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清帶著六公主來到蘇府的時候,門口的侍衛告訴他們,孟真在那輛馬車中。靠近馬車的時候,忽然傳出孟真的聲音來:“師傅,給摸摸吧?”
六公主驚恐復驚恐地看了林長清一眼。
顯而易見,六公主聽到的重點在後半句,而林長清聽到的重點,是前半句。
師傅?安青宴麼?
六公主想將孟真叫下車來,卻被林長清阻止了。六公主張嘴不出聲,用口型問他:“駙馬,你要偷聽?”
林長清揉揉她的腦袋,笑:“是明著聽。”
六公主的表情瞬間就亮了。
車中的孟真自然不知道車外站了兩個豎著耳朵正大光明偷聽的人,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對面那人的眉毛明顯挑動一下。
孟真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叫他不承認,那眉毛挑動的弧度,那故作冷淡的神態,分明就是師傅無疑。她再次伸手,預料之中被再一次拍掉,卻是在這一次,孟真突然故作一個身形不穩,向他撲了過去。
實則她想撲師傅很久了。
那人避得晚,給她撲到了半邊身子。孟真只抱到他半個肩膀,由於力氣用得猛,她整個人向前栽去。這馬車不比公主府的馬車,沒有厚軟的毛毯鋪著,前面便是有棱有角的榻沿,她收勢不住,眼看就要撞了上去……
孟真閉上眼睛,準備迎接避免不了的疼痛,然後……
她撞到了一隻手上。
“師傅……”孟真忍不住又喚了一聲。
那人收回手來,掏出白帕子,開始擦手。
這以往孟真越看越討厭的潔癖的毛病今日看起來尤爲可愛。
孟真的五官漸漸皺成一團,痛苦道:“師傅,我膝蓋疼……”他只顧上她的腦袋沒撞疼,卻沒顧上她一雙膝蓋重重磕到了地上。
而車外六公主聽到這話,又想到剛剛馬車中那一聲悶響,腦中立即浮現出很不良家婦女的情景,嬌嫩的小臉立即紅了,捏著林長清的手激動道:“駙馬駙馬,膝蓋膝蓋,是膝蓋哎……”
“你純潔一點行不行?”林長清將她的腦袋一把摁了下去。
六公主窩在林長清胸前嘀咕:“這種情況下,我實在是純潔不起來啊……”
林長清耳根微粉,輕咳兩聲,以便能引起車中人的注意:這大庭廣衆的。
而車中的孟真根本沒聽到外面林長清委婉的提示,她此時正忙著胡抓亂撓,對那人的臉欲行不軌。她左撲又撲,手腳並用,一副不將那人臉上的那張臉皮扒下來不罷休的模樣。
馬車難以自制地動了起來,六公主的表情更驚恐了,要不是還挺著大肚子她簡直要蹦起來了。六公主指著馬車不可思議道:“她她她,她紅杏出牆……”
林長清果斷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六公主尖叫一聲。
晃動終於停止。
然後……
馬車中探出一個人的腦袋來,不是別人,正是頭髮凌亂鼻尖冒汗臉色紅潤的孟真。
“六公主?”孟真看了她一眼,抹去一把汗,隨即嗖得又將腦袋縮回去:“你等我一會兒,等我辦完正事再同你說話!”
“辦辦辦正事?”六公主和林長清都驚呆了。
而車廂中……
“你就認了吧!”孟真急躁不已,捶得馬車咚咚作響:“這樣下去有有意思嗎?你就乾乾脆脆認了不行嗎?這樣下去多沒意思啊……”明明就是師傅無疑,他真的以爲換一副臉皮她就認不出他了嗎?
孟真張牙舞爪齜牙咧嘴:實則師傅這打死都不承認的彆扭性格真的讓她很崩潰。
“是沒意思……”那人終於開口,恢復原來的聲音,擡眸淡淡地望著她,柔風一般,撫平了孟真焦躁的情緒。
孟真立即安靜下來,定定地看著他,低喚:“師傅……”
那人目帶肯定地看她,眼中不再滿是冷漠,而是流露出些許暖意來,傾過身子,將整張臉置在孟真面前,表情無謂而無奈,那意思自然是: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吧。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孟真爪子一揮,將他臉上的面具撕了下來。那張陌生的臉皮後面,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人,那眉那眼,那□□的鼻樑和薄厚均勻的嘴脣,那是……
孟真猛地將手中的面具扔到他身上,粗魯吼道:“叫你裝,叫你裝,你裝什麼裝,明明你就是……”氣一短,她便哭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擦掉一顆又落下一顆,怎麼也擦不幹。
孟修拍掉身上的面具,看著氣急敗壞的孟真,也不覺得生氣,見她氣到哭泣,不免覺得好笑又心疼:“我不過同你開個玩笑,你怎麼還哭起來了?”
開玩笑?有這樣開玩笑的嗎?孟真擡起袖子,將臉上的淚水抹了一抹,轉身便要往外爬。
孟修一把拉住她:“怎麼,千辛萬苦見到我,這麼輕易便要走?”
“不走我留在這做什麼?”孟真吸了吸鼻涕,鼻音頗重,開始輪到她鬧彆扭:“我就是想來確認一下,確認完了我便走。”雖然她心中並非這樣想,可是想到之前他說過的話……
“等一下。”孟修叫住她,指了指車窗的方向,剛要說話,卻見孟真呼啦一把扯下窗上的簾子,展開開揩了揩鼻涕,又攢成一團丟到一邊。
孟修足足愣了半響,這半響的時間虧得孟真還沒走。他把剛剛沒說完的話說完:“車外那兩個人,你解決好……”
孟真泄氣,失望道:“我還以爲師傅你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我說呢……”
“若是這樣,倒是有幾句話要對你說的。”他眸中閃爍一下,復又恢復常態。見孟真伸長了脖子做出認真聽他說話的模樣,不由心中又生出幾分澀意來。只是心中所想,並不能表現在臉上。面上,他仍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你以後莫在喚我師傅了,你和我,早就沒了師徒的緣分了。若以後見到我,不管是哪張面孔,還是隨外人喊我一聲孟大夫吧……”
“師傅你本來就姓孟……”孟真努嘴說道。
孟修幽幽看著她,突然笑道:“是啊,我本來就姓孟。”隨即又驚醒道:“怎的還叫師傅?”
“我就叫就叫就叫,你不讓我叫我偏叫……”孟真無賴道。原本要走的她,突然落下簾子,重新回到他面前坐下,鼓著腮幫生氣起來:“師傅,有些話本來不想說的,可現在我覺得非說不可了……”
孟修眸中染上些許疑惑:“你說便是……”
wWW?тt kán?¢ ○
孟真端坐在他面前,睜大眼睛看他:“師傅你好好看看我,難道沒有覺得我和以前有什麼不一樣了嗎?”
孟修只是隨意打量她一眼,便移開目光,吐出一句話來:“你哪裡瘦了麼?”
“你看看我眼睛仔細說!”
“……你眼睛在哪裡?”
“……”嗷~師傅哇她眼睛還不至於小到看不見啊。
孟真倏忽湊到他面前極近的地方,孟修不妨,愣了片刻。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心中便有一股柔軟溫和的東西鋪天蓋地瀰漫開來,帶給他細微的顫慄感覺,這種感覺,於他是極爲陌生的,讓他難以自控地,擡起了手臂……
然後孟真被一股大力掀出車外!
六公主目瞪口呆地看著孟真從車廂中被人用猛力打出來險些摔下馬車,急忙拱著林長清去扶,不過林長清還未來得及出手便見車中有一隻修長的手急速伸來一把將孟真撈了回去……
其過程之快事態變換之迅速,林長清決定:杵著繼續看下去……
孟真受到了驚嚇:“師傅你打我?”
孟修穩下心神,恢復一貫冷靜模樣:“你離我遠些便好……”頓了頓,問她:“你究竟想說什麼?”
孟真放棄讓他自己發現的念頭,乖乖回答:“我是想說,我一不小心恢復記憶了……”
原本以爲他會很驚訝,但孟修的反應卻是:“我早便知道這件事了。”
“可是師傅你不知道,我不但恢復了前十七年的記憶,那日被人擄走的記憶,也一併恢復了……”
“……”孟修終於有些訝異。
“我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那件事,雖然我很容易便猜到將我擄走的那人是誰。可是師傅……”孟真淚眼朦朧,想到自己要說的話,忍不住想要哭泣:“我現在很安全,如您所說,所有的記憶恢復後,我生命中有比師傅更重要的人,所以我的生活中不再只有師傅,師傅於我來說,只佔了這麼小的一部分……”她用拇指與食指比劃出小小的距離:“真的只有這麼一點而已……”
“你……想說什麼?”
孟真抿了抿嘴脣,下定決心說道:“你不讓我叫你師傅,我今天便多叫幾聲,但以後便真的不會叫了。師傅你是個危險的人,我以後會離你遠遠的……”
孟修看著她,瞳孔的顏色一點一點地加深,可他仍舊坐著,不說一句話,因爲他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
孟真小聲抽泣兩聲,不再看他,努力不讓自己哽咽出來。她說:“師傅,我現在住在蘇府,六公主還同我交了朋友,宋楚雲也喜歡我會保護我,我不會再有危險的,所以師傅,我不想你爲我犧牲什麼,你不要答應那個女人爲她做事,她明明不是好人……”
孟修眸色似烏雲般幾經翻滾,晦朔不已,他指了指孟真的手臂。
孟真不明所以,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手臂看,便疑惑地將袖子捲起來以探究竟。
白皙的手臂上,一抹淡淡的烏青出現在左臂處,極淡極淡,好似自手心向上蜿蜒而去,慢慢隱匿不見。
孟修望著那一抹烏青,眉頭漸緊,而孟真,則是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
嗷~他孃的就知道在蘇府準沒好事誰他孃的給她下毒了哇她(譁——)他大爺的那個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