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她的話，慕水寒是首次沒有和她對著幹，瘦弱減脂的手指，緩緩掀開遮擋他腦袋的金絲被，露出他大半截瘦的不堪一擊的身子骨。
只是幾日不見，鳳傾沒有想到他會瘦成這樣，如果她所處的地方不是古代，她一定會懷疑他是否去醫(yī)院做了抽脂。同時，心裡，更加認(rèn)定了她的一個想法。
快步走到牀榻，伸手，扶正他掙扎的吃力坐起的身子。
收到他黯淡看過來的視線，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個鴛鴦戲水的荷包香囊，遞到他眼前，“認(rèn)得？”
慕水寒無光的黑眸動了動，似是有了水澤，認(rèn)得，如何會不認(rèn)得？這是他繡給雨兒的，只是自從他進(jìn)宮後，她沒有了手腳，這個香囊也不知被她丟到了哪裡。現(xiàn)在見了它，他沒有那種強(qiáng)烈的心情，反倒色淡如水，平平淡淡，人都已經(jīng)死了，他還留著這個死物有什麼用。
這個香囊是香兒在幾天前給她的，也就是說鳳傾在身上帶了幾日，趕上迎接三國皇帝，再加上早朝，奏摺，一些開歲的事忙的她焦頭爛額，時間久了，這事就忘了。
香兒說，上次出宮，風(fēng)來的那個女掌櫃興許是認(rèn)識她的，這香囊正是在她一次意外的路過風(fēng)來，她轉(zhuǎn)交給自己的，據(jù)說，裡面是那名叫雨兒的骨灰，萬般懇求她，讓她務(wù)必要將姐姐的骨灰?guī)нM(jìn)宮，給慕水寒，至於他想怎麼安頓，埋了，扔了，或者留著，全在於他自己。
一忙之下，這裝有骨灰的香囊，鳳傾掛在身上數(shù)日，她由之前的害怕，到現(xiàn)在死人見得多了，慢慢的就習(xí)慣了，香囊在身，也沒有多大的反感。
看他眼瞅著她手中的香囊，不過片許，便將視線移開，她不做隱瞞的將香囊放在他瘦削的手上，“裡面是雨兒姑娘的骨灰，上次從風(fēng)來回來，雨兒姑娘的父母，已經(jīng)忍痛將她火化，骨灰，他們說交給你保管，是埋是撒，是扔，是留，全在於你。”
雨兒的骨灰？。慕水寒單薄的身子忽地劇烈一顫，目光灼灼的盯著手中那凹凸有致的香囊，手，下意識的握緊，真的是他的雨兒嗎？真的是他雨兒的骨灰嗎？他垂首盯著那香囊出神，流乾了淚水，脹的他雙眸痠痛不已。
“是青姑娘託香兒帶進(jìn)宮來的，信不過朕，她你總信得過。”她在牀榻上安然落座，眼神掃在他那收縮成幹皮的臉上。沉聲說。
“爲(wèi)什麼？”慕水寒痛苦的問，爲(wèi)什麼要把雨兒的骨灰給他，她怎麼會有那麼好的心。
“沒有爲(wèi)什麼，朕只是不想讓一個心裡沒有朕的男人留在自己身邊。”她已經(jīng)想好了，雖然她表面上一直沒有來看過慕水寒，但宮裡伺候他的太監(jiān)宮女，卻是每時每刻，都在向她稟報著他的一些日常。再這樣下去，他會死，一定會死。吳殤已經(jīng)不在了，沒有人再會爲(wèi)她管著後宮裡的男妃，她就算放他們出宮，也沒有人再會帶著一干人馬去殺他們滅口。“後宮失去一些貴人事小，貴君卻是麻煩，朕已經(jīng)替你想好了計策，開歲過後，以你身體有恙，病逝鳳凰宮，朕會命人送你出宮。”離開京城也好，永不踏進(jìn)大西鳳這片土地也罷，只要他想，隨便他。
傷他的人，是吳殤，毀他的人，是本尊，她從不覺得自己欠他什麼，她能做的，只有放他自由，與其讓他在宮裡生不如死的活著，不如放他出宮，任其自生自滅。
放他出宮？放他出宮？她竟然說放他出宮？慕水寒水眸染上不可置信的色彩，那裡面，竟充滿著嚮往和期待，出宮，自由，那就意味著他可以做他想做的，看他想看的。他以爲(wèi)他這輩子再也不能出宮，從此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之前，他想著報仇，想著復(fù)仇，現(xiàn)在，雨兒已死，他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再想，就算他報了仇能怎樣，回不來的，永遠(yuǎn)不會回來，失去的，也永遠(yuǎn)無法再彌補(bǔ)。他懷疑她話中的真假，她是爲(wèi)了安慰他的假話，是看他這副垂死不活的模樣，怕他死後失去樂子，還是在想著法子如何激勵他活下去。
“朕說過的話，絕不會反悔，你覺得，朕有那個閒心和你玩鬧下去？”不僅是他自己，後宮裡的男妃她都沒有打算留下來，只是早晚的問題，吳殤死了，他們就多了一絲的活路，以前是怕吳殤對他們痛下殺手，所以一直不曾說過放他們出宮的話，這次，等開歲過後，她會一個一個施行。該留的留，該走的就走，她一個也不會讓剩下。
“你若想死，朕不攔你，你若想出宮，就好好的養(yǎng)好你的身體，朕會吩咐寢宮所有的下人管好自己的嘴，三日後的開歲，你不必再去。”要裝就要裝的像些，只有這樣纔不會惹人懷疑，鳳傾對他無情，他去哪，日後她都不會再管，哪怕出了宮後，想懸樑自盡，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吳殤命畜生糟蹋了他，她就替他償還，還他自由之身。
他的沉默不言，望著手中的香囊出神，鳳傾草草的吩咐過後，“好好養(yǎng)身子，你懲罰的是自己，痛苦的是自己，別人，替你分擔(dān)不了一分。”她起身離開，他擡頭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卻怎麼也無法把之前她對自己的殘暴，和現(xiàn)在待自己的那般他都無法忽視的關(guān)懷串聯(lián)到一起。
他的眸子落在手中的香囊上，笑得苦澀，無論她說的是真是假，承諾是否可靠，他將香囊挨近自己，“雨兒，你聽到了嗎？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做一對神仙眷侶了。”從此，沒有人再來打攪他們，沒有人再來拆散他們，再也不會了。他和他的雨兒，嚮往的生活，馬上就要實現(xiàn)了。他不再害怕她會嫌棄自己髒，因爲(wèi)她說過，無論他變成什麼樣，無論他被什麼人碰過，只要他的心乾淨(jìng)，他的心中只有他，那麼他的身體就是乾淨(jìng)的，就是天下最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