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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塵憂未能整

蒙學先生到了時間,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桌上的書籍,洪文定也跟在其餘私塾的學生隊伍中,學生一行先拜孔聖像再拜面前塾師,態度恭恭敬敬,顯然已經完全融入這片環境中了。

只見鬚髮花白的蒙學先生整理好袍帶,昂首從學生當中穿了過去, 眼光中帶著漠然,卻在新來的三個學生身上停留了片刻。

雖然江聞嘴上總說洪文定是標準的失學兒童,可其實在明清時期,孩子多爲8至15歲入學。如果資質差一點,弱冠、而立者也有入小學的,比如《魏書·劉蘭傳》中說北魏人劉蘭“年三十餘,始入小學”, 要是再結婚早點,估計都能跟兒子當同學了。

而像明清的蒙學館從3到18歲都可以在一處學習,經學館8歲到知命也都可能在一個學堂裡,各種層次不同水平的人匯聚一堂,少則十人,多則二三十人,像洪文定這樣的年紀送來開蒙也很正常。

他每日隨著私塾同學一起入墅,先生講課時正襟危坐,到了順序就上去依次聽先生授書,百遍千遍地學習《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幾天下來,洪文定就又混成了孩子們中的老大,他穿著尋常人家的衣服,根本看不出常年握刀的武林人士底細,反而因爲手上的功夫底子打得好,執筆寫字顯得格外端正有力,屢屢得到誇獎。

每天上課的流程其實也很簡單,學生學習第一步就是自己拿著經書,逐個到老師面前, 翻開要學的那一頁,老師點出句讀——因古時教材沒有斷句,只能靠著塾師口傳。

第二步則是先生讀一遍,學生讀一遍,一般讀三到六遍。然後學生回到座位上自己接著讀,熟讀直到背誦,最後纔是先生串講,對當天文字做一些訓詁,串講一下大意。

因爲學生的每個人水準悟性都不同,學習進度也只能因學生決定,先生來因材施教。有學生勤奮好學,資質聰明的,一天上書十次八次,背誦的內容就多一些,能背六七十句經書;差一點的背二三十句,日積月累後也是一個不小的數目。除此外,先生每日還會串講一些筆墨書法,大小楷書,對聯詩詞,最長半天也就結束了。

這樣的學習方法上至皇子、下到平民都是一樣的,《聽雨叢談》裡記載皇子讀書就說到, 皇子沖齡入學讀書, 與師傅共席向坐,師傅讀一句,皇子照讀一句,如此返復上口後,再讀百遍,又與前四日生書共讀百遍。凡在六日以前者,謂之熟書約隔五日一復,周而復始,不有間斷。

和江聞徹頭徹尾的興趣學習法相比,這間私塾用的都是代代相傳的死板辦法,

但客觀來說卻更適合洪文定這個初學乍練的蒙生。從表情上就能看得出來,洪文定也很珍惜這樣的學習時光,澄心正意地跟著先生讀書絲毫沒有怠慢,每日考教功課也從沒露怯過。

蒙學先生一邊捋髯走過,已經快到門口了還暗歎一口氣,對這三個雷家送來的新學生感嘆不已。雖說自己是因雷老虎出手闊綽才收徒不假,但能讓他感慨萬千的學生,也是前所未有的。

比如三人中個子最高的學生,初來時雖然底子薄弱了些,可說話做事沉穩內斂,簡直不像個孩子。他學起書來一日千里,幾天就趕上了半數人的進度,蒙學先生幾次故意增加課業量,這個學生第二天也總能倒背如流。

自古勤能補拙,何況並非天資不足,像這樣的學生如果能持之以恆,蒙學先生相信自己墅館裡出個舉人進士,想來只是時間問題。

而三人中年紀最小的學生看著柔柔弱弱,脾氣卻是不小,自己教他三百千,他卻時常拿十三經裡的問題刁難自己,啓蒙的書本知識更是一日千里,還沒講到就無師自通。蒙學先生隱隱猜到對方早就讀過這些書,可不管學沒學過,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將蒙學書籍倒背如流、融會貫通,這已經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了——蒙學先生也是見到他,才相信古時“日誦千餘言”、“過目不再覽”的神童說法原來是確有其事。

對於這種出類拔萃的學生,蒙學先生是沒什麼脾氣的,相比執戒撻罰,他更想靠自己的言傳身教、品德威儀感染對方。自古天資卓越之輩,必有卓爾不羣之性,蒙學先生生怕自己打壓到了這個初露頭角的天才,使得天下少出了一個意氣風發的狀元之才。

而最後一個讓蒙學先生印象深刻的學生,可謂是他這輩子前所未見的人物,每天準時到館倒頭就睡、放學時分才悠悠醒來,一到考教功課就和他大眼瞪小眼,戒尺往身上怎麼樸撻都毫無知覺,罰站甚至能站著睡著!

嶺南鄉校的規矩,向來以正德年間嶺南大儒黃佐的《泰泉鄉禮·鄉校》爲藍本,其中規定:“無故而逃學一次,罰誦書二百遍;二次,加樸撻,罰紙十張;三次,撻罰如前,仍罰其父兄。”

罰誦書如緣木求魚、戒尺責打也無動於衷,罰錢一事雷老虎更是毫無壓力,第三位學生愣是把蒙學先生折磨得長吁短嘆,連頭髮都白了不少,只能感嘆這結伴而來的三個學生,怎麼相互之間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坐館的塾師年界六旬,姓溫字玉欽,前明秀才身份,年輕時因三次未能中舉而心灰意冷,便回到家鄉當個塾師爲生。在明清一代,塾師依據教授內容的不同,分爲“蒙師”和“經師”兩種。蒙師是給小孩開蒙的,教他們認認字背背書;而經師教授的內容則深入一些,要把學生引上科舉之路。

他因精力全都放在了修葺典籍文獻上面,故而溫玉欽只肯當教學輕鬆的蒙師。但像蒙師教的內容簡單束脩也低,每年所得不過十幾二十兩,生活自然就艱苦了一些。

對於自己考不到功名這件事,鬚髮已經花白的溫玉欽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哪怕他當年的同窗好友是萬曆四十七年的探花——畢竟考不上科舉這件事,在當時的讀書人中其實非常普遍。

比如吳中四才子之一的文徵明詩文書畫無一不精,可偏偏從26歲至53歲一共參加了10次鄉試,連一次都沒有考中,最後是在工部尚書的舉薦下才當上了個翰林待詔,還因沒有功名在身,被同僚持續排擠。

溫玉欽走到了私塾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大小不一的學生們說道,“回去跟家裡說一聲,五天後的二月初二有事休館一天,你們自己在家溫習功課,不得慢怠!”

見到嚴厲的塾師折返回來,剛剛想要雀躍的學生們連忙壓制住喜悅之情,恭恭敬敬地和先生行禮,直到看著他的身影從門口徹底消失不見,這纔敢繼續嬉鬧了起來。

傅凝蝶胡亂將書籍塞進書袋裡,就一溜小跑來到了洪文定桌前,咋咋唬唬地粗著嗓子說到,“洪師兄,我們趕緊去找師父吧!”

沒錯,蒙學先生不知道面前這個“天才兒童”是傅凝蝶喬裝打扮的,狀元對她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人物,可她就算家學淵源再怎麼給力,作爲一個女子也是註定跟科舉仕途無緣的。

說到底小凝蝶每天故意和私塾先生作對,也只是回想起了被父親逼著唸書的日子,當初在家中耳濡目染的東西情不自禁地就回憶了起來。

洪文定微微一笑,也很快收拾好了東西,轉身叫醒了他身後熟睡的小石頭。

“啊?放學了嗎?”

小石頭懵懵懂懂地擡起頭,擦去嘴邊的口水,然後目光堅定地看向了遠方,“走,吃飯去,師父說今天廟裡有素齋可以吃到飽!”

再窮不能窮教育,江聞將三個孩子扔去讀書,但三個人裡一個是欽犯之子、一個本身就是逃犯,自然不可能入廣州府的官學,只能託雷老虎找一處靠譜的私學借讀。

這時代的私學並不一定就比官學差,只是與官私主辦的形式有所差異,而從主辦者角度分,私學還有義塾、專館和散館三種類型。

義塾俗稱義學,一般由鄉宗族所創,辦學經費來源主要靠族人無償支持,有時祠堂、廟宇的地租收入也可被族人用來辦義塾,教授的大多是貧家子弟,免費的,又可叫村塾、族塾、宗塾。這在宗族大戶遍佈的廣東來說,是三種類型中最爲廣泛流行的一種。

而專館是一家、數家、一村甚或幾個村富裕庭戶單獨或聯手創辦的,供其子弟完成基礎教育的私塾,又稱坐館或家塾,比如城中的士族富商就會這麼辦,先生們的聘期少者三五年,多者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的也有,畢竟高門大戶孩子多,老大教出來了,老二又該上學了。

而像洪文定他們上學的屬於散館,由落第秀才、老童生或鄉里的文人塾師自辦的門館、教館、學館、書屋,照例是要收取一些學費,入門的條件則更寬泛了,雷老虎的兒子剛剛畢業,就順道塞進來了。

這間散官在芝蘭湖邊,三個孩子出了門後結伴同行,朝著越秀山和象崗的方向西南行走,很快就來到了一座香火鼎盛、遊人如織的寺廟前面,開始找尋他們消失了幾天的師父。

而另一頭,因爲這天晴空萬里,江聞和嚴詠春的老父親兩人結伴同行,早早就來到廣州府聞名遐邇的光孝寺上香。

江聞今天特意做俗家打扮,戴了一頂帽子遮住頭髮,心不在焉地燒完香就來到一處空無一人的院子中,找到一棵鬱鬱蔥蔥的菩提樹,懶洋洋地往樹下一坐。

嚴父作爲南少林俗家弟子,對於禮佛自然是虔誠有加,一步步上完香磕完頭之後才發現江聞不見,一番尋找終於在寺中瘞發塔前找到了江聞。

“江掌門你快起來,怎麼能在六祖面前如此有失體統呢?”

嚴父連忙要拉江聞起來,卻被他搶先一步拽了下去,蹭楞一下也坐在樹下。

“嚴伯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當初六祖惠能大師就在此處說了,遑論幡動風動,不過是仁者心動。”

江聞不以爲然地緩緩說道,“江某明明在這裡參禪禮佛,既未出言不遜、也沒有肆意妄爲,你怎麼就覺得我失禮呢,分明是你心裡在失禮。”

江聞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不讓嚴父起身,“你坐在這裡仔細看看聽聽,所見所聞是不是頗有禪意。”

所謂的瘞發塔,就是一座灰沙磚築成的塔身,仿樓閣樣式,各面設佛龕佛像,隨著歲月流逝而逐漸斑駁,顯得格外古樸。

石塔的粉牆上隱起紅色角柱、柬額,柱頭坐方櫨鬥承樑尖而無普柏枋。素身瓦面弧度優美,上作八角攢尖頂,塔剎爲一顆寶葫蘆,照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顯得莊嚴非凡。

相傳禪宗六祖惠能得黃梅五祖印證,密傳衣法,南歸隱遁於四會、懷集二縣間。過了十餘年,六祖到廣州法性寺(即光孝寺),遇二僧論風幡之動,“一曰風動,一曰幡動”。惠能卻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當時法性寺住持印宗法師聞其出言不凡,知爲接黃梅五祖心法之人,遂請其顯現衣鉢,並召集國內十大律師,於翌年農曆正月十五日在菩提樹下爲其剃度受戒。爲了紀念禪宗六祖惠能大師出家剃度因緣,住持僧法才募款建這座瘞發塔於此,同年四月初八落成,住持僧法隨即把六祖頭髮瘞藏樹下。

如今瘞發塔蒼老斑駁、菩提樹枝葉繁茂,嚴父隨著江聞所示擡頭看去,一時間塔身樹影在白雲飄蕩的藍天間交相掩映,屋檐鈴鐺泠然作響,佛塔在雲海飄蕩間恍然有一結跏趺坐的影子,果然帶著一股不可言說的出塵之意,他隨即緩緩合上了嘴,心情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江掌門,你所說果然不錯啊,這棵樹好像也能讓人心情舒暢……”

光孝寺歷史悠久,一草一木都有典故可循,甚至他們背靠著的菩提古樹,都是南朝梁武帝天監元年自西印度來廣州的智藥三藏,於法性寺中求那跋陀羅所建戒壇前親手種下的。

據說他在種植菩提樹時,立下預言:“吾過後一百七十年,有肉身菩薩於此樹下開演上乘,度無量衆。”而他的預言真的應驗了,一百七十四年後六祖慧能就是在這棵菩提樹下剃髮受戒,隨後大開東山法門,首次弘揚他創立的頓悟學說。

嚴父坐在樹下微笑地瞇著眼睛,就像一位在麥田間打盹的老農,“老漢我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只覺得連日煩悶的心裡都舒坦了很多,難道是六祖大師留下的法性幫我削去了煩惱?”

“這怎麼說?嚴伯父你有什麼煩惱不成?”江聞好奇地問道。

“我那女兒打小就一根筋,做事情也只認死理。”

嚴父微微嘆了一口氣,“當初我能拼著老命帶著她逃出廣東,可如今我年老體衰,再遇上事就幫不上她忙了,總是難免憂心百年之後的事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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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父還有一句話沒完全說出來,就是嚴詠春再這麼練武下去,今後可怎麼找婆家,總不能真跟著五枚師父入山當尼姑去吧。

“嚴伯父,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看嚴姑娘是個有大智慧、大福報的人,你不妨放寬心讓她自己放手去闖。”

江聞依舊心不在焉地說道:“哎,我還是羨慕嚴伯父你的生活啊,有時候都在想,要不要這麼早早退休算了。歸隱林泉、逍遙快活多好啊……”

嚴父莫名其妙地看了江聞一眼,“江掌門,你這大好年紀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江湖之大不去闖蕩,卻學我這樣的老漢消遣?”

江聞還想說什麼,光孝寺中已經又走進來一個昂藏大漢,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兩人面前——只見他服飾穿著收拾得還算得體,唯獨頭髮亂糟糟的,也戴了個不倫不類的小帽。

“江掌門,你既然約範某到光孝寺裡一會,怎麼卻自己躲在了樹下?”

許久未見的範興漢苦笑著看著江聞,也是伸手要把江聞從地上拉起來,卻也反被他拽到了樹下,一屁股坐了下來。

“範幫主,這就是伱的不對了。當初六祖惠能大師就在此處說了,遑論幡動風動,不過是仁者心動。”

江聞理所當然地緩緩說道,“江某明明坐在這裡等你許久,你也順利找到了我,怎麼就非要認爲是我失約呢,這分明是你心裡不願意赴約吧。”

江聞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強詞奪理地繼續說道。

“範幫主,這個地方頗有禪意,不信的話你自己來感受感受,錯過了別說兄弟我不跟你分享好東西。”

範興漢將信將疑地靠著樹坐下,只聽樹影婆娑風聲入耳,正午的陽光從樹枝縫隙間照進來,被細碎地篩成了斑駁的淡黃和灰黑的混合,輕巧落在青石板路上,就好象是些神秘古怪的圖紋,隨風變換看得人出神不語,不禁心有所感。

“世事無常,世事無常……”

範興漢嘴裡反覆唸叨著,終於沒有起身,而堂而皇之蹲坐在樹下的隊伍此刻就變成了三個人。

“範幫主,正所謂剛不可久,而柔亦不可守,你這每天風風火火的怎麼行,還是得勞逸結合纔是。”

江聞慢悠悠地接著說道,“實不相瞞,我前兩日去了南海古廟一趟,村裡人都說並未見過吳六奇總兵出海。那裡海中怪異連連,就連朝廷水師都折戟沉沙,我想也不可能是去那邊的。”

與關帝會的事情還未解決,故而範興漢一直留意著吳六奇的下落,如今聽到江聞說排除了他從南邊出海的可能,範興漢也不禁疑惑道:“不是南邊,難不成真是從西北邊走的?西北那就不是入海、而是進山了……”

可下一秒,他就出言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對,去往廣西絕不可能。那裡與平西王吳三桂的地盤交界,朝廷都只能將廣西當成兩藩之間的屏障,吳六奇一個平南王府出身的總兵,哪裡敢往這等龍潭虎穴裡闖。”

江聞莞爾一笑,頗有興趣地對範興漢說道:“想不到範幫主你對天下大勢,也有如此見解,這倒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範興漢赧然說道:“江掌門不要再調侃我了,我雖然只是丐幫中人,可身在江湖之中,哪裡能對朝堂一無所知。朝廷此次分封東南西北四盟主、四大派,顯然就是想將手伸到江湖之中了。”

江聞緩緩點頭:“是啊,這招不啻於分封江湖諸侯,和分置三藩一個手段,一旦形勢落成,江湖之中就再也沒有人能脫身治外了。”

對於勢弱的主君來說,分封諸侯就是飲鴆止渴,極其容易造成唐末藩鎮割據的局面,可如果朝廷強勢無比,創造藩鎮就無須過多擔憂,等到足以壓服四野的時候,四方勢力自然會無風自晏。

不幸的是如今正是第二種情況,當初僥倖入關的清廷用心經營了十餘年,去年不僅擊破了鄭成功、張煌言的聯手,還在磨盤山和李定國血戰,榨乾了南明小朝廷最後的鮮血。

此時不管是天地會在武夷山的小勝,還是趙無極在福州城中的高招,都掩蓋不了清廷愈加興盛的大勢,當年爭奪天下的對手早已被遠遠拋下,即便張煌言聯手李自成殘餘的夔東十三家、永曆帝與張獻忠的義子們通力協作,都沒能反轉大勢、逆天改命。

故而任誰都看得出來,清廷此時的威脅已經不是李闖殘黨、南明小朝廷,而是當初爲了清掃中原而設立的三藩,一旦排除了這些問題,普天之下就再也沒人能抵擋八旗的鐵蹄了。

範興漢摘下頭頂古怪的小帽,露出亂糟糟的頭髮——像他這樣的乞丐如果不做掩飾,恐怕連寺廟的大門都進不來,“江掌門,我看今後再也不可能翻盤了,就像這廣州城中南少林敗退,八方武林人士一齊前來賀喜駱老英雄金盆洗手,江湖終將還是以和爲貴——或許這江湖之上,很快會有一批人歸隱田園去也。”

話題說到這裡,江聞又忍不住提起來剛纔的想法。

“範幫主,真有那麼一天的話,那我豈不是也可以告老山林,封刀不幹了?我倒想看看像駱元通這樣的老前輩,是怎麼退出江湖的。”

江湖從來都無法退出,但江湖之中有一批人被稱爲江湖耆老。

他們或武學獨有建樹、或爲人德高望重、或人脈廣交天下、或輩份已經高到不適合與人動手,此時就會宣佈退出江湖爭鬥,只憑著名聲人情行走江湖,做一些不得罪人的事情,這就是老江湖最好的歸宿。

譬如之前主動拒絕清廷欽封綠林盟主、威震河朔的八卦門宗師王維揚,就是用這個方法遠離紛爭,將門主之位傳給弟子商劍鳴的,明確表示以後要比武要切磋都找徒弟,老夫已經退休了。

“哈哈,江掌門,我近來聽聞你們武夷派聲名鵲起,這可不像是要金盆洗手的樣子啊。”

範興漢哈哈大笑道,顯然近來也沒少關心打聽江聞的消息,“範某雖然勢單力薄,可你這俠義當先的仁人之風、我也是責無旁貸地該要傳揚一番的。”

江聞微微一笑,語帶唏噓地說道:“我這也不過是爲了徒弟鋪路,哪天他們能獨當一面了,我也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話未說完,就聽見空無一人的院門闖進來一個小沙彌,臉色不虞地驅趕著樹下三人。

“你們三個怎麼能坐在這裡?快走快走,這是我家師父參禪的地方!”

嚴父和範興漢聞言,苦笑著就要起身讓位,畢竟他們來到了人家的地盤,萬一真是自己不守規矩可就不好了。

“小師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當初六祖惠能大師就在此處說了,遑論幡動風動,不過是仁者心動。”

可江聞瞥了一眼,緩緩說道,“菩提樹下如此寬敞,我們三人在這裡就像樹下多長了一株野草。小師父你說我們佔了位置,難不成你家師父參禪的地方多長一棵草你也要除掉,非要寸草不生才能參禪悟道嗎?”

被江聞一陣搶白,小沙彌不禁氣得面紅耳赤,偏偏又不能理所當然地將他們趕走,幸好此時又一道聲音響起。

“三位施主,貧僧可否也在樹下一同參禪?”

一個腦門鋥亮、前額骨突出的灰袍大和尚忽然出現,出聲趕走了小沙彌。他穿著低等僧衆的普通袈裟,徑直走到了江聞一行的面前,客客氣氣地出聲詢問,表示也想坐在這裡。

江聞懶洋洋地擡起手:“大師隨意便是,這裡位置還很寬敞。”

得到應允之後,大和尚才面無表情地盤腿坐下,隨後背靠著菩提樹閉目唸經,充耳不聞江聞幾人的閒談,

“這位大師,還未請教法號是?”

見位置保住取得勝利,江聞才隨口問道。

“貧僧法號天然。”

嚴父聽到後猛然起身,對著灰袍和尚說到:“你……你是光孝寺的方丈,天然大師?我們幾人失禮誤佔寶樹,還請大師見諒!”

說完拉著江聞就要起來, 卻被大和尚主動攔住。

“阿彌陀佛,貧僧是崇禎十五年由廬山回廣州省親時,受陳子壯侍郎率道俗諸人士之延請開法於此。”

灰袍和尚表情毫無變化,既不像生氣也不像開心,眼中的菩提樹既無百花繽紛的美景可供觀賞,也非涼熱宜人的舒適去處,他眼中所見的不過是俯視池塘中的一片落影。

“就是這位施主所說,貧僧也不過是因緣果報之中,生於樹下的一株尋常草木,彼此只是早來晚到之別。施主你知我是天然和尚卻要畏避三舍,難不成貧僧苦修佛法數十年,卻修了個身旁寸草不生嗎?”

說完搶先一步站起身,重重嘆氣著走出門去。

嚴父摸不著頭腦地站在原地,江聞卻也緩緩站起來,眼中難掩精光。

“這下明白了,他果然收留過南少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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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神靈亦妒鬼蜮災第二百一十九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第八十四章 刀劍舞秋風第八十九章 燕飛東西去第一百五十八章 功名歸墮甑第七十六章 匣劍掌中杯第二百一十八章 說法偶成舍利堆第六十四章 英雄誰敵手第七十二章 華堂良宴開第九十章 壯荊飛擒蛟第八十六章 揚浪動雲根第一百五十三章 多讀二句書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生一度人皆有第一百五十一章 往往開紅花第一百九十八章 吳鉤霜雪明第一百四十一章 比訝漁陽結怨恨第一百五十六章 江光夕滋漫第二百三十一章 佔得杏樑安穩處第七十九章 偶坐爲林泉第六十二章 相逢應不識第五十五章 煙姿入遠樓第一百三十八 蠖屈螭盤顧視閒第四十七章 龍吟怪談(中)第五章 分道揚鑣第一百九十章 兵甲誤蒼生第三十八章 六道之外第二十五章 手觀音第一百七十六章 何事一青袍第四十九章 退隱三事第六十五章 心期到下弦第一十八章 九屍迎賓第一百九十章 兵甲誤蒼生第二十四章 樑上君子第一十六章 迷途未返第二百三十章 玄螭蟲象並出進(下)第一百七十二章 吹雨入寒窗第一百四十二章 青山隔斷紅塵路第一百九十七章 河上有丈人第二十九章 山形水處第二百零八章 墨池飛出北溟魚第二百二十四章 自將磨洗認前朝第二百零七章 椒花落時瘴煙起第三十四章 少林武當第二十四章 樑上君子第一百零二章 不知誰續廣寒遊第一百三十八 蠖屈螭盤顧視閒第三十一章 四面楚歌第一百二十章 諸天雁塔幾多層第二百二十八章 身似西方無量佛(下)第一百四十二章 青山遮斷紅塵路(補發)第一百三十六章 計不決者名不成第二百零六章 覽察草木猶未得第三十五章 恆河沙數第一百三十七章 潘郎白璧爲誰連第五章 分道揚鑣第一百一十二章 歌風置酒宴羣公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見五陵豪傑墓第五十三章 東望夕茫茫第六十四章 英雄誰敵手第一百九十九章 璜溪獨釣時第二百三十四章 莫思身外無窮事(中)第一百三十八 蠖屈螭盤顧視閒第五十五章 煙姿入遠樓第三十九章 胎卵溼化第一百二十章 諸天雁塔幾多層第五十二章 曉夢有心驚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與古人齊第一百五十四章 楚客不堪聽第八十八章 天機六甲中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見五陵豪傑墓第一百四十六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第二百一十二章 入朝須近玉爐煙第三十章 龍光射鬥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與古人齊第一百三十一章 寄言燕雀莫相啅第六十二章 相逢應不識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性休空走第五十五章 煙姿入遠樓第一百三十一章 寄言燕雀莫相啅第一百一十四章 長秋古宅空形影第五十二章 曉夢有心驚第二十一章 輕功大師第七十章 前開二峰長一百一十九章 角門深巷少人行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爲莫知休第一百零九章 遙知湖上一樽酒第一百一十六章 神靈亦妒鬼蜮災第八十五章 仙人撫我頂第三十四章 少林武當第四十二章 公無渡河第七十五章 幽寒坐嗚呃第一百五十八章 功名歸墮甑第一百三十一章 寄言燕雀莫相啅第一百六十五章 江峽繞蛟螭第二百一十章 誰念幽寒坐嗚呃第四十六章 龍吟怪談(上)第八十七章 耿耿寒星下第二百二十九章 玄螭蟲象並出進(上)第一百二十三章 孤猿坐啼墳上月第九十六章 漁郎入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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