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被丫環(huán)喚醒已是晨出。昨夜不知不覺竟在慕容楓的懷裡睡著了,連他何時帶她回到王府都不知。慕容楓早早便被宣進了宮,蘇紫月早膳過後便被二夫人喚了去。
被丫環(huán)領到了一處由假山植木環(huán)繞,居高而建的閒適亭宇裡。卻不見二夫人的影子,只有老王爺一人坐在紅木縷花的桌幾前,面前是一盤待人舉棋對弈的棋局。
蘇紫月福身行了禮,老王爺屏退了丫環(huán),笑著讓她坐下。
“假借二夫人之名,紫月姑娘不會怪老夫吧?”
或是已經(jīng)看出了蘇紫月的疑慮,老王爺出言作解釋。蘇紫月釋然一笑,恭謹說道:“當然不會,老王爺您如此客氣,讓紫月好惶恐!”
聽罷!老王爺朗聲大笑,如炬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棋盤上。
“你不是說要老夫教你棋術麼?一直也不見你來,今日不知你還是否願意向老夫討教呢?”
蘇紫月一聽神『色』猶自一緊,即刻離座下跪,請罪道:“蘇紫月並非有意欺瞞老王爺,還請老王爺恕罪。”沒有想到老王爺早已看出了她就是一個多月前來府的蘇子然,求教棋術也是那次談話的一個內(nèi)容,她都已快忘記了,老王爺居然還記得。
老王爺驚覺一跳,急忙叫她起來。老王爺雖有些『性』格豪放卻極爲喜歡溫文爾雅之輩,所以一見蘇子然纔會甚是歡喜。
“老夫像是那種粗蠻野夫蠻不講理的『性』格麼?紫月姑娘不必驚惶!”老王爺擡手示意她拿起面前的黑子,“老夫現(xiàn)在教你下棋如何?”
蘇紫月看著面前一盤錯『亂』複雜的棋局,她雖不懂,可棋盤上的黑白子之間儼然像是一盤殘局。不明白爲何老王爺要她舉棋開始,從何落子?又該落入何處?
見她猶豫不定,老王爺端起了一旁的茶盞,輕輕吹開茶漬啜了一口熱茶。說道:“這是我剛纔與二夫人下到一半的殘局,黑子只有兩處落子的機會,你隨意落下一處讓老夫爲你辯解!”
老王爺既然這樣說,蘇紫月只好胡『亂』將黑子放在了一處星位上。黑子剛落,老王爺手中的白子便落下,一口氣便提走了她的幾顆黑子,然後笑著叫她看現(xiàn)在的棋局!
她有些不知所云的看著棋盤上的黑子白子交錯縱橫,老王爺隨即點撥說“這不是棋局,是『迷』局——”
『迷』局?——蘇紫月一邊思索一邊轉(zhuǎn)著美目看著棋子,若有所思,她將黑子放在了唯一覺得有空缺的天元星位上。
驀然,一盤棋陣赫然在目!黑子被白子處處圍困,儼然走出了一步死棋。
“紫月姑娘,你真不打算做老爺子我的兒媳?”
老王爺突然親切的語氣,看似無關棋局的話題,頓時擾了蘇紫月的心。老王爺看似豪『性』大意,實則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呢!她擡起頭與老王爺正視,一面是老王爺如炬的目光,一面是蘇紫月閃爍不定的眼神。她的心裡很是矛盾,老王爺只是平靜的對她微笑著,也在等待她的答案。
面前有一個如此和藹的老爺子,讓從未好好享受過父愛的蘇紫月也渴望得到那份慈愛。她內(nèi)心是願意的,可是她卻不能——“恐怕很難……”
“難在何處?”老王爺剛一反詰,便又自問自答起來:“老夫知道了,你就是住在別院中那位姑娘吧!遇刺之事在朔陽傳的滿城風雨,盡人皆知。連皇上爲了你也斬殺了五名御醫(yī),還有那作『亂』行刺你的人也被他關於地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來皇上也十分青睞於你呢!”
蘇紫月默認不駁。
“如此看來,要你做我的兒媳就得從皇上手中搶了!”老王爺半玩笑半認真的大笑,如炬的目光又有幾分難以抵擋的銳『色』。
“老王爺擡愛了,若紫月有幸做了您的兒媳,那便是天賜恩惠!只是……不知道老王爺有沒有聽說過滄溟國使臣此行的來意?”
“老夫雖居深宅,對外面之事也是通曉甚多啊!朝賀之時,滄溟國太子爲爭舞姬之事暗中被人攛掇,我也聽說了。這次滄溟國使臣匆匆趕來北邑,無非也是爲你而來!”
原來老王爺什麼都知道!可他面不改『色』,絲毫不爲詫異!果真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磨礪如盾,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勢!!
“那老王爺您還能容我麼?”
如此禍水的女子,老王爺就是再喜歡就不用瞻前顧後了麼?蘇紫月深知這一點,就算沒有滄溟國的人來攪合,要與皇上抗衡也非易事!!
現(xiàn)在又來了個滄溟國,她百般思索,終於還是決定離開。
其實老王爺不找她,她也會自己來求見的。
“老王爺,紫月聽說朝廷正在籌備糧草軍餉,要運往南方邊境的作戰(zhàn)軍營是麼?”
“是……楓兒也正爲此事發(fā)愁呢!幽藍國蠻夷越發(fā)猖狂,連連侵犯邊境,擾的百姓不能得以安生。傲兒戰(zhàn)函求朝廷撥足糧草軍餉,以作長期備戰(zhàn)之用。”
老王爺?shù)哪樕辖K於有了一絲難掩的黯然,曾是將軍的他戎馬一生,深知打仗作戰(zhàn)的艱辛,苦難。出兵貴在神速,然而要在遙遠的邊境打一場持久戰(zhàn)役,對於士兵將領都是極大的精神意志磨練。
“爲何朝廷還未籌措齊備呢?”蘇紫月突然顯出了對戰(zhàn)事的好奇,深追細問起來。
“幾日之內(nèi)要籌足三百萬石糧草,談何容易?楓兒進宮正準備與皇上商議此事,邊陲十幾萬士兵都是老夫的舊部,急需這批軍糧。恐怕他們連除夕夜也未能好好的吃上一頓……”
看老王爺愛兵如子的疼惜模樣,蘇紫月的心裡也隱隱的酸澀起來。頓時又覺的有些羞愧,自己竟還想利用漕運糧草輜重的機會,混進船隊離開朔陽。等到了下游在借靠岸休息的機會逃之夭夭,此想法是不是太過卑劣了?
老王爺許是覺得說的太偏了,又轉(zhuǎn)回了話題,說道:“說了這麼多無關之事,紫月姑娘你還沒有回答老夫你願不願意嫁入靖王府呢?”
蘇紫月沒有想到老王爺還會再糾結此事,其中厲害關係他已知。莫非他決心要與皇上抗衡?就爲了她這個未來兒媳?
真是太過牽強的理由!她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讓老王爺如此溺愛。
在她猶豫彷徨之時,老王爺問起了她那個毓國公主身份之事,而她的回答依舊是否定的。至此,老王爺講出了一段極其久遠往事。——讓大『惑』不解的蘇紫月頓時恍然醒悟!
原來,在老王爺年少之時,那時他只不過是個軍中小卒。一次江邊戰(zhàn)役他傷在敵軍戟下,跌落江中,不知幾日之後被人從水中救起。救他之人便是當年毓國的皇后,淳于善煌的母后白嫿。那時的白嫿才十五歲,或是兩心相惜兩人互生愛慕。可惜當時的白嫿已經(jīng)是毓國太子妃的內(nèi)定人選,她不得忤逆王命,老王爺傷好之後無奈離開了毓國回到了戰(zhàn)場。從此以後他只有暗暗緬懷那段溫情,後來有了大夫人與二夫人,他也漸漸藏匿起了那份心思。毓國被滅,他唯有黯然傷神。
直到他看到了蘇紫月第一眼,便有種相見恨晚之感!——那時她是以蘇子然的身份出現(xiàn),真是像極了當年的白嫿。這次她再來到王府,變成了蘇紫月,老王爺見她如見當年的白嫿一般,欣喜不已。雖然她們之間沒有瓜葛,卻睹人思舊,愛屋及烏。故而,他才一定要蘇紫月做他慕容家的兒媳!
老王爺?shù)恼Z氣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蘇紫月想反駁也無從說起。老王爺還開玩笑的說:“老夫已經(jīng)準備好了要與皇上爭奪這顆掌中之寶了!至於滄溟國的無理取鬧,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這之後,老王爺又將思緒帶回到了棋盤上,重新教紫月走了一步化險爲夷,起死回生的活棋。
他自己起了棋名叫——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