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心羅顫顫伸出了自己的手，俞二見她虎口被劃破了，忙捧著她的手湊到燈下仔細(xì)瞧了瞧，見沒有木刺留在裡面，取出手裡拿的藥瓶撥開，將藥粉輕輕灑了上去：“小心別碰水，明天就好了。”

藥粉一灑上去，灼痛的傷口就傳來一抹清涼的感覺。鄭心羅沒想到他這樣細(xì)心的一個人，心中顫了顫，感激地低聲道了謝：“謝謝你，俞二哥。”

俞二擡頭笑了笑：“不用。”沒想到正正撞進(jìn)她那雙杏眼的柔波里。

兩人本就因爲(wèi)敷藥靠得很近，見鄭心羅那雙美麗的大眼裡滿滿盛的是兩個小小的自己，俞二心裡突地一慌，這才發(fā)現(xiàn)鼻間嗅到的全是少女身上的幽香。

俞二像被蜇了似的收回自己的手，轉(zhuǎn)過身勾著頭就把那半桶熱水倒進(jìn)了這房間裡的水盆裡：“被褥都是新的，這盆也是我沒用過的，你先洗把臉，小心傷口別浸了水，我再去幫你打點(diǎn)熱水來，你好好洗漱洗漱。”話說的又急又快，說完就拎著桶有些倉皇地走了出去。

鄭心羅看著他不甚高壯的背影急急消失在門簾子後，環(huán)視了一眼俞二給自己收拾的這間房。這是間臥房，本來應(yīng)該是俞二睡的，不過現(xiàn)在他讓給了自己，牀上的被褥什麼的全換了套新的，舊的都仔細(xì)地卷在一邊擱在椅子上。

鄭心羅輕輕吁了一口氣，走近洗臉架上擱的那隻新木盆，木盆的邊沿還搭著一塊雪白的、明顯是才取出來的絹帕，應(yīng)該是俞二細(xì)心地備給她用的。

絹帕被慢慢浸進(jìn)了熱水裡，然後一點(diǎn)點(diǎn)洗去了臉上的淚痕，鄭心羅擡眼看著洗臉架上鑲的那塊有些模糊的銅鏡，微微笑了起來。

俞二捲了鋪蓋在廳堂打了一夜地鋪，第二天一早去跟陳平那裡請了一天假，陪著鄭心羅四處打聽她親戚的下落；只是上京城這麼大，兩人問來問去也沒有得到消息，鄭心羅只得失望地回來。

俞二有些不忍：“要不我先幫你找人打聽著，等有了確切消息我再跟掌櫃請了假陪你去打聽？”

也只能如此了，鄭心羅有些疲累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俞二想安慰她，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另外挑著話說了：“我打聽了，街尾還住著一家孀居的老婆婆，你看，要不我再送你些銀錢，你先去她那裡……”

“俞二哥！”鄭心羅驚惶地站了起來，死死拽住了俞二的袖子，“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俞二爲(wèi)難地解釋著：“不是要趕你走，是你住在我這裡到底不便，對你名聲也不──”

他話音未落，鄭心羅已經(jīng)撲通跪了下來，那隻抓著他衣袖的手還兀自不放：“俞二哥，你就把我當(dāng)丫環(huán)行不？我會做飯，會女紅，我什麼都能做的，求求你了俞二哥！”

“你……”俞二看著那張噙著淚水哀求的小臉，目光落到鄭心羅一直拉著自己衣袖的小手上，想到白天他帶著她出去打聽消息的時候，走在稍微人跡少點(diǎn)的地方她都是這樣有些驚懼地緊緊抓住了他的袖子，心裡不由一軟。

畢竟是個可憐的姑娘，孤身一人來上京尋親，被那些壞人嚇怕了，可是……

鄭心羅的淚水已經(jīng)滑落了下來：“求求你了俞二哥，我吃的很少，我、我還可以做荷包帕子出去賣，我就在廚房打個地鋪就行，你別趕我走，我怕……”

“快起來，”俞二嘆了一口氣，伸手扶起了她，“好好，我不趕你，你先住著，等打聽到你親戚在哪兒了，我就送你過去。”

聽到他答應(yīng)了，鄭心羅歡喜地笑了起來，還含著淚水的眼盈盈看向俞二，目光閃亮又滿是依賴，看得俞二心裡一陣猛跳，慌忙撇開了臉去。

鄭心羅算是正式在俞二家裡安頓了下來，她不肯再住俞二那間臥室，俞二第二天抽了半天時間將一間小雜物間清理打掃了出來，買了些傢俱，讓她就在那裡暫時住下了。

兩人對外只稱是表親，不過實(shí)際情況俞二還是跟陳平那裡說了。俞二是跟了陳平多年的夥計，就是如今的工錢也是託陳平幫他先攢著，自己只拿著零碎花用，跟陳平那裡自然是不會隱瞞什麼。

陳平是多年的掌櫃，做事老道，知道俞二善心也沒說什麼，反正俞二因爲(wèi)怕他租的那房子白天都空著容易被盜，所以攢的大額銀錢都放在他這兒，就算那姑娘想偷也偷不到什麼；只特意提醒了一聲：“你雖然是好心，那位鄭姑娘卻是來歷不明，你不如先找保甲和街正說清楚這事，萬一有些什麼事，或是後來鄭姑娘找到了親眷，也免得被人誤會。”

這話說得極在理。俞二當(dāng)天提早下了工，讓鄭心羅多煮了幾個人的飯，自己出去買了幾樣滷菜，打了酒，就將街正和保甲請到家裡吃了頓晚飯，把鄭心羅也請出來了，當(dāng)面跟街正兩人說明了情況。

人家姑娘自己願意，街正和保甲也沒有什麼說的，再說了，俞二還是單身呢，指不定這位鄭姑娘另有想法呢？不然怎麼除了俞二買的幾樣滷菜，鄭姑娘還做了這好些肉菜？

街正和保甲吃了酒菜，又各得了俞二送的一匣子家用治頭痛腦熱的錦元堂成藥，滿面笑容地稱讚俞二心善，算是把這事過了個明路。

俞二放了一大截心，帶著醺然的醉意送了街正和保甲出門，才轉(zhuǎn)回身就見鄭心羅已經(jīng)兌好了熱水拿好了帕子等著他：“俞二哥，先擦把臉去去酒氣，我再去幫你做個醒酒湯過來。”

熱水不用自己倒，洗臉帕子直接送到手上，喝醉了酒還有人體貼地給他做一份醒酒湯……俞二浸溼了帕子用力搓著臉，只覺得那份暖意一直融融透到了心裡。

大概，這就是冬嬸說過的家裡有個女人，一回來就有熱湯熱飯等著的感覺吧？俞二嘿嘿傻笑了聲，猛然覺得，有鄭姑娘在家裡的日子真好。

鄭心羅等俞二先睡了，自己收拾了竈房，這纔打了幾桶水到竈房旁邊專門用作洗浴室的小隔間裡洗身子。俞二爲(wèi)她置辦東西時並不吝嗇，洗浴室裡給她放的是茉莉花香的胰子，很快就把她一身油煙味洗了去。

在俞家的日子真好，雖然今天有點(diǎn)小插曲，不過還算是省心、安逸。鄭心羅愜意地泡在溫水裡，長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