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歌 人心易變

皇帝將蛇妖安排在了自己寢殿的偏殿，囑咐宮女仔細侍奉。

蛇妖沒再莽撞抵抗皇帝，並非是趙易舒的緣由，只是她知道了他就是之前那個與自己共有一枚血玉玦的公子，反抗就變得似乎已經不能理直氣壯了。

蛇妖不知與皇帝如何相處，一徑沉默。

“宮裡的膳食可還合胃口？”

處理繁忙政務錯過午膳的皇帝，回寢殿第一件事竟是問她是否安好。蛇妖被觸及心事，對皇帝的心防都放下了，一瞬間原諒面前人所有的爲非作歹。

“你的宮女都那般貌美，爲何非要娶我？”

“我歡喜你，無論你相貌美醜，我不歡喜別人，無論她相貌美醜。懂麼？”

“趙易舒歡喜我，卻擔心我會毀了他的仕途。”

“我早就說過他非值得你託付終身之人。”

“可我歡喜他……”蛇妖不禁想起書生那些年在鳳棠樹下錚錚誓言，那時他風流倜儻，那時他面若冠玉，那時……

皇帝見她落淚，心疼至極，默然爲她擦拭眼角，不敢再言語。

夜裡皇帝見蛇妖懼冷，吩咐貼身的太監搬來了幾個火爐圍在牀榻四周，殿裡頓如暖春，蛇妖也多了幾分神采。

見蛇妖上榻入眠，皇帝也回了自己的主殿去梳洗。

待殿裡的燭火都明明滅滅暗下去後，蛇妖卻起身，觀望了一瞬殿外的人，設法遁地

往狀元府去。

蛇妖幾日不在府上，卻看見一般的景緻，好似自己只是多餘的。

隱隱約約看見後院還燈火通明，蛇妖隨即隱了身往那邊去。

庭院裡的亭子，石桌旁站著服侍酒菜的下人，坐著趙易舒和一位姑娘。

那姑娘面若桃花，對著趙易舒笑得婉轉動人。

蛇妖腳尖點在鳳棠新開的枝葉上，突地流了滿面的眼淚。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人會變，誓言會遺忘。天荒地老，滄海桑田，不過是戲文裡哄騙癡心兒女的謊話。

看了許久，蛇妖終於轉身往外走。

從院裡穿牆而過，卻被牆外路過的人看見，路人如同看了魔鬼一般咋咋呼呼地喊著“鬼啊——”跑走了。

蛇妖這纔想起來自己隱身術時限到了。

急忙遁地回了皇宮。

怕回去吵到宮女，便獨自躲在寢殿後的大樹上。

想著書生的負心，蛇妖傷悲，一面看不起自己的優柔寡斷，一面卻又期期艾艾放不下……

不久，寢殿裡卻喧鬧起來，似乎是皇帝沒見到她，隨即有太監宮女提著燈籠四處叫著阿棠姑娘。

蛇妖想起，那些宮人都是隨著皇帝喚她。

阿棠，阿棠。

一個太監眼尖發現蛇妖，稟報了皇帝。

蛇妖便見皇帝急急尋來。

那人還是褻衣著身，面容焦急。

“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的姓名。”蛇妖突然想起。

皇帝幾步飛身上樹，與蛇妖同坐在樹枝上。

“國姓夜，我名凜。”

“凜？是說你氣質冷清凌人麼？”

“大約是，先皇爲我取的。”

“我沒有父母，自小就是獨身一人。”

皇帝看她許久，一把將她拉入懷裡，摟抱著。

“寒夜不眠，來殿外做什麼？”

“若是你，你若歡喜一個姑娘，會歡喜到什麼時候去？”

“不知，但我想守著她一生一世……”

“人心易變，你也會變，往後就不定如何想了。”

“若是你，我便不會更改自己的諾言。”

“我想回去……”

“我不準。”

蛇妖掙扎出皇帝的懷抱，“我不歡喜你，你何苦執著？”

“狀元不歡喜你，你又爲何苦苦執著？”

“狗愛骨頭虎吃肉，兔子最愛胡蘿蔔。你要早日看破。”

“你知不知道，我最愛你裝神弄鬼，你原本就該調皮得不成樣子，你明明值得比他更好的人來寵愛你，你也沒參破。”

“世間姻緣皆是化來的，今世我與他的緣分說不定是我前世苦苦修來的，你又爲何不肯成全了我？”

皇帝終於認輸。

“……明日我送你回去。”

翌日皇帝便與蛇妖乘著馬車往狀元府去。

其實蛇妖起的心是，她與趙易舒道一聲別，便能安心回去碧落山了。

皇帝一路上都未言語，情緒有幾分愁。蛇妖也沉默。

臨到狀元府門口，宮人將蛇妖扶下馬車，蛇妖回首與皇帝道別，她想她若回了碧落山，興許再也無法與他再會了。

皇帝挑著簾子眸光深深望著蛇妖，望著望著，放下了簾子。

見皇帝的馬車去了頗遠，蛇妖轉身進了狀元府的大門。

一路有人給她行禮，喚她白姑娘。

直到遇見劉叔。

“聽說姑娘去了宮中……”

“劉叔，今日我是來道別的，我要回留溪鎮了。”

“爲何……”劉叔的表情有幾分怪異。

蛇妖想她去皇宮幾日，大約人人都道她早已不會迴轉了，而今卻突然說要回去故鄉。

“我在這京都過得不快活，所以想要回去，我的居所已經許久無人管理了，那是我的親人留給我的屋子……”蛇妖囉囉嗦嗦說了許多話，她早已將劉叔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你莫要怪少爺，他也是人在仕途，身不由己。”

“我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