個下人,
而後幾天,葛家下人陸陸續(xù)續(xù)趕到葛家莊,大多拖家?guī)Э冢踔劣H戚鄰里都相跟著來了。
下人院不夠住,劉媽做主,不管成家沒成家,全部打亂,只分男女,分開兩處擠著住。
至於那些家屬,原來跟葛家也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不忍心不管他們,暫時安置在葛家旅店。
這還沒完。
葛天凌走後沒幾天,良平鎮(zhèn)被淹沒,葛家下人聽從葛天凌夫婦勸告,帶著家口走得比較及時,還算幸運,走得不慌不忙。
良平鎮(zhèn)被淹之後,倖存下來的人,結(jié)隊往外逃,有碰上葛家下人的,打聽到他們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就跟著一塊來了。
先是地勢最低的良平鎮(zhèn)被淹,水勢漸漸高漲,良平鎮(zhèn)周邊城鎮(zhèn)相繼被淹,往白水鎮(zhèn)來的隊伍越來越大,形成了難民涌,成千上萬的難民擁堵在白水鎮(zhèn)城牆外。
有難民看見往葛家莊這邊走的人,不少就跟著來了,葛家莊被難民充斥,地裡能吃的東西被一搶而空。
地裡沒了吃的,難民開始往村民家裡擠,打家劫舍的事沒少發(fā)生。
葛家的院牆修建得像城牆一樣高大結(jié)實,難民攻不進去,外圍的村民遭了殃,哪怕村民這幾年跟著葛家練武,可也擋不住難民人多,很多家裡被搶。
住在旅店的下人家屬,也難免被搶,他們一再說明自己也是逃難的,可畢竟他們有地方住,有東西吃,沒人相信他們的話。
難民相互之間,爲一口糧食也會相互毆打搶奪,目的只爲自己或自己的親人活著。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葛仲嗣將後來跟隨而來的葛家護衛(wèi),還有葛家所有會武的男僕,編製成幾個分隊,兵分三路。
葛仲嗣帶小部分護衛(wèi)前往鎮(zhèn)上,向鎮(zhèn)府報告情況,讓鎮(zhèn)府派人來安置難民。
葛天凌帶領(lǐng)葛家下人,圍繞院牆內(nèi)側(cè)巡邏,以防有人翻進來。
葛天俞和護衛(wèi)隊長,帶領(lǐng)大部分護衛(wèi),組織村民一起,將難民驅(qū)趕出葛家莊。
看著一個個餓得身體虛弱,面黃肌瘦的難民,葛天俞和護衛(wèi)們心有不忍。
不忍心也得驅(qū)趕,飢餓已使這些人變成搶匪,要是人少,還能想辦法賑濟,人太多了,就是拿出葛家全部的存糧,也供不了這些難民幾天,還會置葛家於險境。
難民開始往這邊涌來時,林莊提前得到消息,已佈置好防範,林莊連佃戶帶下人,全體出動,沿著林莊地界,形成保護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