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月黑風高，風聲鶴唳（下）

駱志明手忙腳亂的接過來，本以爲林楓這話有什麼特定的指向，一打開檔案頓時呆住——這竟然是一份爲期三十年的保險，是他駱志明的保險。

“羅宗倫應該是剛剛接到了黃sir的通知，他想要把你撤出來，三十年的保險是對你未來的保障。”

“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還行，羅宗倫對你不錯。”

駱志明已經說出話來了。

多虧了林楓讓李富把這份檔案取回來了，要是取不回來，倒黴的就是他駱志明。

要是讓兇手看見了，那更倒黴了，跟著羅宗倫去的就是他駱志明。

李富皺眉道：

“羅宗倫好歹也是尖沙咀警署的三駕馬車之一，O記的長官，高級督查。”

“這樣人物的行動還能被監控？”

“有內鬼。”

駱志明的耳朵豎起來高高的，簡直跟兔子有的一拼。

林楓很乾脆的說道：

“很簡單，警隊裡面有內鬼。”

“而且是層次非常高的內鬼，要不然，壓根不可能知道羅sir的行蹤。”

“在香江……想要跟蹤一個人，可是麻煩的很，想要跟蹤一位反偵察能力非常強的O記高級督查，更是不可能。”

香江的街道狹窄，哪怕人來人往，想要跟蹤一個人都很困難。

更不用說跟蹤警察了。

必須有大量的人交替換班，必須用高級的設備加入跟蹤，這纔有可能確保知曉羅宗倫的所有行蹤。

李富做了判斷：

“看樣子不像是尖沙咀分屬能做出來的，應該是更高一層的人追蹤才行。”

“……政治部！”

林楓微微點頭：

“應該就是政治部的那幫鬼佬！”

“看樣子，昌哥懷疑的沒有錯。”

“鬼佬真的盯上了新聯盛……這是在清除可能出現的臥底，另一方面未嘗不是在清除可能阻礙某個人的警察。”

駱志明茫然道：

“我……我不懂。”

林楓解釋道：

“這事情很好解釋。”

“你首先要明白一件事情。”

“昌哥判斷新聯盛有人會被鬼佬理查德誘惑，有兄弟會做內奸。”

“這是請我來做調查的前提條件。”

駱志明連連點頭。

林楓再詳細解釋：

“我的情報比昌哥來源多一點，我現在知道政治部的理查德確實是奉了某個人的命令——或許是佐治或許是其他人的命令，想要把新聯盛握在手裡。”

“那麼，新聯盛就已經成爲了理查德的禁臠——起碼，是他自己認爲的禁臠。”

“好了，他就要確保新聯盛能夠在他的掌控之中。”

“自然，他就要用動用一切手段達成這個目的。”

“社團不用說，理查德一定要確保他選中的人登上新聯盛的龍頭。”

“警隊方面——政治部有權指導警隊其他單位的所有行動。”

“也就是說……尖沙咀分署關於新聯盛的行動計劃，他們都可以探查，並且是以‘指導’的名義行事。”

駱志明瞠目結舌：

“這豈不是說，警隊裡面的事情壓根就瞞不過政治部的理查德？”

林楓聳聳肩：

“確實沒有錯。”

“政治部負責‘指導’工作，本來就是鬼佬控制龐大華人警員的暗手。”

“事情變的如此有趣……當這個本應該把關的部門利益跟廣大的基層警員衝突的時候，就成了一個要害部門。”

站起身來，林楓對駱志明說道，

“你已經陷身在局中，想要撤退來不及了，對方能夠殺死一位羅宗倫，再殺死一個你，更加的輕鬆。”

駱志明咬牙道：

“我就沒有想到撤退。”

“爲了這件案子，我坐了三年牢，已經在檔案中有了污點。”

“就算是羅sir讓我撤退，我又能退到哪裡去？”

“警隊會接收一位檔案滿是污點的臥底警探麼？”

林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你要小心。”

“對了，順便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好兄弟算爆的頭馬何家駒……你和他熟悉麼？”

駱志明搖搖頭：

“我剛剛出來沒有多久，壓根就跟其他人沒有多少的聯繫。”

“算爆那裡我是常去，何家駒也僅僅是熟悉，畢竟他是算爆的小弟。”

江湖規矩，小弟的小弟不是你的小弟。

林楓也不賣關子，乾脆告訴他：

“何家駒是程國斌督查安插在算爆身邊的臥底，小心他查你。”

駱志明陡然感覺一陣陣的荒謬：

“什麼？”

林楓吩咐道：

“你自己小心就行，有事情給小富打電話。”

“至於程國斌那裡，他要是敢來找你，你直接給黃炳耀打電話。”

駱志明奇道：

“程sir怎麼會來找我？”

林楓詫異的看了駱志明一眼：

“你現在還不知道羅宗倫的做事風格麼？”

“看看給你買的保險，你就足以窺探出他的行事風格了。”

“凡事留有後手。”

“你不會認爲羅宗倫沒有察覺到危險吧？”

“那你認爲，當一位警察感受到自己將會遭遇極大的危險之後，會不留後手？”

“想想看也知道壓根不可能不做防備。”

“那麼，你的檔案他必然會轉移。”

“自然會把它交給最信任的人。”

“尖沙咀警署是三駕馬車，關署長早就不在一線工作了，排除了他，剩下的自然是羅宗倫的直屬屬下兼好友程國斌了。”

“你明白這裡面的意思麼？”

駱志明驚異的看著林楓，他就想不明白，短短的時間，對方怎麼想的這麼多？

李富和駱志明交換了電話號碼，兩人這才離去。

駱志明看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問道：

“我有事情的時候，可以給你們打電話麼？”

林楓笑道：

“當然可以。”

李富馬上補充了一句：

“中午十二點之前不要打電話。”

駱志明不解：

“爲什麼？”

林楓翻了個白眼：

“我要睡覺！”

駱志明啞然。

兩人回到車上，李富對林楓道：

“在香江做警察，還是一件十分危險的活兒。”

林楓冷笑道：

“鬼佬這樣搞，其他人無論怎樣做都是相當危險的。”

“除非跟他們同流合污。”

李富問道：

“楓哥，咱們接下來去哪裡？”

林楓想了想：

“去昌哥那裡。”

李富徑直髮動了汽車，直奔林耀昌的住處。

說起來，林耀昌的住處就比不得蔣天生。後者是住在大別墅，然而林耀昌的居住面積雖然大，不過是一個廢棄的工地改造的大房子。

兩者壓根不可同日而語。

在香江寸土寸金，能夠住在大房子裡面，甭管是什麼樣的大房子，都是財富和權利的象徵。

林耀昌見到他們很是欣喜：

“阿楓，這麼快又見面了？”

林楓跟他抱了一下：

“我很想要說些吉祥話，可惜……”

林耀昌收起了表情：

“什麼事情？”

林楓聳聳肩：

“我去見了駱志明，確定了他不是理查德勾搭的內奸。”

林楓確實沒有撒謊，只是隱去了駱志明是警隊的臥底這個事情罷了。

林耀昌很是興奮：

“我就知道是這樣沒有錯。”

“阿駱可是爲我坐了三年牢。”

林楓又道：

“有一個很壞的消息，要告訴你。”

林耀昌奇道：

“很壞的消息？”

林楓嘆了口氣，

“我，小富，阿駱，我們仨人恰好遇見一起慘無人道的謀殺案。”

“一輛泥頭車把一輛小轎車都給撞扁了。”

林耀昌莫名其妙：

“這不是交通事故麼？怎麼算是謀殺？”

林楓聳聳肩：

“恰巧我知道那輛轎車的主人是誰——尖沙咀O記負責人羅宗倫。”

林耀昌神色大變：

“確定是謀殺？”

李富補充道：

“羅宗倫的車輛停在路邊，泥頭車無論可能不會出現在那裡，咣噹一下就撞過去了，正在打電話的羅宗倫直接被撞成了紙片。”

“泥頭車不是失控，是特意對準羅宗倫撞上去的。”

林耀昌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阿楓，你的意思是說，這事情是我新聯盛的人做的？”

林楓感到十分遺憾：

“應該可以確定，這就是內鬼做的。”

林耀昌的臉都白了，整個身子都晃動了一下，喃喃道：

“怎麼敢的？”

“他怎麼敢的？”

“這是羅宗倫啊，這是尖沙咀的警司啊！”

林楓愕然看向李富：

“羅宗倫是警司？不是高級督查？”

李富也茫然：

“我不知道啊。”

林耀昌解釋道：

“你們兩人又不混尖沙咀，自然不知道羅宗倫的警銜，他是警司，是尖沙咀警署的二把手，也是O記的負責人。”

“羅宗倫之下，纔是程國斌。”

“要做類比的話，就相當於西九龍總署的陳欣健和袁浩雲、陸其昌等人的區別。”

林楓和李富恍然大悟。

林耀昌苦笑道：

“這下子真的麻煩了。”

林楓格外同情，黑白森林協議執行了二三十年，從六十年代這個協議確定以來，歷代的社團都遵守。

也是因爲這個協議，社團的大佬們被抓住的多，可是被擊斃的從來沒有。

與之相對應的也是如此，警方犧牲的人就沒有警司以上的人。

現在，這個協議被打破了！

可想而知的是，新聯盛將會迎接警方瘋狂的報復。

黑白森林協議雖然從來不見諸報端，更沒有什麼白紙黑字的檔案，但這些都是約定俗成的東西。

這玩意兒就像是底線，底線一旦打破，接下來的底線只會降低不會提高。

林耀昌憤怒的地方就在這裡。

他允許社團的大底爲了上位不擇手段，畢竟這是社團的傳統。

他不允許不擇手段到了這等地步。

如果靠著這樣的手段上位，那麼社團面臨的困難簡直是全方位的——

警方會瘋狂的打壓新聯盛。

其他的社團爲了自己的生意也會和新聯盛疏遠。

新聯盛是一家傳統的社團，不是忠義信的那羣瘋子，他們需要有同伴來互通有無。

這樣搞的結果就是新聯盛被整個江湖孤立，到最後想要生存，只能碰之前不會碰的白粉、僞鈔、軍火三者其一，要不然，就等著新聯盛倒下去吧。

林耀昌不是一般的混混，他是新聯盛的龍頭，他知道這種事情要惹多大的麻煩。

一時間，真的心亂如麻。

“阿楓，你確定這是我新聯盛的人做的？”

林楓實話實說：

“羅宗倫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新聯盛上——”

“其他社團的案子都有西九龍總署負責，唯有新聯盛的案子是他們尖沙咀負責的。”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他與羅宗倫有仇的傢伙。”

林耀昌苦笑道：

“你這消息這麼靈通麼？”

林楓直白道：

“案發之後，我給黃炳耀報了警，順便問了一點消息。”

林耀昌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還是阿楓你手腕通天。”

與一般人想象不同的是，警隊上層的大佬和社團上層的大佬之間互動是經常的事情，並不會說雙方打個電話就認定有問題。

林楓能夠坦然的把事情告訴林耀昌就是知道這一點。

林耀昌滿臉的羨慕，他羨慕林楓能夠隨時隨地可以跟黃炳耀聯繫上。

有這麼一條高級別的黑白溝通渠道，簡直要羨慕死人。

林耀昌的眼神忽然變的火熱：

“阿楓，你能不能把我的情況向黃老總說一下……”

林楓沉思了一會兒，

“昌哥，我可以說，但是……黃老總那裡不好說話……羅宗倫可是警司！”

林耀昌的眼神黯淡下來，是啊，羅宗倫可是警司。

一個警司級別的高級警探犧牲，警方的怒火該有多大？

搜遍全城也得把這個兇手找出來。

對警方出手，這已經不是挑釁不挑釁警方的問題，這是否定警察的權威和威懾力，警方人人自危。

要是不報復回去，今天是羅宗倫，明天后天就該是其他人。

林耀昌明白這一點，頓時沒有了溝通的慾望。

“這一次，你們要最大限度的找出內鬼，最好要把誰指使的找出來。”

“唯有這樣，才能消除黃炳耀的怒火。”

林耀昌大喜：

“阿楓，你願意幫我溝通？”

林楓說得清楚明白：

“昌哥，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你們新聯盛一家的事情了。”

“如果殺害羅宗倫的兇手不盡快的找出來——我說的是真正的兇手，不是咱們之前隨便推出一個小弟替罪的那種。”

“如果兇手不盡快的找出來，警隊就會連帶其他社團都不信任。”

“到那個時候可就不是你們新聯盛一家的事情了。”

林耀昌握著林楓的手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阿楓，謝謝，實在太感謝了。”

林楓聳聳肩：

“你也不用謝我，我只是遵從蔣生和坤哥的命令。”

林耀昌馬上道：

“蔣生和阿坤那裡我自然有一分答謝，接下來的事情還得要靠你，我給下屬發佈通知，一定要讓他們配合你！”

林楓笑道：

“沒有問題！”

林耀昌親自把兩人送到了車裡：

“阿楓，辛苦了。”

林楓忽然問道：

“昌哥，爲了查出這個內奸，你們新聯盛做好了承受巨大損失的準備了麼？”

林耀昌一怔。

林楓意味深長道：

“理查德現在掌握了主動，他能在新聯盛勾引一個內鬼，就能勾引第二個。”

“你，做好了新聯盛大出血的準備了麼？”

林耀昌頓時陷入了沉思。

林楓不等他的回答，擺擺手，徑直離開。

李富好奇道：

“楓哥，你真的要給林耀昌說話？”

林楓反問道：

“你覺得我不應該爲他說話？”

李富只是奇怪：

“黃炳耀已經知道這是政治部動的手，並不是新聯盛啊……不用多此一舉吧？”

林楓嘆了口氣：

“沒錯，黃炳耀是知道，甚至O記的幾位主管他們都知道。”

“那其他普通警員知道麼？”

李富臉上變色：

“他們不知道！”

林楓冷笑道：

“沒錯，他們不知道。”

“如果羅宗倫的這件事情被定義爲謀殺，江湖上非得大亂不可。”

李富很敏銳：

“如果？”

林楓微微點頭：

“你覺得羅宗倫的這件案子怎麼定性？”

李富想也不想道：

“謀殺！”

“這麼精準的架勢泥頭車避開了各種偵測，要不是謀殺才怪。”

林楓嘲弄道：

“可是我要說，要是理查德聰明的話，他一定會動用自己的權利，讓警隊給這件案子定性爲——”

“交通意外！”

李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鬼佬好黑！”

林楓冷笑道：

“這是一個聰明的做法，理查德絕對不敢把這件案子定性爲謀殺的。”

“這會舉起香江三萬名警員的憤怒。”

“要是這三萬人動員起來，羅宗倫背後的兇手再能隱藏又有什麼用？”

“警方的怒火固然會淹沒了新聯盛，但政治部呢？”

“政治部纔多少人？”

李富忽然回過味來：

“那豈不是說，昌哥剛纔的擔心是白擔心了？”

林楓反問道：

“昌哥知道麼？”

“我什麼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

李富頓時閉嘴，好半天之後，他才道：

“也就是說，楓哥你一會兒還得給黃老總打電話，把答應昌哥的事情坐實了？”

林楓理所當然的點頭：

“出來混，說話要算話，我答應幫他說項，那自然就要把事情做到底。”

李富連忙記在心裡，學到了，真的是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