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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茶花葬情

小雪的母親是死於車禍的,司機逃逸了,躺在棺材裡時,是纏滿紗布的,小雪也是親眼看著,哭著,母親一點點被推進火化爐的。

母親生前喜歡安靜,她被安葬在山林之中,沒有什麼人去打擾,只是偶爾有人去祭拜。又一年春天,小雪獨自一人去看母親,帶刺的藤蔓割破了她的腿,手臂,小雪只是拭去血痕,加快步伐。待走到墳前,一向堅強的小雪就那麼大哭起來,''母親,對不起,隔了這麼久纔來看您,很孤獨吧…''拿出準備好的祭品,擺上,又抽出一疊紙錢''母親,現在都不讓燒紙錢了呢…,我放在這兒吧,麻煩您了,親自來人間取吧,來人間看看我吧…''幾縷亂髮遮住了小雪的臉,眼淚一滴一滴地滑落,滴進孤墳的泥土中…起身,''母親,我明年再來看你…''轉身準備離開時,看見墳邊的茶花開得好妖豔,小雪輕輕扒開泥土,挖走了那株茶花。茶花,帶給小雪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母親生前也很喜歡茶花。''謝謝您,母親…''

''小雪,掃墓回來了?''問話的是小雪的同桌,小雪今天是向學校請了假去看望母親的。''嗯,隔這麼久纔去看望她的,她肯定很孤單吧?''小雪紅著眼回答,同桌看到這樣很識相地轉開了話題。指了指放在窗臺的茶花,''好漂亮啊,順便去了花市買的麼?''''不…我在母親墳前挖的…很妖豔啊''同桌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下課去學校的畫廊那邊找我吧,有些話我要和你說,現在我們還是認真聽課吧…班主任的課,不多說了。''小雪也只好訕訕回頭,認真聽完了一堂枯燥的課。

下課鈴一響,小雪先去把早上沒有收齊的作業送到了老師的辦公室裡,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才匆匆去畫廊。同桌早已在那邊等了,''怎麼纔來!慢死了!!''小雪笑笑,沒多說什麼。''誒,我和你說,山裡的東西很邪的,最好你不要亂挖回來啊!你想想,荒山野嶺的,長了一株茶花,是不是很詭異?而且還是長在墳邊,開得還那麼妖豔!''''可是…我總是覺得它很親切…所以我帶它回來了。''''哼,說不定是上面附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引誘你帶它回去,就你還那麼傻,真給我挖了回來!''小雪突然仰起頭,盯著同桌,認真地一字一句說''媽媽她不會害我的!''同桌突然笑了,''可是,你媽媽已經走了,成鬼了,說不定呢?害人也只需要一瞬間的事情!''彷彿是戳中了小雪的痛處,她一言不發地飛快跑了,''是啊,媽媽走了,留下我,一人走了…''小雪邊跑邊在嘴邊呢喃。同桌站在畫廊裡,悽楚地捂著右眼''怎麼就不相信我呢,我明明看見茶花上附著一縷魂啊…''

放學了,小雪還是不想和同桌說話,連再見也不說,背上書包,搬起茶花,回到了租的房子裡。把花放在房間的花架上,就去書桌上奮筆疾書了。寫完,洗了一個澡,小雪躺在牀上,看著牀頭母親的照片,小雪默默的留下了眼淚,花架上,不知何處來的露珠從山茶花瓣上滴落。關了燈,小雪帶著兩道淚痕進入了夢鄉,朦朦朧朧的,小雪在夢中說著…''不要把母親從我身邊搶走,司機啊,求求你把母親還給我吧…''

午夜,山茶花的香氣化成一縷白煙,勾勒出人形…只不過,是一個殘缺的人形,纏著紗布…或許,應該稱她爲鬼魂吧…把手伸向紗布,女鬼慢慢解開了層層紗布,露出的腿,是折斷的,骨頭從肉裡刺了出來,另一條腿,好像是被碾爛的,被重物碾的,肚子被破開了,許多器官掛在肚子外面,一隻手不知去向…另一隻,正努力地解著紗布,殘缺不齊的斷指,使她解得十分困難,臉上,五官都有些錯位了,空洞的眼,流不出淚,只有血珠落下,可一觸到地,便又消失了…''孩子啊,媽媽在這裡啊!媽媽在啊,你看到了嗎?媽媽以後會陪著你的。''說著,不顧殘缺的軀體,努力向牀邊爬去…''小雪,小雪?小雪!看看啊,媽媽在你身邊??!''可是無論她喊得如何淒厲,小雪始終是睡著的,她聽不見鬼語,畢竟陰陽兩相隔。只是,小雪的眼角又一次溼潤了。女鬼很淒涼無奈地笑了,眼中的血珠落得更快了,''我可以再抱一抱你嗎?孩子…''她伸出唯一的手,可是,碰到小雪的一剎那,手穿過了小雪的身體,可憐的母親,兩個世界的人,怎麼可以相碰?時間一點點流逝了,''孩子,你知道麼,媽媽和你就像隔空隔水的兩盞燈,可以互相看見,但卻感覺不到彼此的溫暖吶!人鬼殊途,水岸相隔…''人形開始變的朦朧,最後變成一縷白煙,回到了茶花蕊中,豔麗的花瓣,有幾片,開始凋落,從茶花上飄下,落地的一瞬間,消逝在世間…

早上起來,小雪感覺昏昏沉沉的,夢裡那個身影,真的好像母親,可是她怎麼也看不清,明明很近,但就是看不清,只是最後一個動作,是想要擁抱吧…看了看母親的照片,''媽,我真的太想您了呢!''

到了學校,小雪攤開課本,卻被同桌拽到了角落裡,''喂,昨天你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情?''因爲畫廊裡的事,小雪沒好氣地說''託您的福,我好的很,無緣無故睡出了黑眼圈!倒是你,從昨天開始就整個人神經兮兮的,被鬼附身了似的,建議你去學校的水塘邊,拿楊柳枝條,抽自己個幾百下!''說完小雪就轉身回到了教室裡,只留下同桌一人在那神色複雜地看著小雪的背影,''明明茶花上附著魂魄的,這隻右眼也從沒有看錯過…可,爲什麼那隻鬼沒有對小雪下手…''帶著疑惑,同桌慢慢走進了教室。

拖過了令人昏昏欲睡的課堂,整理好書包,當小雪要離開校園時,同桌匆匆走過身邊,飛快地把指尖上的液體擦到小雪眼睛上,''喂!別跑!你給我擦了什麼??!''''牛眼淚哦,讓你看到一些平??床坏降臇|西~嘻嘻,反正我猜不到那隻鬼是怎麼回事,你還是自己去找答案吧~''同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哼,真是越來越神經兮兮的了!''小雪嘀咕了一句…背上書包走了。

晚上,小雪躺在牀上,回想同桌的話,摸了摸擦了牛眼淚的眼睛,真的可以看到什麼嗎…直到午夜,小雪還是因爲同桌那番語言,沒有睡著?;蛟S是夜深了,有點冷吧…可,小雪正打算睡時,她看見茶花上飄起的白煙…接著一個支離破碎的女人正努力爬向她,小雪鼓起勇氣看了女鬼的臉,她好像正嘶聲力竭地說著什麼,可小雪聽不見!她嚇得臉色蒼白,飛奔出了這棟鬧鬼的房子,女鬼彷彿被刺激到了,表情更是猙獰,張大的嘴吼著什麼,小雪沒聽到,她逃去了閨蜜的家,惶恐地待到了白天。女鬼離不開那棟房子,她是附在茶花上的,活動範圍受到了茶花的限制。小雪坐在牀上,她不敢睡,同時她也疑惑,同桌的話,妖豔的茶花,以及她從女鬼眼中看出的淒厲…明明空洞的眼,爲什麼那麼淒涼?

大清早,小雪頂著黑眼圈告別了閨蜜,奔去了同桌的家,同桌好像真的知道很多。咚!咚!咚!門被敲得巨響,''來了!來了!小雪是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找我!''同桌笑著開了門,''見到了茶花上的鬼,對吧?''小雪點點頭,驚恐地把昨天所見的一切告訴了同桌。現在能幫她的也只有這個平時神經兮兮的同桌了吧…''喂,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情啊,那鬼才會纏著你?''小雪的頭搖得和波浪鼓似的,否定了同桌這個猜測。''算了,反正今天週六,帶我去挖茶花的地方看看吧…''

母親的墳前,還是之前般的寂靜,彷彿什麼也沒變。''茶花上的魂,有兩種可能哦!''同桌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小雪好奇地看著同桌,''要麼,就是山野裡的小妖附到了茶花上,要麼,…''他指了指小雪母親的墳墓,似笑非笑。小雪很快就明白了,''我希望是後者,至少我還可以知道母親還在…''''這個就不一定了,成鬼之後會積怨氣的,可能那鬼是你母親的樣子,但是,已經喪失理智,只想禍害你!''小雪拼命地搖著頭''不會的,母親永遠不會害我,即使成鬼也不會!''同桌一臉無奈…''走吧,這裡久留總不怎麼合適吧?…''還有半句,同桌沒有說——(怪不得你和那隻鬼在一起沒事,原來是母親麼…親情阻止了母親去傷害女兒麼…)離開了山林,同桌突然來了一句,''不要不捨了,把茶花搬到寺廟裡去超度了吧,總和鬼在一起對活人也不好…縱使她是你的母親,早些超度讓她再次爲人也是一種解脫吧…快去做吧,晚了附在茶花上的魂散了你母親就真的回不來了…''小雪停住了腳步,''你先走吧,我知道怎麼做了。''

回到自己租的房子,小雪對著茶花看了很久,''媽,不要留戀了罷,還有什麼心願吶?對不起,女兒不孝,去寺廟超度吧,再入輪迴就可以再世爲人了,媽,我想你…''一陣陰風颳了進來,小雪卻一點也不怕,反倒是落了淚,''媽,是你回來看小雪了嗎?''書桌上的筆,彷彿被人提起一般,蟋蟋嗦嗦地在紙上寫著,是小雪很熟悉的字跡,''孩子,是媽媽回來了,媽媽不反對你的超度,只是,今天午夜,可以讓媽媽最後一次再抱一抱你麼?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直到小雪同意地點了點頭,筆才放下,一切歸於平靜。

晚上,小雪一直守在茶花邊,最後一次見面了吶…以後一輩子也見不到了。午夜,茶花快要凋謝了,女鬼也出現了,這一次,小雪沒有逃,而是緊緊抱住了她,只是,抱過去的一瞬間,手穿過了彼此的身體。眼淚也好,血珠也罷,殘忍得難以再次擁抱,最後一個擁抱,到頭來還是夢了一場空。時間飛逝,女鬼的身影消散了,只留下小雪一個人在茶花旁痛哭。

次日,小雪捧著茶花,落著淚往寺廟中走去,她那麼專注地盯著茶花,在寂靜地馬路上走著,沒有注意周圍景物的變幻。飛馳的汽車碾壓過了小雪的身體,那一刻,小雪覺得自己彷彿是解脫了一般,魂魄從身體裡撞飛的剎那,終於,小雪和附在茶花上的母親抱在了一起,剎那即永恆…我可以抱一抱你麼?縱使成鬼了又如何?這一刻,失去生命又如何?我終於不會再穿透你的身體,真正地抱在一起了…肇事司機這次沒有逃走,狠狠地撞上了道路邊高大的樹,眼裡滿是驚恐,定格在他眼中的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兩具殘缺的魂魄,衝他微微地笑…

警察來時,小雪手中的山茶早已不知去向,據調查,肇事司機在此之前,還撞死過一名婦女,逃逸…這一次,他卻再也沒有逃逸,也逃不過…

小雪同桌的院子裡,是一株剛剛凋謝的山茶,只怕是,這株山茶以後再也不會開花。

山茶葬情,葬下的是濃濃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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