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我敲了敲顧影的房門。
“請進。”顧影的聲音傳出來，一如往常那樣冷靜自持。
我打開門，顧影坐在榻榻米上面，面前的矮桌上擺著一整套的茶具，以及一大摞文件。
“辦完了？”顧影問我。
我伸出雙手把手裡的報告書抵了出去，顧影上下打量了我一樣，眼睛掃過梅若春、葉清歌、衛鶴。
顧影翻開報告書，一共才三頁而已，他看得很慢，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整個房間裡陷入死寂。
最後顧影看完了一整份報告書後把它重重的扔在桌面上，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帶著某種蔑視。
他上下打量我，彷彿一盆冰水從頭上淋了下來。
他不願意我這麼做，他認爲我這麼做是不對的。
“看戒律手冊了嗎？”顧影開口說，他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卻如同數九寒天呼嘯的寒風。
“看了。”我們點點頭說。
“上面第一條寫著什麼？”顧影問，他的手指輕輕釦在桌面上，“不論原因如何，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護人類，很明顯那個叫做蘇靜的不僅殺死了她的醫生，而且還打算殺死其他人，這麼危險的一隻鬼，你竟然輕輕鬆鬆地放過他們了。”
我垂著頭，想要反駁，但葉清歌卻抓住了我的手。
梅若春看了一眼顧影沒有說話。
衛鶴則看看我，又看了看顧影，似乎在糾結。
“鑑於你們現在還是研修生，所以就不把你們送到戒律科。”顧影的手指劃過桌面，發出輕輕地聲音，他說，“但你們自己犯的錯要你們自己彌補。”
“怎麼彌補？”我問，我聽到顧影的話心裡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顧影的脣角扯起一個笑容，那是一種把美好東西都打碎給別人看得惡意笑臉。
“去殺掉他們。”顧影說，“他們已經傷害了人類，並且還打算繼續殺死其他人，已經屬於Ｓ級別的鬼了，若你們能圓滿的完成任務，我這次就算你們合格。”
我耳朵裡聽著顧影的話，大腦裡卻出現蘇靜冷酷的眼神，這個女孩子與她的父親鬥爭了十幾年，她那麼的小心翼翼，但還是被人害死了。
她做錯了什麼？難道僅僅因爲父母看她不順眼就要殺掉她媽？
“抱歉，我沒有辦法完成這個任務。”我掙脫葉清歌的手，“我沒有辦法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
顧影看了我一眼，然後把目光投向這個房間裡的其他人，他問道，“你們呢？你們的想法和她一樣嗎？”
葉清歌轉頭偷偷看我，張了張嘴正打算說話的時候，梅若春卻率先打斷了她的話。
“我們是因爲什麼而存在？”梅若春問他，“我們是爲了無條件保護人類而存在嗎？即使是人類的一方錯了。”
梅若春盯著顧影，他的眼睛雖然如往常一樣瞇著，但我卻感受到他的認真。
“那女孩子很可憐。”葉清歌說，她的眼中劃過不忍，我想那位纏了她很久的鬼對她影響一定很大。
衛鶴看看我，又看看顧影，最後他說，“我也不懂。”
顧影的眼睛掃過我們，他說，“也就是你們都不願意執行任務了是嗎？”
“好。”顧影的雙手放在桌面上，接著說，“既然這樣的話，那這次任務你們全部都是零分。”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
“你們現在的狀態是不行的，爲了讓你們更好的適應欽天司……”顧影的話說到這裡頓了頓，接著道，“我們會派其他研修生小組幫你們殺掉他們，而你們則必須在場觀看。”
我猛然擡頭看顧影，顧影卻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即使他看了報告，看到裡面蘇靜多麼悲慘的身世，即使死去的外科主任用技術殺了幾十個人，他依然選擇站在作惡的人類那一邊。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顧影說，“你和鬼呆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已經被他們哄騙了。”
他用嚴厲地語氣說，“我要你們記住，鬼並不是我們人類，他們會傷害人類，所以我們不需要探究原因、不需要理解他們，只要殺掉就可以了，他們既然變成了鬼，就應該立刻下地獄，否則徘徊在人間的他就是原罪。”
我看著顧影，在心裡拼命壓抑著怒氣，我擔心我忍不住會站起來抽他，但我暫時必須忍耐，因爲我還要在欽天監裡獲取更多的信息。
“等明天研修生小組到齊，我們就立刻去安橋醫院。”顧影打開放在一邊的文件頭也不擡地說，“現在你們出去吧。”
我瞪了顧影很長時間，然後才慢慢的走出了房間。
葉清歌跟在我身後拉住了我的手。
衛鶴罕見的沒有上前來拍馬屁。
“果然哪裡都是藏污納垢之地。”我聽到梅若春悠悠地說，接著我就看到他離開了這裡。
“小夏……”葉清歌抓住我的手，彷彿在試圖給我力量。
“沒事的。”我放開她的手回到房間。
此刻天已經黑了，我沒有心情去食堂吃飯，在浴缸裡放滿熱水之後就把自己泡在了裡面。
我從一開始就是偏向鬼的這一邊的。我知道。
但這次我沒有錯。
明天當所有的人都去屠殺那些鬼的時候，我要怎麼辦。
誰能告訴我。漸漸地我躺在浴缸裡睡著了。
睡夢之中我感覺有人輕輕撫摸我的臉頰，非常溫柔，帶著憐惜，那熟悉的冰涼觸感讓我掙開了眼睛。
我看到了鳳七，他穿著白色的衣服坐在浴缸邊上，他的眼神溫暖，脣邊還帶著他慣常的笑容。
我沒說話，我只是把手伸了出去，我擔心一說話就會驚擾了他，然後從夢中驚醒。
即使這是夢，我也不願意醒來。
我明明願意與他永墮地獄，但他卻用他的力量託我上天堂，自己卻消失了。
鳳七握住了我的手，那熟悉的溫度讓我很安心。
我把頭靠在他的腿上，我很疲憊。
拜託，讓我在沉溺於美夢之中永遠不醒來。
我是被凍醒的，水已經涼透了，我瞪大眼睛盯了一會兒天花板上飄下來的長髮，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