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士兵聽著梅若春的話，“他們想要顛覆我們的國家，他們想要毀掉我們的家園，是偉大的國王給了我們幸福的生活，我們深深地愛著我們的國家，無論是誰侵犯我們的國家，我們都要狠狠地打回去。”

我聽著梅若春的話，突然有點佩服他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他此刻眼眶紅腫，表情激動，聲音激昂，若非我知道事實，否則我說不定真的以爲他是爲了鳳七才這麼激動。

但其他人不同，很顯然那些士兵的情緒已經被煽動起來了。

我很佩服那些在黑暗中負重前行的人，尤其是當他本人要面對那麼多的惡意、愚昧和無知時，有時有些人是天生屬於豬圈的，那麼就讓他在豬圈裡呆著好了，我沒有多餘的同情心把他拉出來，但有些人卻與我不同，他們寧願犧牲自己，也要照亮其他人的路，我爲他們不知。

在對於這種事上，我已經變得缺乏勇氣。

所有的士兵都騎在馬上，梅若春坐在馬背上向我伸出手，風吹起他紅色的披風，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在馬上向我伸出手，他的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彷彿這是一種非常順其自然的事情。

我擡頭看他，又看了看圍繞在周圍騎在馬上的士兵，咬了咬牙，最終拉住了梅若春的手，他的手很溫暖，倒是不像他這個人那麼冷。

我被他扶在馬上，他的手很剋制。

騎馬只是權宜之計，我並不會騎馬，若是自負的自己騎馬，除了摔跤和給自己和其他人找麻煩外，並沒有什麼好處。

強撐著可笑的自尊並沒有什麼意義。

我們走在長長石板路上，兩側都是矮矮的石頭房子，人們都躲在房間裡，窗子被黑色的窗簾遮得什麼都看不到，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掛著紅色的燈籠，這燈籠組成的燈海一直延伸到很遠。

梅若春攬著我，他的動作很剋制和溫柔，我偏頭看他的側臉，他與梅若春有一點點相似。

我看到他的眼睛裡閃著光，在欽天司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是死寂，但在這裡他的眼睛卻擁有著活力。

梅若春偏頭看了看我，表情有點奇怪。

微涼的風吹在我的臉上，空氣中傳來燒焦的味道，我們又一次路過了那片荊棘海。

“你打算怎麼處理那裡？”我問梅若春，無數人的屍體在荊棘海里。

梅若春沒有轉頭看我，他微微皺眉說，“我會比我父親仁慈一點。”

“是嗎？”我說。

“其實這些普通人的願望是很簡單的。”梅若春舉起馬鞭示意我看一個窗簾沒遮好的窗子裡探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不過一看到梅若春立刻把腦袋縮回去了。

我看著她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笑臉。

“他們只要吃飽，穿暖，有住得地方，每天工作回來有剩餘的錢買一點喜歡的東西。”梅若春說，“再給他們一點點自由就足夠了。”

我嘲諷地看了他一下說，“那你就會被放在放大鏡裡了。”

梅若春笑了一下，他說，“我不希望永不得超生。”

我不解地看著梅若春。

梅若春看也不看就說，“國王被刺客嚇到了，他躺在牀上握著我的手說，他想要一直統治下去，想讓這個國家的所有人記住他曾經的恐怖，所以他打算讓我把他的畫像放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並把他的身體放在城市的中心處，這樣所有人就都可以瞻仰他的遺容了。”

我聽了梅若春的話忍不住笑出聲，我不在說什麼了，權力是多麼讓人著迷啊，讓人死了以後還要惦記，還要讓活著的人爲他做牛做馬。

“還要找年輕的少年和少女爲他陪葬嗎？”我問他。

他點了點頭，梅若春勾起脣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顯然他也覺得這個要求非常好笑。

大約騎馬走了半個多小時，我們來到了一座城堡跟前，這座城堡從外面看起來也非常奢華，大概只比國王的城堡差一點點。

騎兵在城堡前排成了兩排，城堡裡面的人立刻出來了，他們有老有少，大約二十幾口人，我想僕從之類的大概早就跑了。

爲首的一個人大約六十多歲，他的頭髮花白，穿著一件白色的袍子，光著腳踩在泥地裡，其他人也都是這個打扮，他之前一定是位高官，此刻他的威嚴還在。

當他的其他家人都在哭的時候，他一個人穿過了高舉著武器的騎兵來到梅若春馬下，他擡頭看梅若春，本來冰冷冷的眼神在一瞬間換了個顏色。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老人質問梅若春，他的身體還在打顫，似乎是氣急了，竭力的做出一副忍耐的樣子。

梅若春看了他一眼不說話，示意跟在他身後的騎兵把抱在手裡的書卷扔在他腳下。

“這些就是你的罪狀。”梅若春說，“當然最重要的是前日儀式上就是你派刺客刺殺國王，我已經在刺客身上找到你們的信了。”

老人聽了梅若春的話嗤笑了一聲，這種爛理由我要是老人我也不信。

但梅若春沒有讓老人多說話，他輕輕揮了揮馬鞭，站在他身後的騎兵，還有圍著城堡的騎兵就都衝了出去。

他們本就接受了訓練，不論是面對誰都可以面不改色的把劍揮下去。

我知道在刺殺這件事上這位老人的家族是無辜的，但我不想像個正義使者一樣站出來爲他打抱不平。

我變了，突然發現這一點的我有點茫然，不過改變並不一定是壞事。

就算這位老人在這件事上是無辜的，但不代表荊棘海里就沒有他扔進去的屍體，尤其是當我看到他那棟豪華的房子時。

我跳下馬背，隨手撿起扔在地上卷宗，只看了一眼我就不想再看了，因爲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某某年某地突發了百年難遇的雪災，無數人待收的莊稼被壓在雪裡，很多人的房屋被壓塌，國王撥下來的款子卻都被這個人私吞了。

那一年冬天死了無數人，在卷宗的末尾有一個讓我心驚得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