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9)
林少鋒以前那麼乖,上了初中之後沒少打架,端木安雅是心理學(xué)碩士,她當(dāng)然明白小孩這樣做的原因。
希望通過傷痛引起哥哥的注意。
通過打架宣泄心中的不甘與悲痛。
一直照顧著林少予,或者說林家所有人都圍著林少予,林少鋒被忽略,或者說比別人都更圍著林少予的林少鋒,很難讓人不忽略。
於是長成了這個(gè)樣子。
每次看到這孩子開朗如陽光的笑容,端木安雅都能想象到他被林少予漠視後笑容下心中的難過。
那麼多的難過堆積在一起,形成了“不甘心、憤怒”,對哥哥的喜歡壓過這些,於是不能對哥哥表現(xiàn)出來,便通過打架來宣泄。
可憐還是可悲?
愚蠢而令人難過。
臉上的傷處理完,林少鋒又被端木安雅在客廳扒了上衣,藥膏被揉開,林少鋒這回疼得直冒冷汗。一切處理完後,端木安雅吩咐秦志揹著這傢伙回房間,在牀上躺著休息休息。
全身痠痛的不能說,林少鋒看看秦說一,秦說一點(diǎn)點(diǎn)頭:“我和安雅姐再聊會兒,不用管我。”
秦志揹著林少鋒走了,秦說一纔看向端木安雅:“我想見見林少予。”
“你……”端木安雅不解,秦說一平靜的解釋:“我只是想明白,他是不是真的在恨。”
究竟是裝的,還是真的在恨這個(gè)曾經(jīng)說過——
“我愛你”的孩子。
二樓林少予房間門口,端木安雅比了個(gè)手勢,意思是你自己進(jìn)吧,我就不參與了。隨後便非常沒有義氣的輕手輕腳的溜掉了。
秦說一敲了敲門,沒有等屋內(nèi)的人迴應(yīng)就開門進(jìn)去了。
坐在落地窗前的林少予轉(zhuǎn)過頭,看向這個(gè)五官精緻但神情冷漠的女孩。
秦說一走過去,站在林少予身旁,林少予只是最開始看了她一眼,之後便是如先前注視著窗外。
秦說一也看向窗外,法梧的葉子變得和即將來到的夏日一般,染上充滿生機(jī)的、濃郁的綠色,春天是初生的希望,夏纔是真正的絢爛。
“如果活著,就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秦說一張嘴,“你是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了,爲(wèi)什麼還分不清什麼是最重要的呢?你喜歡的人也同樣喜歡著你,卻爲(wèi)了莫須有的理由選擇了放手,最殘忍的人便是你了。”
“無論怎樣。”秦說一伸出手,彷彿在試圖接著穿過落地窗的陽光,“都不要讓你愛著你的人陷入無望的等待。你還活著,就不該放手。”
眼淚滑下,看不清面容的少年絕望的喊著“不要死”,夢境越來越真實(shí),曾經(jīng)前生的死亡在總是突如其來的紛雜記憶中變得清晰,少年絕望中夾雜著憤怒,他是失去了伴侶的孤狼,永生的活著,悲慼的活著,孤獨(dú)的活著,陷在這個(gè)再也沒有她的世界中獨(dú)自的活著。
秦說一伸手擦去眼淚,少年的面容依舊模糊,她卻感受到了那時(shí)死去之時(shí)未來的及說出的話。
——我愛你。
“活著多好。”秦說一輕輕說道,“至少還可以再次告訴他‘我愛你’啊。”
林少予終於不再看向窗外,他溫和的笑了笑:“哭什麼?來勸我的自己卻先哭開了。”
“你應(yīng)該理解。”秦說一不願(yuàn)再多說,“你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你明白的,那種連再告訴他一聲‘我愛你’都來不及的痛楚與絕望。”
秦說一退出林少予的房間,最後沒忘告訴林少予:“峰峰放學(xué)被幾個(gè)人堵著,這次身上傷的很重。”
而要不要去看他,你自己決定。
走在下去的樓梯上,秦說一再次擦了把還泛著溼氣的眼角:“我賭你,因爲(wèi)愛,所以心那麼狠。也賭你,因爲(wèi)愛,所以心沒有那麼狠。”
晚飯的時(shí)候,餐桌上只有林少予、安雅、秦志,小喜過來報(bào)告到:“小少爺睡得正熟,我沒有叫他。廚房裡已經(jīng)給小少爺留了一份飯菜了。”
端木安雅點(diǎn)點(diǎn)頭,她瞄了幾眼林少予,於是故意和秦志聊到:“估計(jì)是傷的太重了,上藥的時(shí)候疼得脫力了,所以現(xiàn)在就睡著了呢!唉,打架有什麼好?勸了也不聽,也不知道這小孩聽誰的話!”
林少予沒有理睬,埋下頭吃飯。
晚上七點(diǎn),端木安雅和秦志吃完飯都要回房間上網(wǎng)刷論壇,林少予示意秦志八點(diǎn)在下來送他回房間,他一如既往這個(gè)點(diǎn)要看新聞。
一樓,只有客廳傳來新聞報(bào)道的聲音,連小喜都去花園裡收拾花架去了,可是客廳中,要看新聞的那個(gè)人並不在。
林少鋒的房間,沒有開燈,僅有輕輕斜進(jìn)來的一些瑣碎燈光昭示著不多的光明。
牀上林少鋒這小傢伙好像睡得很熟,林少予在牀邊靜靜看著,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後便勾勒出這孩子的輪廓。
一邊想要將你推開,一邊卻是僅看著黑暗中你的輪廓就能想到你每一處的五官,腦海中輕易的便能浮現(xiàn)到最細(xì)微的圖像。
像是已經(jīng)亙古般,刻在了我的記憶深處,什麼都將忘記,卻在只是聽到你的名字是就會想起你的面容。
不受控制的擡起手,想要觸碰這孩子的臉頰,眉眼,想要感受到曾經(jīng)那樣義無反顧的要推開的溫暖。
最後還是膽小鬼,林少予在要觸碰到弟弟的眉眼之間時(shí)選擇了收回。
下一刻,手卻被狠狠抓住。
“你明明——”
帶著狠厲的話響起,最後結(jié)尾卻是哭泣的聲音,“啪”的一聲牀頭亮起了光明,林少予打開了牀頭的檯燈。
“你沒有睡,那爲(wèi)什麼不去吃飯。”林少予質(zhì)問道。
林少鋒半個(gè)身子還是睡覺時(shí)躺著的姿勢,前半個(gè)身子卻是支起,伸著胳膊抓住他哥哥的手不放。這麼彆扭的姿勢小孩也不改,只是執(zhí)拗的抓著哥哥的手,再難受也不肯放開。
“我睡不著。”林少鋒死死的盯著林少予,“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到哥哥,想很多,想以前,想你什麼時(shí)候可以不恨我,可以——”
“再次的喜歡我。”
明明不想哭,可是當(dāng)那句喜歡我脫口而出,眼淚還是啪嗒啪嗒的落下,受的委屈太多,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喜歡男孩子哭。”
林少予輕輕地說,林少鋒使勁吸了一口氣。
“我也不想跟個(gè)小姑娘一樣。”林少鋒帶著濃重的鼻音辯解道,“可是一直都是這樣,只要閉上眼就會想起哥哥,就會抑制不住的想起很多,就會,想要哭泣。”
林少予搖搖頭,他的眼裡浮現(xiàn)了悲傷,濃重如同千年未曾散去的霧氣。
“你受傷了我卻連走到你身邊都做不到。”
“我沒有……甚至沒有一雙可以走到你身邊的雙腿。”
這樣的我,還有什麼資格留在你的身邊?我再也沒有可以保護(hù)你的能力了。
“不需要!”林少鋒大聲反駁,剛憋回去的眼淚滑下落盡嘴裡,擦過傷口又鹹又疼。
“我可以走到哥哥身邊!哥哥不用動只要站在那裡,就像這樣——”
林少鋒鬆開抓著林少予的手,他從牀上跳下來跪在地上,死死的抱住林少予。
“就像這樣哥哥只要在這裡就好了!我會走到哥哥身邊,我會緊緊的抱住你不再鬆手!”
林少鋒的眼淚滴落林少予的肩膀上,最後透過襯衫薄薄的布料肌膚也感受到了那種灼燙與哀慟。
林少鋒抱得很緊,雙手緊緊抓住林少予的背部,像是煩人的藤蔓纏繞的那麼緊,死死地糾纏,永生都不想鬆開他的觸腕。
“是我,犯了錯(cuò)。”
小白兔拿著蘿蔔去釣魚。
“是我自以爲(wèi)是。”
魚就是不上鉤,很搞笑是不是。
“對不起。”
你給的,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對不起。”
林少予再次重複道。
“不要道歉!”林少鋒緊閉著雙眼,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你以前,明明答應(yīng)過我再也不會不理我的。”
你說過的話,我都有記著,你爲(wèi)什麼要食言?
林少予記得林少鋒說的這件事,他第一次如此無措,除了對不起便不知還能說什麼。
一遍又一一遍的重複到“對不起”,最後帶著絕望與委屈的吻狠狠擋住後邊的話。
林少鋒根本不會接吻,他像只小獸一般撕咬到,林少予張嘴,林少鋒的眼淚滑落,他嚐到了帶著苦澀的鹹味。
心中受到了莫大的震動,像是一隻很重的鐵錘狠狠擊上了心尖上那最柔軟的一片,四肢連著心臟都泛起了痛楚。
林少予推開林少鋒,他看著表情開始絕望的弟弟輕輕說道:“如果,我還能站起來,我就再也不會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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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今天麼有了~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花明的來歷~柳暗之後是花明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