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曦吸了口氣,將宋婧放在腿上,一隻手緊緊環(huán)繞在她腰間,“我寧可引來誤會,答應我日後不許再傷害自己了,有我在沒有過不去的坎。”
宋婧也是確信沒有危險,算準了時間才大著膽子在身上染上一丁點的斷子香的。
宋婧將腦袋埋在趙曦頸脖中,點了點頭,吸了吸趙曦身上的冷香氣息,淡淡卻出奇的好聞,讓她的心也跟著安穩(wěn)下來。
“好。”
許久,趙曦鬆了手讓畫眉給宋婧穿上衣服,宋婧除了臉色有些蒼白,身體並沒有不適。
“一會坐軟轎回去,這幾日葉凜會給你調理身體,你乖乖聽他的話。”
宋婧乖巧的點了點頭,畫眉替宋婧繫上披風,將宋婧遮掩的嚴嚴實實的。
趙曦的目光一直盯著宋婧,宋婧嬌羞的紅著臉,一想到再過幾日兩人就要成婚了,宋婧整個人都雀躍了,彷彿吃了蜜似的甜,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只是還有些緊張拘謹。
安頓好了宋婧,趙曦才擡腳出門,臉色是陰鬱的。
陸老夫人有些忐忑地看著趙曦,忙問,“太后娘娘如何了?”
趙曦瞥了眼陸老夫人,恰這時門外進來一名侍衛(wèi),“回九王爺,冷嬤嬤身上確有斷子香氣味,已經招認了。”
“這不可能!”陸老夫人驚了下,今兒明明是她的生辰,本來應該高高興興的,卻沒想到這般大起大落。
“杖斃!”趙曦嘴裡吐出兩個字。
“九王爺……”
冷嬤嬤是跟隨陸老夫人大半輩子的老人,兩人關係極好,情同姐妹,就這麼杖斃了冷嬤嬤,陸老夫人心裡實在接受不了。
一旁的臨裳郡主並沒多語,被小丫鬟喚走了。
趙曦擰眉看向了陸老夫人,“冷嬤嬤身上有斷子香氣,陸老夫人還要再解釋什麼,是不是要本王親自去陸家一查究竟才肯死心?”
“我……”陸老夫人被趙曦冰冷的神色嚇住了,好半天沒說話來,差點站不穩(wěn)身子。
“那太后娘娘……”
這時陳嬤嬤走了出來,陸老夫人彷彿是看見了救星一樣,“陳嬤嬤,太后娘娘現在如何了?”
陳嬤嬤彎了彎腰,“老夫人,太后娘娘身子不適正在休養(yǎng),已經將此事全權交給了九王爺處置。”
“這怎麼可能呢……”陸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肅太后居然不管陸家了嗎。
陳嬤嬤嘆息,陸老夫人就是太著急了,明肅太后就是想幫忙也無從下手啊。
一個是親生母親,一個是親生兒子,孰輕孰重,自然是九王爺最重要。
陳嬤嬤態(tài)度堅決,陸老夫人心裡咯噔一沉,真的是明肅太后的意思。
忽然耳邊響起了悽慘的尖叫聲,陸老夫人臉色蒼白。
趙曦斜了眼侍衛(wèi),“帶老夫人出去瞧瞧。”
陸老夫人怔了下,有些抗拒只是無奈不得不出門。
空曠的殿外,冷嬤嬤被兩個侍衛(wèi)拉住了身子掙扎不了,身後還有兩個侍衛(wèi)手裡舉著棍棒,一下一下地敲擊在冷嬤嬤身上,沒幾下冷嬤嬤的叫聲越來越弱,臉色蒼白之及。
“老夫人救救奴婢……”冷嬤嬤看見了陸老夫人,立即大喊。
“住……”
“老夫人可要想清楚了,冷嬤嬤獨自扛下此事,與陸家無關,本王念在母后的面子上既往不咎。”趙曦面無表情的看著冷嬤嬤,好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十足的冷漠。
陸老夫人嚇的後半句話嚥了回去,想說什麼都是蒼白的,扭頭冷漠淡然的看著趙曦。
“多謝九王爺開明,是陸家沒管束好奴才。”
陸老夫人彷彿又看見了決然的先帝,趙曦比先帝更無情,是她看錯了人。
趙曦看也不看陸老夫人,擡腳離開了慈和宮。
陸老夫人眼睜睜看著冷嬤嬤緩緩低著頭,放棄了掙扎,地上很快染上了鮮血,陸老夫人怒急攻心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閔氏大驚,“陳嬤嬤。”
陳嬤嬤愣了下,立即讓周太醫(yī)替陸老夫人診脈。
陸老夫人回陸家已經快要天黑了,心口窩著口氣,吞不下吐不出,憋著難受。
靠在牀頭,閔氏端著剛熬好的藥送來,陸老夫人扭過頭,對閔氏很是不待見。
大約是因爲趙曦沒給陸老夫人面子,卻給了閔氏面子的緣故,讓陸老夫人下不來臺,心裡自然就不舒坦了。
閔氏怔了下,“母親?”
“拿下去吧,瞧著腦袋都疼了,哪裡還能喝的下去。”陸老夫人語氣不耐。
閔氏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陸斐拉住了胳膊,陸斐接過閔氏手中的藥碗,“藥還有些熱,再晾涼些喝。”
閔氏看懂了陸斐的意思,低著頭站在一旁。
“母親,現在身子可好些了?”陸賦是跟著陸斐一起進門的,只不過注意力都放在了陸老夫人身上,連看都沒看閔氏一眼。
“好什麼好,都快被氣死了!”陸老夫人依舊十分憤怒,情緒激動,見屋裡沒有外人,就不必顧忌了,把壓抑在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
“不就是一個女人麼,我看他是被迷的神魂顛倒了,連裡外都分不清了,陸家可是他的外祖家,竟然這點情份都不顧及了,豈有此理!”
陸老夫人越說越生氣,心裡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母親,在宮裡發(fā)生了什麼事?”陸賦沒打聽到宮裡的事,只知道冷嬤嬤被杖斃了。
陸賦是驚訝的,明肅太后竟然就任由九王爺胡作非爲嗎?
陸老夫人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閔氏,“你來說。”
閔氏頓了頓才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適,一切都交給了九王爺處理,瑯華郡主是在陸家中了斷子香,而冷嬤嬤身上又恰好殘留著斷子香的氣味,所以九王爺一怒之下杖斃了冷嬤嬤。”
這話倒也沒錯,可陸老夫人聽著心裡就是不舒服,“分明是那個小賤人自己耍的陰謀詭計,與陸家無關,九王爺就是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心智,聽憑她擺佈,造孽啊,先帝若是知曉九王爺這般不懂事,一定會氣的死不瞑目!”
陸老夫人怒急之下什麼話都敢說,連先帝都搬了出來。
閔氏抿了抿脣,想說什麼只是對上陸斐的神色,又咽了回去。
“你也進宮了就沒幫著說句話?”陸賦這話隱隱有指責的意味。
“父親,九王爺的性子我多少了解一些,之前瑯華郡主在宣王府受了委屈,九王爺一怒衝冠罰了多少大臣,連宣王都捱了鞭子差點丟了半條性命,九王爺可不是個會顧念情面的人。”
陸斐極快地開口,不著痕跡的將閔氏擋在了身後。
陸賦哼了哼,纔沒和閔氏發(fā)脾氣,獨自嘀咕,“實在不應該,太后娘娘怎麼會不出面呢。”
“父親,姑母向來寵愛九王爺,若是姑母一句話沒提,九王爺不會只罰了冷嬤嬤那麼簡單。”
聽了陸斐的話,陸賦這才瞭然。
“她也是糊塗了,就這麼一個兒子寵慣的實在不像話,導致九王爺現在這般目中無人,連長輩也不妨在眼裡了!”
陸老夫人至今難以介懷,她是眼睜睜看著冷嬤嬤在她面前斷氣的,身下浸染了一大片血,陸老夫人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但更多的還是惱怒明肅太后的縱容,根本就沒把陸家放在心上。
陸斐望著陸老夫人氣惱神色,眼中極快的劃過一抹淡淡的譏諷,轉瞬即逝。
“九王爺不是個好惹的性子,誰的帳都不買,大義滅親的事沒少做,一碼歸一碼,姑母還是向著陸家的,九王爺畢竟和陸家沒什麼接觸,自然沒什麼感情,但瑯華郡主是九王爺親自挑選的妻子,今日險些被算計,九王爺自然是護著瑯華郡主,姑母夾在九王爺和陸家中間也是爲難。”
陸斐語氣淡淡,彷彿對今日的事早就知道了,一點都不驚訝。
陸老夫人聽了這話怒氣消了三分,陸賦點了點頭,“斐兒說的沒錯,九王爺統(tǒng)共纔來陸家兩次,對陸家還不熟悉,這一次是咱們操之過急了。”
本來是想借著長輩的身份壓著趙曦,誰知道趙曦根本就不買帳,對陸家更是下的去狠手,不得不讓陸家收斂些。
話雖如此,陸老夫人依舊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尤其是她今兒被宋婧算計了,丟了大丑,還折損進去一個冷嬤嬤,只要想起宋婧那副囂張跋扈的嘴臉,陸老夫人就冷靜不了。
“不管怎麼說,子不教父之過,九王爺養(yǎng)成這副德行,總歸是她沒教好,今兒惹出這麼大的事,將來讓人如何看待陸家,陸家沒了臉面,難不成他們臉上就有光了?”
陸老夫人咬牙切齒,“還有那個小賤人,居然敢算計我……”
“祖母,姑母已經給九王爺和瑯華郡主賜婚了,下個月初八就成親。”陸斐無意道。
陸老夫人愣住了,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說什麼?”
陸斐看了眼陸賦,陸賦嘆息,“我實在不明白大姐在想些什麼,迫不及待的找了欽天監(jiān),算了時辰,半個月後讓兩人成婚,現在就忙著算計聘禮呢。”
陸老夫人喉間涌出一抹腥甜,被她咬著牙壓了下去,連連冷笑,“好啊,今日之事反倒成全了她們,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們纔是一家人,陸家的死活與他們哪有半點關係,連死活都不在乎,哪還顧上陸家臉面了。”
陸賦想說什麼卻無從開口,只有深深的嘆息。
陸老夫人氣不過,砸了好幾個茶盞,怒氣未消,陸斐站在一旁就當沒瞧見,好幾次閔氏要出頭瞧瞧,身子卻被陸斐緊緊地按住了。
從陸老夫人院子出來,天色漸黑,陸斐拽著閔氏離開了院子。
“斐兒……”
陸斐停住腳步,壓低了聲音,“祖母和父親心思不正,母親實在不必跟著摻合,往後這樣的事還多著呢,是他們自己瞧不清楚,祖母說什麼母親也不必往心裡去,全當作沒聽見。”
閔氏總覺得自己的兒子變了不少,忍不住問,“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陸斐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母親,儘快給兩個妹妹找個人家嫁了吧,沒了兩個妹妹,祖母也能消停些。”
閔氏正爲這事發(fā)愁呢,她並不想讓陸瑕和陸璇嫁入九王府,要是情投意合兩情相悅也就罷了,如今看來,處處都是算計,又只能做妾,閔氏心裡實在牴觸,只不過礙於陸老夫人和陸賦,從不敢開口,因爲她知道說了也是白說。
“可是你祖母和你父親那邊是不會答應的……”
陸斐笑了笑,“母親私底下留意就行了,他們同意不同意不重要,自然有法子讓他們接受。”
閔氏聽了點點頭,自家兒子的話總不會錯的,陸賦心疼母親,陸斐又何嘗不心疼母親呢。
次日清晨,陸家就請來了大夫,陸老夫人的病情反反覆覆不消停,整個人恍恍惚惚,閔氏早晚去一次,也不多留,省的陸老夫人瞧著心煩。
涼亭裡,陸瑕和陸璇坐在凳子上,無趣的看著水裡游來游去的魚兒,陸璇撐著下頜,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真想不到九王爺居然會這樣護著瑯華郡主,連祖母都不顧了。”
陸璇的語氣裡滿滿都是羨慕。
陸瑕聽的出神,掩藏不住眼中的失落,挑著魚食撒向了水面,看著魚兒爭相跳躍搶著食,陸瑕有些心不在焉。
“瑯華郡主貌美如花,誰會不喜。”
“瑕姐姐,祖母真的給瑯華郡主下毒了嗎?”陸璇忽然壓低了聲音,有些好奇和驚訝。
陸瑕愣了下。
“說什麼呢,讓我也聽聽。”元瑜走近涼亭,臉上雖沒有帶著笑容,也沒有愁容滿面,語氣輕盈反而有些愉快。
元瑜並沒有受任何影響,對陸老夫人的關心也只是表面上的,心裡很無所謂。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先出手的人又是陸老夫人,怪不得宋婧反擊,要怪也只能怪陸老夫人技不如人,手段不夠。
元瑜心情不錯,她可是看了一出精彩的大戲,沒想到宋婧這麼聰明,將陸老夫人氣的兩日沒下來牀。
陸璇擡眸,“我在想瑯華郡主身上的毒是怎麼來的?”
元瑜一眼就看穿了兩人的心思,坐在凳子上,伸手替自己倒了一盞茶,輕抿了小口。
“什麼毒不毒的已經不重要了,進門之前瑯華郡主身子還好好的,出了門就中毒了,陸家就擺脫不了關係,你們也別多想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日後多加小心謹慎就是了。”
“可是爲什麼太后娘娘沒有替祖母說話,反而懲罰了冷嬤嬤,還讓九王爺和瑯華郡主儘快成婚?”
陸璇的聲音有些悶,她今兒一早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還不小心失手打碎了一隻最喜歡的茶杯,實在想不通,不是說太后娘娘不喜歡宋婧嗎。
陸瑕低著頭看著水裡的魚兒,微不可見的嘆息。
元瑜看了眼陸璇,只怕最後一句纔是重點吧。
“太后娘娘是陸家女兒不假,可九王爺卻姓趙啊,是先帝之子。”
陸璇抿了抿脣,還沒理解元瑜的意思,陸瑕扭頭看了眼元瑜,撲通一聲,不慎將手裡的魚食落入水中,濺起了不小的水花,水下魚兒已經沸騰了。
陸璇和元瑜都看向了陸瑕。
陸瑕微微笑,“失態(tài)了,不過瑜表妹倒是看的通透。”
是啊,趙曦不姓陸,是先帝之子,先帝當初那樣防備陸家,趙曦又何曾不是一樣的呢,陸家死活與趙曦何干?
元瑜收回神色,“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這個旁觀者自然看得清了。”
陸瑕忽然有些心虛的不敢對上元瑜的神色,總覺得元瑜的眼神好像能夠看透自己的心裡,任何心思都瞞不過元瑜。
“瑜表姐有沒有喜歡的人?”陸璇忽然問。
元瑜的手頓住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搖了搖頭,“沒有,是我不允許自己對不該動心的人動心,那樣太辛苦。”
陸璇羨慕的看著元瑜可以無憂無慮,她心氣也高,只不過在看見趙曦的那一刻就已經瞬間瓦解了。
一眼注終身,腦子裡時時刻刻都是一張容顏。
“那將來呢?”陸瑕緊接著問。
元瑜撐著下頜,一隻手攥著茶杯笑瞇瞇的看著兩人,“自然也不會了,人雖好,卻不屬於我,與其痛苦掙扎一輩子倒不如狠下心腸,尋覓一個兩廂情願之人。”
“兩廂情願……”陸瑕喃喃著這四個字,然後笑了笑,“可若是還沒找到之前就已經動心了,又該如何呢?”
“不屬於自己的想也沒有用,越是想著惦記著,越是痛苦,不過只是一張皮囊罷了。”
陸瑕聽著陷入了沉默,良久纔看向了元瑜,“那日看得出瑜表妹和瑯華郡主很投緣,相談甚歡,在瑜表妹眼中瑯華郡主又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是啊,那日我也看見了,瑯華郡主從一進門就沒怎麼說話,唯獨和瑜表姐你聊得來。”
陸璇顯然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
元瑜瞇了瞇眼,翹起了紅脣,“她呀,是個極聰明的女子,也是九王爺心尖子上的人,從九王爺看婧妹妹的眼神就能看得出來。”
陸瑕和陸璇對視一眼,陸璇又問,“極聰明?可是我聽聞瑯華郡主在臨裳郡主沒有回來之前,是個性子懦弱,是個丫鬟都敢欺負的女子,若是身邊沒有臨裳郡主的指點,將來未必能在在九王府生存的下去。”
元瑜笑著搖了搖頭,“傳言只是傳言罷了,信不得,有時候生存需要僞裝去規(guī)避不必要的麻煩,臨裳郡主聰慧不假,但不足以改變一個人。”
真正改變宋婧的應該是趙曦纔對。
陸瑕聽明白了,“所以九王爺始終都不願意娶廖姑娘也是因爲瑯華郡主麼?”
廖家沒有出事之前,誰不知道廖飄瀅纔是趙曦心尖子上的女子,廖飄瀅沒出事之前,趙曦是她也不過如此。
難道是爲了等宋婧嗎?
“若真喜歡又何必讓一個弱女子成了衆(zhòng)人的靶子呢,自然是在背後偷偷護著了,廖飄瀅從始至終都是自作多情,九王爺對婧妹妹纔是呵護備至,剛賜婚不久就急著娶進府護著,這樣的感情,又有誰能插足的了?”
元瑜很有耐性的勸著,一些話雖然沒有明著說,但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懂。
因爲不在乎,所以可以任由衆(zhòng)人對廖飄瀅指指點點,即便是廖飄瀅狼狽不堪也無動於衷。
因爲在乎,所以宋婧不能受半點委屈,哪怕是宣王府乃至陸老夫人也不行,趙曦可以頂著壓力排除困難,娶了宋婧入府疼愛。
“成了九王妃,日後誰還敢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更別說拿輩份欺壓了。”陸瑕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