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顏坐在危闌上,身後是滿池荷花,她的神情有些怔忡,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問道:“蘇湛,假如你費盡心思的想要去尋找一個人,等終於有了那人的下落,得知的卻是他的死訊,你會怎麼辦?”
蘇湛眉毛微動:找人?公主想要找什麼人?他心神微轉,想起公主最近的行爲,覺得她確實有些異常,難道她幫助慕夜輝的目的就是爲了尋找什麼人?聽展顏的語氣,她要找的那人似乎已經死了,會是誰呢?
蘇湛沉吟片刻後,問道:“那人是爲何而死的呢?”
展顏有些神情落寞的回道:“我也不知道。”
蘇湛仔細觀察著展顏的神情,又接著問道:“那……那人很重要麼?”
展顏有些苦惱的想了想,卻是迷茫的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應該算不上重要吧。”
確實不算重要,在目前看來,其實她與那人也不是有過共同的經歷,都是穿越而來。
蘇湛眼帶笑意的看著她,慢慢道:“既然不重要,那公主又何必如此介懷?”
聽了他的話,展顏嘴角慢慢勾起一絲苦笑,低頭搖了搖。
對展顏來說,她與慕夜輝的太師傅甚至都未曾蒙謀面過,就連對他的瞭解也只限於從慕夜輝口中知道他是秋冷鏡的師傅,怎麼樣都算不上重要。只不過,他留下的那首《靜夜思》讓展顏產生了共鳴,雖然展顏不明白爲什麼他會教出秋冷鏡那樣的徒弟,但當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著同她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時,就決心一定要找到那人。
可是,上天就像又同她開了個玩笑,當她滿懷希望的時候,終於得來那人的消息,知道的卻只是他的死訊。
這種失落感,別人是無法體會到的。
蘇湛將展顏的失落看在眼裡,雖然心中疑惑,但他並沒有將自己的疑問說出來,但他卻能猜測得到,展顏現在所說的這件事,必然與慕夜輝還有秋冷鏡有著一定的關係。
展顏苦笑道:“因爲……在這個世上很難再找到這樣的人了,或許再也沒
有了,只剩下我了……”說道後面的時候,展顏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喃喃自語,但蘇湛還是聽清楚了。
他皺了皺眉,並不是很理解展顏說的這句話的意思。
但看展顏的神情,卻並不像是爲那人的死去而感到悲傷,她只是失落而苦惱著,像是面對著一道無解的題目,用盡了方法還是不能解開。
他漆黑的眉目氤氳著莫測的情緒,過了許久,才笑意宛然道:“公主,既然那人已死,那麼你現在問這些,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聽了他的話,展顏一怔。
蘇湛又繼續(xù)道:“人一旦死去,所有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死人是沒有意識的,而活著的人卻總喜歡將自己陷入煩惱之中,有時候活著的人反倒不如死去的,公主何不將一切放開來看?”
他慢慢走進亭中,伸手緩緩從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好像很專注的看著道:“人活在世上就像是一盤棋,棋局如何,完全取決於下棋之人,殘局尚可收拾,走錯了也是可以挽救的,哪怕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怕心亂了,倒不如放下棋來,或者清掃清掃棋盤。”說完,他又將棋子放回上好的木質棋盒中,轉頭微笑看向展顏。
展顏呆愣了許久,忽而釋懷,語氣也變得有些輕快起來,她對蘇湛道:“你說的沒錯。”她記得,上次她煩惱時,也是蘇湛爲她解惑的。
他說的沒錯,人死是不能改變的,既然她要找的人已經死了,那她又能怎麼呢?這是她再失落難過也無法改變的事實,與其將自己陷入在自己的所造的壁壘之中,倒不如完全放寬心來,有些事情無法改變,那就只能改變自己。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本就是孤身一人,但她也一直正常的活著,直到偶然見到李白的那首詩,得知在這個世上還有和她一樣來自另一個世界並且無家可歸的人,當時她便無法自拔的陷入激動,覺得自己一定要找出那人,因此抱著太大的希望,所以在得知秋冷鏡他師傅死的時候纔會感到如此失望。
就算換而言之,就算秋冷鏡他師傅
沒死又能怎樣?難道她要去找他麼?她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都完全不瞭解,而且照秋冷鏡從第一次見面就對她的成見所看,他師傅估計也不會是什麼好人,就算找到他想必結果也不會好到哪去。
這麼想著,展顏便覺得心中好受多了。
她雖然不知道那人是爲什麼穿到這個世界來的,但就他所留下的那首《靜夜思》來看,他應該也像她一樣,很想念家。可惜啊,好不容易找到個和她一樣同命相連的人,卻已經死了,不然有機會見到面,說不定還能交流交流感情……
展顏發(fā)現自己的思路又有些跑偏起來,連忙打住,然後站起身來,走出這方荷花亭。
此時太陽已經沒有了蹤影,黃昏的光線漸漸籠罩下來,可展顏的臉上卻有著不可忽視的明媚,彷彿熠熠生輝的明珠,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樣明亮。
蘇湛站在水榭亭中,望著展顏遠去的身影,漆黑的眼眸中彷彿有什麼匯聚起來,如同即將壓下來的黑夜。
找人……麼?
回去後,展顏痛痛快快吃了頓晚飯,放下筷子時,夜幕已經降臨了下來。
展顏吐了口氣,望著窗外的一輪彎月,正出神時,忽聞有笛聲響起,冷冷冷測測,如同冰涼的弱水,竟似吹進了人的心裡,在這酷暑的夜晚,給人一種冰涼舒爽的感覺。
這個笛聲,她來到這個世上,只聽到過一次。
循著聲音走去,來到一片紫竹叢下,聲音彷彿就在耳邊,展顏一擡頭,便看見上方建築精緻的矮閣上,吹笛的人正靜靜倚著欄,月光照在他身上,夜風浮動他寬大而單薄的衣衫,有種乘風而去的感覺。
展顏仰頭沉默看著,笛聲像水一樣流淌,時光也如同流水般無痕,而她的心中彷彿也有什麼東西在緩緩流淌著。
一曲畢,蘇湛偏過頭來,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而就在這個時候,耳邊突然傳來巨大的喧譁聲,前方變得一片通明,原本安靜的公主府內一下子如同夜市般喧鬧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