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梨緊張地注視著三人交手,站在曲清遠身後。她不會武功,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曲清遠雙腿殘疾,縱然過去會武功,如今卻也難以應戰。
葉裴風和莫弘軒兩人,一左一右,瑛姑被夾在中間。但她一人應對兩人,卻並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吃力。反倒是側面的葉裴風,手中無鋒劍在微微顫抖。
雖然葉棠梨沒什麼功夫,但好歹也算是學過一些。加上高故教她的踏雲步法,對武功數路她還是有不少了解。只不過,眼前三人所使用的招數,除了葉裴風的,其餘兩人的都讓她看得很是疑惑,基本看不懂。
葉裴風用的北辰中規中矩的披星劍法,棠梨以前也見到過一招半式,曾經在書籍上看到過全套。不過,她只知道招式,並不清楚心法。
至於莫弘軒和瑛姑,兩人所使用的招式,看起來,卻是有幾分相似。但是,瑛姑的招式偏向於陰柔,卻帶著狠戾。而莫弘軒的招式更顯陽剛,有幾分手下留情的味道。
“前輩,你想想辦法啊。”
看到三人膠著不下,一時間也難以分出勝負,葉棠梨焦慮地對輪椅上的人說道。若是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好辦法。何況,葉裴風的功夫,明顯在他們兩人之下。也不知莫弘軒與瑛姑,究竟誰要技高一籌。
之前聽到他們關於瑛姑的評價,葉棠梨已經隱約感受到,那個女子不是個簡單人物。此次她不帶面紗,將真容展示在他們面前,反而更讓她擔心。
通常情況下,像她這樣曾經受過傷容貌被毀的女子,又有絕世武功,當真見過其真正面目的人怕是沒有幾個。如今她主動給他們看,怕是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嗯,我覺得,淡瑛的這套功夫,有幾分眼熟。”熟料,曲清遠卻是不慌不忙地說道,指著瑛姑道,“這一招,像是凌霄攬勝第三式。”
葉棠梨嘴角抽了抽,有幾分汗顏地掃了他一眼:莫非這位前輩是個武癡?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談論對方的招式?
“那又如何?前輩可是有應對之策?”轉念一想,她忽而又想到了什麼,趕緊問了一句。
誰知曲清遠卻是一搖頭:“本派曾經將這套招式來回研究過數十年,卻終究沒有找出破解之法。想必,中原武林,也沒有什麼人能夠破解。看那淡瑛施展的熟練程度,練習此套功夫,至少有十年之久了。”
聽到他這席話,葉棠梨又是一驚:“那,我們豈不是沒有勝算了?”
“未知。”曲清遠摸著一把鬍鬚,目不轉睛地盯著爭鬥的三人,帶著幾分神秘道,“天下並沒有什麼完美無缺的功夫,就算是這凌霄攬勝二十八式,也總有它不足的地方。”
葉棠梨聽得,卻是急了,跺了跺腳道:“前輩!現在情況緊急,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她突然發現,眼前這個曲清遠,似乎根本不太在乎自己的死活,當然就更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了。因此,就算今日他們四人統統被瑛姑殺了,他估計臨死也還是那副雲淡風麼的模樣,說著不關緊要的風涼話。
唉,母后和君師叔,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奇怪的師父呢?
她在心中暗自嘀咕,一邊咒罵一邊抓耳撓腮,想要找個逃脫的辦法。畢竟,這麼鬥下去,就算僥倖不被瑛姑殺死,多半也是兩敗俱傷。這情況,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正在她萬分著急的時候,忽聽得密道入口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還不止一人。爭鬥的三人也有所察覺,對入口處的人都保持著警惕。
忽而,一隻老鷹率先飛了過來,直奔葉棠梨而去。
“小五!”葉棠梨看到它,頓時欣喜地叫道,再朝密道入口望去,便見十幾個黑影一躍而出,眨眼間便把中間爭鬥的三人包圍起來。
瑛姑對準葉裴風的無鋒劍,一掌而出,將他生生逼退。莫弘軒趁機攻其後背,瑛姑卻是突然彎下身子,向後擡腿,生生擋住他的進攻。腳上再一用力,手上銀針射出,兩廂齊發,將他逼退開去。
衆影衛立刻上前,虎視眈眈地對著瑛姑。無霜與她四目相對,渾身都散發著駭人的殺氣。
“當日在虛雲山,我沒能打過你,是自己本事不到家。可今日,我便要向你一一討回來。”他那雙黑亮的眸子死死盯著瑛姑,語氣冰冷駭人,幾乎能夠把人給凍僵。
葉棠梨趕緊上前扶住葉裴風,關切道:“你沒事吧?”
葉裴風無鋒劍撐在地上,搖搖頭,擦去嘴角血跡,站起身來。
“哼,以多欺少麼?”中間的淡瑛掃視一圈,反而冷笑問道,“葉蕭遠呢,他怎麼不自己來?想要跟我搶曲清遠的命,就憑你們幾個,只怕是還不夠格。”
她的話音剛落,入口處卻是傳來一陣掌聲。
緊接著傳來一個男子霸道的聲音:“好大的口氣。”
葉棠梨心中一跳,暗自思忖:“父皇?他怎麼來了?難道,我們私自逃出宮去,尋找月到風來閣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葉蕭遠慢慢從昏暗中走了出來,他的身後,卻還跟著一人,白衣道袍,乃是玄夜。
“徒兒參見師父。”葉裴風見狀,趕緊上前行禮。
玄夜快速靠近他,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兩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替他把脈,卻是轉而對葉棠梨道:“七公主受驚了。”
“額,我沒事。”葉棠梨擦了擦額頭的汗珠,趕緊答道。不知爲何,這次見到玄夜真人,她總覺得對方有些敵意,感覺有點嚇人。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神秘和敵對感,讓葉棠梨有點害怕。她不知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想太多了,還是因爲對玄夜敬畏,甚至搞不清楚這種感覺是真是假了。
她記得,以前見到玄夜真人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對方總是顯得和藹可親,眉目之間,帶著長者的溫存。
從長寧返回之後,似乎他們都有點改變。葉蕭遠也不像過去那麼貼心容易親近了,連玄夜真人也變得有幾分怪異了。但要具體說,他們哪裡怪異不對,葉棠梨又覺得完全說不上來。這只是她的一種感覺,而且這種感覺連她自己都不能確定。
因此,她將這件事情一直壓在心底,連葉裴風都沒有告訴。畢竟,玄夜真人怎麼說,都是他的師父。她不想因爲自己的一點直覺,讓葉裴風覺得她是個多疑的女人。更何況,懷疑的對象,還是他最尊敬的人。
“參見父皇。”葉棠梨對著旁邊的人福了福身子,“父皇您怎麼來了?”
“棠兒,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夠瞞著朕,單獨行動呢!”葉蕭遠卻是皺了皺眉,冷了語氣,質問道,“你可知道,淡瑛那可是活了三百年的怪物。你若一個不小心,將曲掌門給弄丟了,那你母后的性命,豈不是沒救了?”
“三……三百年!”葉棠梨倒抽一口氣,滿臉不可置信。
就連旁邊的葉裴風,也覺得不可思議。
曲清遠似乎從中聽出了什麼端倪,憤憤道:“三百年,剛剛好,想不到,居然會是你這個叛徒!”
莫弘軒站在旁邊,注視著瑛姑,臉上帶著懷疑,還有一絲同情。
“三百年前,你判出萬花門,私自偷了祖師的兩顆長生不老藥,與那盜賊私奔。按照門規,就該囚禁在鐵籠之中,拋入大海餵魚!”曲清遠一手拍在輪椅上,發出赫然響聲,震得衆人渾身一顫。
葉棠梨忍不住扭頭忘了他一眼:他不是雙腿被廢,失了武功麼,這一掌,怕是手掌心都給拍疼了吧?
“哼,唐謹之的情報機構,果然厲害。”淡瑛卻是冷笑,“想不到連這個都能查出來。”
“姑娘過獎了。”聽得她的聲音,唐謹之也不再隱藏,從外面走了進來,對她拱了拱手,“若非因爲盜王之王突然出現,在下也不會聯想到當年的事情。”
說罷,他對著葉蕭遠行了禮,退到玄夜身後,沉默地註釋著眼前的女子。
葉棠梨蹙了蹙眉,想不到,原來他們都知道了!七公主這位外公,還當真是個厲害角色。不過能夠在宰相這個位子上坐了那麼多年都不倒,的確厲害。何況,她還聽說過,當初若非有唐家幫忙,如今坐在龍椅上的,就不是葉蕭遠了。
“你就不要再掙扎了。”葉蕭遠雙手負於身後,今日穿了一身便服,卻也擋不住他身上的霸氣,“朕已經查到耿清落腳的地方,閔瑞王此刻,應該也與楚王一起,將舒格小姐帶回後宮了。若你能夠悔改認罪,朕可以饒你不死。”
室內氣氛甚是凝重,衆人都沉默不語,等待著瑛姑開口回答。只是,她卻遲遲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注視著葉蕭遠,臉上表情怪異。那本就殘缺的一張臉,如今看起
來,更是嚇人。
“哈哈哈!”突然,她仰天大笑,肆無忌憚,“葉蕭遠,算你贏了!可是,你這一輩子,卻永遠別想再見到你女兒!”
“你什麼意思!”葉蕭遠攥拳,憤怒道,“你對棠兒做了什麼!”
他說著,將葉棠梨護在身後,滿臉緊張。葉裴風聽到她的話,亦是擔心,手中的無鋒劍,又緊了緊。
旁邊的莫弘軒,眉頭擰成一團,掌心全是汗,隨時準備出手,想要與她玉石俱焚。
“軒兒,你過來。”曲清遠卻是一眼看穿了自己徒弟的心思,打叉說了一句,招手示意莫弘軒到他身邊去。
“哼,唐丞相的消息那麼靈通,十多年了,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外孫女麼?”瑛姑卻是嘲諷道,眼中笑意更甚,“皇上怕是還不知道吧,這件事情茲事體大,唐丞相手中沒有任何證據,所以不敢輕易上奏。當年的那張字條,丞相可還收著?”
葉蕭遠擰眉,目光犀利地盯著前面的瑛姑。葉棠梨卻覺得,他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盯著自己森然可怖。她忍不住微微回頭去看唐謹之,對方亦微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卻看到雙手攥拳,亦不好過。
“說!你的話,到底什麼意思!”葉蕭遠突然震怒道,聲音大得驚人,帶著渾厚的內力。
葉棠梨趕緊伸出雙手捂住耳朵,感覺頭痛欲裂。
瑛姑卻是仰頭,大笑連連,突然笑聲停止,半張臉上的表情都僵硬了。她緩緩低下頭,緩緩擡起頭,目光不可思議地盯著莫弘軒,擡手指著他。
“你居然……破解了我的……護體罡氣。”
衆人這才發現,她的咽喉處,有一枚細小的銀針。不偏不倚,正好刺在她的要害處。
突然,中央的地板一聲脆響,瑛姑腳下的地面陡然破開。她整個人,猛然掉落下去。剎那,不待衆人反應過來,那地板又恢復如初,看不大絲毫痕跡。
“什麼人!”葉蕭遠厲喝一聲,衆人大氣不敢出一個,四周分外安靜,什麼都聽不到。
“他們已經走了。”良久,曲清遠幽幽開口說了句,“皇上也請回吧。”
說罷,轉動輪椅,背過身去。
“你這密室裡的機關,你不是最清楚的?還不打開!”葉蕭遠卻不肯罷休,又指著莫弘軒道,“剛剛爲何出手!莫非,你們和她是一夥的!”
“皇上,那位是墨文齋齋主。”後面的唐謹之卻是上前一步,對著葉蕭遠低聲說了句,“昨日微臣突然接到密報,他突然北上到臨安了。”
葉蕭遠眼中閃過疑惑,將莫弘軒上下打量一番。一身墨袍,把他整個人襯托地越發沉穩,長髮披肩,看起來與當年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曲前輩,朕這次來,是想請您出山,給皇后治病的。”葉蕭遠壓制住之前的怒火,對曲清遠拱了拱手道,“皇后心中牽掛於您,君梓言亦是。”
聽到他提及自己徒弟的名字,曲清遠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片刻卻是揹著葉蕭遠擺手。
“恕草民愛莫能助,皇上還是請回吧。”
“師父。”旁邊的莫弘軒聽到這番話,卻是皺了皺眉,勸了一句,“師妹和師弟……”
葉蕭遠緩步上前,卻是從袖中取出一個玩偶,遞了過去。曲清遠一見那東西,臉上激動之色溢於言表,雙手顫抖著接過來,捧在心口處,老淚縱橫。
“柔兒,她,想見我?”他聲音顫抖,語氣帶著苦澀,問了一句。
“想,這十多年來,一直想。”葉蕭遠回答道,卻是沒有了往日帝王的霸氣,反倒多出十分的柔情來。
曲清遠將那玩偶捧在手心,表情十分糾結。
“跟朕回去吧,梓言找了你十五年,卻一直杳無音訊。我們都以爲,你不在人世了。”葉蕭遠嚐嚐嘆口氣,話語中帶著無盡的滄桑感,“這塊玉佩,你可曾還記得?”
他說著額,將腰間的玉佩遞過去。
曲清遠面色凝重:“攝魂血玉。”
“他已經去世多年了。”葉蕭遠喃喃道,“朕還記得臨終前,他把玉佩交給朕,要朕好好保管。說是,有救命之用。如今,朕拿著這玉佩來尋你,你可還會履行當初的承諾?”
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方纔聽得曲清遠開口:“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