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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挪墳

遷墳,這也算是一個小型的葬禮,每個地方有不同的習俗,所以遷墳的儀式都是不一樣的,在我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就親眼見過一場遷墳儀式。

古人言:樹挪死,人挪活,原指是樹不能隨便挪動,因爲樹的一切生命力都來自根,挪動便會傷根,傷根則死。而人不一樣,多換地方,就會認識更多的人,有更多的人脈,學到更多的知識,這指的是活人,而這句話傳到鄉下,指的就是死人了。後輩子孫過不好日子,家裡多災多難,就會覺得是祖宗的陰宅風水不好,沒能給子孫造福,就要把墳遷走,挪個地方,換換風水,這就是曲解的人挪活。

我們村就有這樣一家,現在可以說是三口人吧!一個老頭和兩個中年兒子,他們姓胡,老頭已經快六十歲了,自己的媳婦早就死了。有兩個兒子,結果兩個兒子都離婚了,而且家裡的經濟條件越過越差。老頭覺得自己家日子越過越不景氣,就決定遷墳,這是很好笑的事情,日子過不好不想想自己的毛病,而是去怪死去的人。這種事沒有人會去勸他們,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看著這一家子,我就是看熱鬧的,是看他們遷墳儀式和過程這個熱鬧的。

遷墳這一天,我和幾個夥伴早早的就起來了,跟著他們遷墳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上了山。我們村後邊就是方圓十幾裡的大山,有好幾個山峰,村裡只要有人去世了,都會埋到山裡,那時候不像現在都有煉化,那時都是直接放進棺材土葬的。這家老頭的爸爸就埋在一座山頭的山頂,這座山的山頂是平坦的,這裡只有他們家一座墳。我是不懂風水,不知道這裡的風水怎麼樣,但是後面的事情,我覺得確實很奇怪。

我們到了山頂,孝子賢孫們都給去世的祖先磕頭燒紙,嘴裡和祖先交代爲什麼遷墳,由於我不敢離他們太近,所以根本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在旁邊有人準備好了煙花爆竹,他們說完話,站起身來拿起鎬和鐵鍬時,旁邊的人一同點燃了煙花爆竹,隨著爆竹聲,老頭大喊:

“爹啊!我們搬家啦!”

說完掄起手裡的鎬,向墳頭刨去,之後所有拿工具的一起動手,把墳挖開。直到挖到棺材,就用準備好的涼蓆搭一個棚子,把棺材罩住,不讓日光照到棺材。等把棺材挖出四分之一的時候,就不挖了。所有手裡有工具的人都停下了,把工具都放到了一邊。我們幾個孩子挺好奇死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所以都仗著膽子湊近了去看。

遷墳的隊伍還是挺龐大的,這麼多人在,也沒有覺得怎麼太害怕,當我走進了我纔看清,此時的墳裡亂糟糟的,紅漆棺材已經腐爛不堪了,破爛的木頭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但是還是能夠看清,在這一層泥土的下面,隱約有一個人形隱藏在底下,我知道,那就是他們的祖宗屍體。一股臭味瀰漫開來,說不出那是什麼臭,但是衝擊的我的腦子,一陣一陣疼痛,乾嘔了幾下,還是沒有吐出來,不只是我,所有人都皺著眉頭強忍著。

此時老頭準備進入挖好的墳裡,我知道他要做什麼,就是把死人在墳里弄出來,裝到一個準備好的新棺材裡。生活常識告訴我們,人死了是要腐爛的,所以他們準備的新棺材並不大,長度還不足一米,高和寬差不多,只有七十多釐米吧!儘管這樣,裝下一個死人骨頭,也是輕輕鬆鬆的。

老頭小心翼翼的想要走進剛剛挖好的墳坑,不知道爲什麼,就在老頭的一隻腳剛剛擡起,另一隻腳所踩得墳坑邊緣,本來結結實實的土地,像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似的,突然陷了下去。突然失去重心,老頭一下子就栽倒進了墳坑裡,啊呦的慘叫連連,看樣子是摔壞了。周圍的人趕緊衝上去,把老頭從墳坑裡拽出來,扶到了一邊的石頭上,讓他坐下。此時的老頭的身體前面都是泥土,最主要的是,被人扶著走路的時候,他的左腳一點一點的,不敢用力,所有人都看出了這一點,把目光看向老頭的左腳的時候,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老頭的左腳上,一根十五釐米長的鐵釘子穿透腳面,足足露出了五六釐米長,鮮紅色的血液不斷的涌出,粘滿泥土的鞋已經被血浸透了。誰能想到,墳坑裡會有那麼長的一根棺材釘,老頭子的兩個兒子嚇壞了,趕緊過來詢問,老頭子疼的滿頭是汗,嗷嗷直叫,場面頓時亂了。

給他家幫忙的衆人中,有一個年紀大些的姓李的老頭,爲人口碑很不錯,在村子裡也有些威望,人們都稱呼他爲李老山。李老山走到老頭跟前,說道:

“胡大哥,你這腳挺嚴重啊!還是趕緊去醫院吧!”

老頭顫抖著聲音爲難的說道:

“可是...可是這裡怎麼辦啊?墳都挖開了,可不能再填回去了!”

李老山無奈的說道:

“這裡你就放心吧!有我在,還有你兒子在,我們會繼續把墳挪了的,你也別多想了,還是活人重要,你啊!趕緊去醫院吧!”

說著李老山就叫過兩個年輕人,讓他們把老頭送到醫院去,就這樣,老頭很不情願的被人擡著送去了醫院。他走了,可是這裡還是要繼續的,下面的工作就是起屍,這項工作沒辦法別人代勞,按規矩必須是親兒子可以,還得是嫡子。但是現在沒辦法,老頭不在,只能有嫡長孫代替父親完成了。

老頭的大兒子下了墳坑,有了他父親的教訓,這一次他格外的小心翼翼。其實這項工作挺簡單,就是把屍體的骨頭撿起來,放到準備好的小棺材裡就可以了,人的屍體過了兩年,就可以爛的只剩下骨頭,何況這墳裡的老人,去世了有十二三年了,一些小骨頭都有可能爛沒了,所以,只要把大塊骨頭撿起來就可以了。

大兒子用手扒掉屍體上的泥土,準備伸手去撿骨頭,第一個要撿的當然是頭骨,可是當他的手抓住頭骨,輕輕的用力拿起來的時候,他的臉色變了。他發現自己爺爺的頭骨好像被釘在地上一樣,任憑他用力,也沒能把頭骨拿起來。大兒子不禁手上加力,這一刻所有人都看不了不對勁,都把目光看向了屍體。大兒子的力氣越用越大,直到使出了五層力的時候,頭骨終於被他拿起來了。但是,包括他在內,所有人的臉色瞬間大變,驚慌的退後幾步,就連他也被嚇得瞬間鬆開了握住頭骨的手。

我也被嚇呆了,因爲我看見,大兒子擡起頭骨的時候,屍體的上半身都跟著坐了起來,就像是大兒子抓住頭把他從土裡拔出來了一樣。隨著大兒子的突然鬆手,屍體嘭的一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此時的大兒子臉色鐵青,比剛纔他爸受傷時還要難看,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不由自主的向李老山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所有人都被嚇著了,不只是第一次看挪墳,可是這樣的事情還真的是第一次,就連李老山都驚呆了,似乎沒有看到大兒子的目光一樣。站在李老山身邊的二兒子陰著臉捅了捅發呆的李老山,說道:

“李叔,現在怎麼辦啊?”

被別人捅了一下,李老山才反應過來,可是這樣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經歷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看著這兩個賢孫的目光,李老山嘆了口氣,對了墳坑裡的大兒子說道:

“按我的猜測,你爺爺的屍身並沒有腐爛,好像身體上的肌肉和筋骨都鏈接著呢!爲什麼出現這樣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是,現在有兩條路,第一,你們趕緊去在買一個大棺材回來,第二,你們想辦法把你爺爺弄進小棺材吧!唯獨不可以的就是把墳在埋上,至於怎麼辦,你們哥倆商量吧!”

二兒子一聽李老山這話,愁眉苦臉的說道:

“李叔,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上哪去買大棺材啊!這不是難爲人嗎?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

李老山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個真沒有!”

二兒子見李老山這樣說,頓時也沒有詞了,轉頭看向大哥,傳遞著商量的神色。大兒子邁步上來,和弟弟走到一邊商量對策了,由於離得人遠了,所以他們說什麼,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圍在墳邊上的衆人都在議論,有說邪門的,有說好事的,有恐懼的,有好奇的,衆說紛紜,但是誰也不能說出個道道來。

過了幾分鐘,大兒子和二兒子走了回來,大兒子對李老山說道:

“李叔,我們決定了,把爺爺請到新家裡。”

李老山趕忙走到一邊,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嘴裡說道:

“我不管,你們兩個決定著辦。”

剛剛老頭受傷走的時候,李老山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幫忙呢,可是轉眼就這樣的態度,雖然很讓人不齒,但是誰也沒有譏笑他,因爲誰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而這個時候,只有傻子纔會給別人家的事出主意。

大兒子再次回到墳坑裡,同時二兒子也下去了,如果是撿骨頭,一個人就夠了,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一個人明顯是不夠的。大兒子下去後嘴裡說道:

“爺啊!孫子來給你搬家啦!”

說著他再一次的握住屍體的頭骨,用力的擡了起來,屍體的上半身再一次的被拉了起來,這時候二兒子按住屍體的肩膀,二人一用力,在衆人的唏噓中,把屍體的頭給扯了下來。大兒子轉身把頭放進了小棺材裡,然後二人同時把屍體的上半身擡了起來,因爲太沉了,拉不動,所以二兒子一狠心,把屍體從腰處弄斷了。雖然屍體的肌肉和筋骨沒有完全腐爛,但是怎麼可能承受兩個中年男人的力氣呢,就這樣,屍體被分爲三段裝進了小棺材裡。

在衆人的議論聲中,挪墳儀式繼續進行了,新的墳地早就準備好了,所以剩下的事情也很簡單,三個小時的時間,就把一切都做完了。按照規矩,所有幫忙的人晚上是要去他們家吃飯的,但是,現在誰還能去呢!再說了,他們家也沒有心思準備飯了,兩個兒子下午直接就去醫院,照看老父親去了。

遷墳真的可以改變命運嗎?這個真的沒有一點科學依據,但是在淵源流傳的中華文化裡,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事。古代自古就有祭祖儀式,意思就是勸人行孝,不忘祖先蔭德。但是像**家這樣的遷墳,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日子依舊是貧苦的,什麼都沒有改變。

過了半個月,老頭在醫院回來了,腳上的傷足足養了半年纔好,但是,因爲受傷,他走路的時候,習慣了踮腳,所以,等到傷全好了後,他還是踮腳,就這樣多了一個外號,胡瘸子。

過了一年,大兒子下地幹活,借來的騾子被一隻野雞嚇的毛了,不停的尥蹶子,大兒子倒黴,頭被踢中了,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了,檢查後,醫生說他的頭受了很嚴重的傷,治療的費用高達二十萬。他們家哪有那麼多錢呢?只好選擇保守治療,後果就是,大兒子一直沒有醒過來。

也就在同一年,二兒子在工地打工的時候,出了事故,導致高位截癱,下半身沒有了知覺。工地老闆很夠意思,賠了三十多萬,但是,人都這樣了,錢還有用嗎?

祖仙還是照顧他們的,如果按照他們對待祖仙那樣對待他們,那麼,他們現在這樣是不是很幸福呢!三十萬,夠他們吃喝不愁的去見祖先了。

重孝,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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