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杜若蘅才找回聲音:“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晏持很平靜:“沒有什麼其他意思。如果你想,就由你來撫養(yǎng)她。”
杜若蘅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周晏持有多疼愛周緹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真正是含在嘴裡都怕化了的鞍前馬後。讓周晏持割讓這麼個寶貝無異於在挖他心肝,杜若蘅根本不能相信他的話:“你想做什麼?”
她的眼神很警惕,直覺就是他有什麼陰謀。這種不信任讓周晏持幾乎苦笑:“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在認真跟你商量這件事。”
“你是說真的?”
周晏持揉著眉心無奈點頭。
可杜若蘅還是摸不清他在想什麼,這讓她不得不猶豫著問出口:“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癥?”
“……沒有。”
“你覺得周緹緹太粘人了打擾了你跟人約會的時間?”
“……沒有。”
“你覺得周緹緹太吵鬧了打擾了你跟人約會的時間?”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猜下去了。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那你究竟想做什麼!”
周晏持使勁揉眉心,解釋不是他擅長的領(lǐng)域,他停頓了小片刻,才把話說出來,有些不熟練的緩慢:“我只是覺得,你對我有怨恨。目前我還不清楚是哪方面。”
杜若蘅很快聽懂,聽懂的那一瞬間她有點想笑,同時又有點想哭:“你以爲我怨恨你的是這個?”
“也許我猜錯了。”他說,“或者也可能不止這個。我目前還不清楚,只能一步步揣摩著來。”
杜若蘅低著頭不知想了些什麼,突然嗤笑一聲,她擡起頭,目光冷漠地看著他。周晏持格外受不了她這種眼神,這甚至不是與嫌棄和不耐煩同等程度的眼神,意味更深一層,她根本就想讓他立刻徹底地消失。
她的眼神不會作祟。周晏持能夠確信,如果他真的順遂她心意就此消失,杜若蘅一定能狠心到連未來他的葬禮都不會出席。
兩人認識已有十年。周晏持體驗過她熱情時的態(tài)度,那時杜若蘅能軟成一團水,把人哄到心花怒放。這是杜若蘅的本事,她想要費心思討好一個人,對方一定招架不住。因而周晏持也就格外能對比她死心的時候,可以冷血無情到什麼地步。
就像是水凍成了冰,劍鋒一樣的形狀,然後她對著他心口利落地紮了進去。
杜若蘅在離婚時給了他“膩了”兩個字,然後就決定放手,把他像敝屣一樣丟掉,根本不留置喙餘地。從那之後她根本就沒想過破鏡重圓這回事,巴不得他離開她千里之外。不想放棄的只有周晏持單方面,糾纏的自然也只有他一個。杜若蘅大學(xué)時示愛者衆(zhòng)多,即使在婚後也有殷勤的追求者,她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向來絕情,到頭來連朋友都沒得做,如今周晏持也得了這報應(yīng)。
任何的打擾都能惹來她好一頓脾氣發(fā)作,她對他各種不滿意不順眼。其實如果從杜若蘅的角度來想也可以理解,她早就已經(jīng)準備好開始一段新生活,那裡面原本就沒有準備周晏持的位置,他只是個不速之客。
可是周晏持現(xiàn)在無法放手。他不希望看到兩人真的天各一方。他認爲自己沒杜若蘅那麼心狠,能在短暫時間裡就把他從她的生活中生生剝離掉。離婚已經(jīng)是他做過的決定裡面最後悔的一件事,他不能再因爲一時憤怒而做下相同錯事。
隔了許久,周晏持才重新開口:“離婚後你的那部分財產(chǎn)你分文沒有動過。”
杜若蘅仍是冷著臉,不予迴應(yīng)的態(tài)度。他試圖去握她的手,被她嫌惡一樣迅速躲開。這個動作讓周晏持的眼神沉了沉,但杜若蘅纔不想在意他的心情,她很清楚地指了指房間門口。
她連一個正眼都懶得看他。周晏持緩緩?fù)鲁鲆豢跉猓骸拔疫@就走。”
等他走到門口,杜若蘅又說了句等等,她的目光難得主動對上他。然後她笑了笑,聲音很溫軟,話語卻像一把把刀鋒插過來:“實話不實話有什麼要緊的,反正你聽與不聽都不能改變後果。你已經(jīng)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就不能豁達想開一點,別再這麼執(zhí)著?我腦袋裡有任何想法都沒必要跟你報備,你搞清楚這一點。以前你根本不會這麼咄咄逼人,什麼時候你居然變得這樣了?”
等說完了,她連眼角都滲著嘲諷:“熟悉嗎?還記不記得這些話?原封不動送還給你。”
周晏持釘在當場,因爲所意識到的事實而差點撐不住。隔了不知多久他才找回聲音,並且問得極爲低沉緩慢:“你恨我?”
“你想聽實話?”杜若蘅點點頭,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恨。”
張雅然親自到機場給老闆接機。然後看到周晏持從VIP通道出來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時隔三天不見,她差點就不敢認人。周晏持的臉色是戴著墨鏡都擋不住的蒼白,嘴脣肅殺成一條直線,又身形瘦削穿著黑色風衣,整個人所散發(fā)的生人勿近氣息,成功地令其方圓五米之內(nèi)都無人敢靠近。
甚至周晏持是一個人流暢地走完整條VIP通道,後面有個女子一直等他完全通過去了,纔敢顫顫巍巍地接著走過來。
張雅然在心裡叫了一聲苦,一面趕緊小跑上去,禮貌問候自家老闆,然後小心翼翼問:“您是先回家還是公司?”然後在心裡說他肯定不想拿這幅樣子給寶貝女兒看。
果然周晏持冷冷說了兩個字:“公司。”
車子在機場路上風馳電掣,張雅然急於把老闆的怨氣回公司與其他員工一起負擔,她不想像先烈那樣,一個人光榮堵住整個碉堡,沒人會記住她的犧牲的。可是不一會兒便聽到周晏持冷冷開口:“車子開這麼快做什麼,你當這是救護車?”
張雅然說:“……”
周晏持一向脾氣不好,但絕少殺氣蒸騰到這一地步。張雅然琢磨著是不是前妻給他受了氣,又覺得以這對前夫妻的日常秉性,應(yīng)該只有周晏持給人氣受的份。她放慢了車速,想了想,壯著膽子詢問:“您又白酒紅酒混著喝了?”否則沒道理臉色白成這樣啊。
周晏持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隔著墨鏡都讓人感受得到強烈鄙視。
“……”張雅然冷汗滑下額頭,硬著頭皮把話頭接下去,“康老又給您打電話了?”
周晏持忽然冷冷說:“張雅然,你是不是還沒有男朋友?”
“……啊?”
周晏持簡直沒好氣:“以你這種豬腦子,有個男朋友還不把對方活活氣死?”
“……”
張秘書在心裡嚎啕大哭,心說你一個婚姻失敗的花心老男人這麼詛咒我一個未婚少女你是想怎樣啊你有資格嗎!
周晏持回到公司,將整個大樓折騰到人仰馬翻,到了傍晚終於令這位老闆面色稍緩。張雅然把一堆被批得驚心動魄的文件抱出去,離開辦公室前周晏持揉了揉眉心,吩咐她:“打電話給藍玉柔,今天晚上跟她吃飯。”
藍玉柔接到電話的時候有點意外。她知道周晏持今天回T城,可是沒指望能第一時間看見他。但她仍然很快就精心盛妝了一番,穿著輕薄美麗的晚禮服站在臺階上等。室外有點冷,雖有皮草禦寒,她還是瑟瑟發(fā)抖,等了二十多分鐘,終於看見周晏持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緩緩滑過來。
藍玉柔進了車子,可週晏持沒跟她打招呼。對她甜美的笑容也冷淡以對。很明顯能看出他興致不高,藍玉柔很快識趣地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她仍然有些冷,打了個噴嚏,周晏持終於有點回過神來的意思,順手按開了暖風。
他跟她說:“那家新開的餐廳在哪裡?你指路。”
對於藍玉柔來說,周晏持是少有的讓她一見傾心的對象。
要讓這位年紀輕輕便拿了最佳女主角大獎的影后一見傾心,總有些不言自明的條件。而周晏持將這些條件符合得很好。他已經(jīng)離異,目前單身並且年輕,長相英俊,家世很好而又爲人低調(diào)。同樣重要的是,他對異性的曖昧持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既不歡迎,也不推拒。和這樣的人交流總是要相對輕鬆一些。前段時間藍玉柔在娛樂公司的酒會上遇見他,他是唯一的受邀嘉賓,藍玉柔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心臟便咚咚直跳,而她也很幸運,沒有費多大力氣便拿到了他的手機號碼。
兩天後她鼓起勇氣給他撥****,張雅然接待了她,再後來不久她通知她,說老闆有時間,可以與藍****一同進餐。
今天晚上是藍玉柔跟周晏持第二次單獨吃飯。當然新開的餐廳只是藉口,席間交流彼此愛好推進好感度纔是關(guān)鍵。可是今天周晏持顯然沒有心情多說話,他吃得也很少,並且始終臉色不佳。藍玉柔打起笑臉,試圖講他感興趣的一些事:“常聽人說起,您有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兒是嗎?”
周晏持一直心不在焉,聞言終於看了她一眼:“聽誰說起的?”
藍玉柔揣摩不到他的心思,忐忑著說:“當時酒會上有人這麼說。還說您一直疼愛有加。”
片刻後周晏持才嗯了一聲,不冷不熱掩過這個話題:“吃飯的時候不說這個。”
藍玉柔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不懂周晏持的意思,同時想到了張雅然提過的高壓線,爲自己是否說錯了話而感到不安。
餐廳裡的氣氛很沉悶,兩人對話不超過十句。藍玉柔提出開瓶紅酒,周晏持拿開車的理由拒絕了她。之後周晏持開車送她回家,車子停在樓下,藍玉柔下了車沒有立即上樓,她用溫柔到足以滴水的語氣詢問周晏持是否上樓去坐一坐。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彎下腰,頭髮垂下來掩映住小半邊面頰。長長的眼睫微顫,紅脣咬住一點,有些羞澀的模樣。
周晏持看了她一會兒。席間那麼長的時間他都沒有看她,可現(xiàn)在他瞧著她,很長久都不說話。他在沉思,藍玉柔一動不敢動。
過了一會兒,周晏持將車子停在了樓下。
兩人上樓,一前一後,不過半步之遙的間距。周晏持只要微微一擡手,便可以夠得著她的腰肢。藍玉柔走在前面,她不知道周晏持在身後是什麼表情。終於到了門口,她鎮(zhèn)定心神****,房間內(nèi)昏暗,開關(guān)就在門關(guān)旁邊,可她沒有開燈的打算。
門被關(guān)上,連走廊的光線都消失,只有落地窗透進來的盈盈月光。藍玉柔有些不確定地去握周晏持的手,從指尖的觸碰開始。
他沒有動。這意味著他不拒絕。
她便更加有了底氣,接著便是佔據(jù)掌心和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