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最後的話,慕夜輝不再做停留,轉身向外走去,只餘展顏一人站在假山深處的暗道前。
雖然他什麼都沒解釋,但他越是如此,展顏便越覺得他有問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展顏也有些明白了過來,方纔她還只是懷疑,可是現在即便他不肯說,答案也已經全部擺在了眼前,同時有心底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劃過。
展顏只是望著他的身影,心中有種既定的死灰般絕望,她沒有阻止他離去,也沒有開口怨言,只是平靜地道:“慕夜輝,我真後悔當初去幫你。”
誰又會想到,曾經那個爲了堅守心中的夢想,不惜在宮門前跪拜了三日的少年,竟會有一天拋棄心中的道義,走上這樣一條血道,並將她推向末路。
今夜所有灑下的鮮血,與展顏的窮途末路,都與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她的言語並沒有多激烈,只是平淡訴說著心中的悔意,然而她的聲音卻宛如冰涼的利刃在慕夜輝的體內刮過,連心臟肺腑都是疼痛的,在當他知道自己所做的選擇會傷害到展顏之後,心中便總會時不時的感到隱隱作痛,然而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般明顯。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猛然緊拽住心臟,幾乎要被碾到破碎,令人窒息的疼痛。
然而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再不可能回頭。
昔日,她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殿下,他是低落塵埃的貧寒少年,而從今夜之後,他們命運都將改寫,他們之間本就不該有交集,今後或許也將再不會有交集。
慕夜輝的身形微微一頓,卻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頭,只是揣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向前走去。
展顏不會知道當他做出這條選擇時,心中有多麼的疼痛,他也不打算說出來。
很快,展顏便再看不見他。
在黑暗中發了一會呆,展顏才滿慢慢轉過身來,暗道裡的燈仍在靜靜燃燒,等待著生命熄滅的那一刻,其實人的生命何嘗不似點燃的燭火,只不過有些早早便沒了光明。
展顏沒有遲疑太久,她知道,現在已經不可能回去了,走出去,是死,而眼前的這條道雖然不知通往何處,卻很可能是她唯一的生路,她沒有選擇。
最後深呼吸了一口氣,展顏慢慢走進暗道中,在她進入之後,身後的石門再次緩緩合上,徹底與外界隔絕了起來,安靜空曠的通道內,展顏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所有的路一旦選擇,便再無法回頭。
走了幾米,展顏拿下了慕夜輝掛在石壁上的燈,照亮著通道,慢慢向前方走去。
接下的路程,誰也無法預知。
外面的一切,展顏也無法知道。
一駕馬車從公主府急速出發,行駛在通往皇宮的途中。
蘇湛坐在車廂中,他的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眉目深沉,方纔當他聽人說展顏去了宮中,片刻都沒有耽擱,立即讓人準備馬車,進宮。
白天展顏將蕭陽服藥的事情告訴他,他便猜測到逍遙王今夜想做什麼,只是他沒想到,蕭陽竟會召展顏進宮。
距離展顏進宮已經有半個時辰。
現在救不救蕭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展顏此去性命堪憂。
就在馬車快要到宮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車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全身包裹在黑暗中的人,幾乎與夜色融爲一塊。
見蘇湛掀起車簾,魅影走上去,對他低聲說了些什麼。
後者聽後想了想,口中也不知道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自言自語:“慕夜輝……”
“宮中有一條密道,公主她……”
他望了眼前方在夜風下不斷晃動的燈火,彷彿在預示著今夜的不同尋常,宮門前的守衛已經被逍遙王調換了人。
蘇湛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對魅影道:“你留在宮中,我去尋找公主。”
魅影卻是有些遲疑,他望著蘇湛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道:“公子,你的身體……”
蘇湛淡淡打斷:“我無事。”
雖然聽他這麼說,但魅影眼中還是有掩飾不住的擔憂,他能看出,蘇湛今夜的身體明顯不太好,他知道是怎麼回事。
魅影仍不放心道:“公子,你還是先休息吧,既然公主已經平安逃脫,公子又何必如此著急?”
頓了頓,他見蘇湛的神情有些沉沉,道:“若是公子不放心,就讓魅影替您去將公主帶回來。”
蘇湛搖了搖頭,道:“公主有危險,我必須立即去救她。”
魅影不解道:“公主已經入了密道,爲何還會有危險?”
蘇湛苦笑了笑,道:“你以爲,逍遙王會疏忽掉如此大的漏洞?”
魅影一驚:“難道……”
蘇湛點點頭,道:“公主現在只是暫時安全,逍遙王必然早已在密道外佈置好。”
時間緊迫,他必須立即動身。
而與此同時,逍遙王已經來到了蕭陽面前,他的目中閃與平日不同的鋒芒,掩去了往日的謙和內斂,甚至沒有行禮,而蕭陽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見只有他一人到來,蕭陽連忙問道:“咦,神醫呢,他怎麼沒有來?”
逍遙目光中藏著對王位窺覬的野心,笑道:“陛下莫要著急,你怎麼不問問方纔外面那聲慘叫是誰的?”
逍遙王提到這個,蕭陽也頓時想了起來,方纔是他確實聽見外面有慘叫的聲音,他讓太監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可是到現在還沒回來,看逍遙王的樣子,倒像是知道緣由。
蕭陽皺眉問道:“怎麼回事?”此時他還完全沒有察覺到逍遙王的變化。
逍遙王笑了笑,走近對他道:“那是公主殺人了。”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陰森。
蕭陽一愣:“皇姐?”他望向逍遙王的眼睛,有些像野獸的光芒,“皇姐不是已經回去了,她怎麼可能殺人?”
逍遙王笑了笑,笑得毫不掩飾,此時蕭陽才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妙的感覺。
對上他奇異的笑容,蕭陽的心中忽然有些緊張起來,他問道:“你笑什麼?”
逍遙王卻是笑得更加深了,他的
臉色忽然一變,變得陰狠,對蕭陽道:“陛下,公主很快就要死了,你去陪他吧。”
皇姐就要死了?這句話就像是一面迴音壁般在蕭陽腦中反覆迴響了好幾遍,猛然刺激著少年脆弱的腦神經,導致一陣陣的頭痛,彷彿控制不住般,心底那股殺人的慾望又被激了起來。
再也無法平靜。
在白日的藥物與逍遙王的刺激下,蕭陽再次陷入了瘋魔的狀態,失去了正常的理智,他的眼睛慢慢轉紅,然後拔出寒月刀,在偌大的殿堂中瘋瘋癲癲的砍殺了起來。
逍遙王站在一旁不起眼的地方,臉帶笑意的默默看著蕭陽這一行爲,並不上前阻止。
終於,等到蕭陽差不多筋疲力盡時,逍遙王才慢慢走近去,蕭陽趴正在一條案上喘著氣,前面是一張銅鏡。
他已經看不清銅鏡中的自己,只覺得眼前一片緋紅,彷彿殺戮的血光。
逍遙王來到蕭陽的身後,喚了句:“陛下。”
逍遙口中喃喃道:“皇姐……”他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卻有一個名字清晰的烙印在心間,再也無法磨滅。
逍遙王從鏡中看著目光渙散的少年,俯身對他道:“你的皇姐已經死了,她死了。”
死了,皇姐死了。
這幾個字如同驚雷一般在神志不清的少年心中驀地炸起,他定了定睛,終於看清鏡中的人,竟似瘋狂的魔鬼般,他嚇了一跳,猛然向後退了幾退。
他已經認不清鏡中的自己,只是喃喃道:“是誰,是誰殺了皇姐?”
逍遙王嘴角勾起一抹陰笑,慢慢從鏡中走開,對他道:“就是你眼前的人,是他殺了你皇姐。”
蕭陽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腦海中迴盪著方纔聽到的話:眼前的人,是眼前的人殺了皇姐……
接著,蕭陽向舉起了寒月刀。
屏風上的燭火一陣晃動,冰涼的刀身穿過身體,血液還未撒下便已凝結,接著有重物倒下的聲音,然後是死一般的沉寂。
逍遙王終於得藏所願,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從屏風後走了出去,看見前方正走進來的慕夜輝。
“王爺,都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做好了。”他的微微瞥了眼屏風後面倒下露出一角的屍體,心中有些震驚,“陛下他……”
逍遙王見他目中惶恐,滿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從此,我就是陛下了。”
他一邊向外走去,一邊道:“將這裡處理一下,接下來怎麼做你應該知道。”
頓了頓,他想起什麼,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對著站在屏風前的少年道:“慕夜輝,莫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麼,你以爲你這樣就能救得了她,你心中想什麼我早就清楚,我早已在密道外安排了人,就算她逃得了今晚,也活不過明天。”
警告完後,逍遙王冷哼一聲,便消失在了殿內。
慕夜輝還有些發怔,忽然聽見逍遙王道破自己做的事,心中猛地一驚,直到身後的聲音消散許久,燭火沉沉的殿堂中沉靜一片,慕夜輝仍然站在屏風前,他的臉上是死一般的神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