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牢出來之後,那領頭的禁衛軍並沒有將葉棠梨送回圍龍屋。他將其他的禁衛軍分別派了出去,單獨領著她,沿著地下密道左拐右繞前行。
“還有一個人,想要見葉姑娘一面。”那侍衛走在前面,淡淡說了句。
“什麼人?”葉棠梨撇嘴,“我可以不去嗎?”
從見到無霜開始,她便對這個組織產生了一種恐懼。根據目前她所知道的來看,這些人馬,只怕不是皇家的人。倘若真的是,怎麼會將無霜關起來?而且看無霜身上的傷疤,明顯是受過酷刑。對方怕是想要從他口中,知道什麼。
作爲一個影衛,能夠從他口中得知的,不是與影衛組織有關的事情,便是與皇上有關的信息。如此一聯想,不難猜測,對方的目的,恐怕真的是葉蕭遠。
因此,葉棠梨不敢再有絲毫大意。此人將其他的禁衛軍派遣開去,與自己單獨相處,看樣子,並不像那個尊者交代給他的任務。如今敵友莫辨,她心中完全沒底,也不知被帶著去見什麼人。
“姑娘去了,自然知曉。”
一句回答之後,再無他話,根本不容葉棠梨抗議。
密道內只有他們兩人,除了腳步聲和呼吸聲,顯得格外安靜,葉棠梨忍不住問道:“侍衛大哥,你們尊者,究竟是什麼人啊?”
沉默,毫無反應,除了腳步聲,依舊只剩她一人的呼吸聲。
葉棠梨頓覺有幾分怒意,擰了擰眉,仍固執開口道:“侍衛大哥,我看你們這地下阡陌縱橫,道路完全不壓於地上,怕是開鑿了很多年才修好的吧?”
前面的侍衛仍舊不語,默默擡腳邁著步子,不說一個字。
“侍衛大哥,你哪怕吱一聲,也是好的啊。”葉棠梨跺了跺腳,“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安靜。這地方太過安靜了,感覺陰森森的。等一下要是我被嚇到了,雙腿一軟,便走不動了。要是我走不動了,那咱們就得耽擱時間。一耽擱時間,這要去見的人,指不定就錯過時辰見不到了。”
她噼裡啪啦說個沒完沒了,密道內頓時嘈雜起來。雖然只有她一個人絮絮叨叨,但對於前面那位長期接受嚴格訓練的侍衛來說,這嘈雜聲簡直令人發狂。
葉棠梨早已注意到,他們這些禁衛軍,每一個都戴著銀色面具,上面卻有細微的詫異。普通的侍衛並無任何裝飾,但官階高一些的,比如前面領路的這個人,銀色面具的右側,有雕花。前面這人的面具上,雕的是一朵夜蘭。而她記得,那個玄衣人的黃金面具上,雕的是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
對於這種雕花,她倒是頗爲好奇。一般來說,只有女子纔會喜歡用花朵來裝飾東西。可這些禁衛軍,還有那玄衣人,都是男子。整個組織嚴密有致,訓練有素,裡面的人看起來,也並非什麼娘娘腔或者斷袖之徒,爲何會喜歡用花朵來做裝飾物,這確實讓人有些匪夷所思。
“姑娘,請不要爲難在下。”
果不其然,在葉棠梨唸叨了不久,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腳步,不耐煩地阻止道。
葉棠梨嘴角微微揚起,仍舊裝出可憐的語氣:“侍衛大哥,那你與我說說,你們尊者,有什麼故事沒有?”
“我們再不快走,只怕姑娘以後會後悔。”侍衛卻不願接茬兒,仍舊正經地說了句,擡腳快步往前,“這密道里,每隔一段距離,都有收音孔。姑娘若再繼續說下去,不到一盞茶功夫,便會見到尊者。至於究竟要見誰,姑娘自己看著辦吧。”
看著他帶幾分怒意往前急匆匆走開,葉棠梨趕緊跟了上去。
就憑對方剛剛的幾句話,她心中已經瞭然。此人只怕與那尊者等人,並非同一陣營的。若是敵人,他必定不會說密道內有收音孔,更不會間接告訴她,眼下去見的人,不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尊者。
心中有了底之後,
葉棠梨也不再多問。反正也問不出任何結果,便如他所言,去見了,自然就知道了。
兩人在密道內,足足走了快一盞茶的功夫,最後終於停在一串向下的石階前。
“姑娘,此處石階光滑且頗陡,切記小心。”那侍衛等在石階前,對葉棠梨叮囑一句,便先一步往下走了去。
葉棠梨蹙眉,究竟是關押了什麼人,以至於從地上往下,走了這麼遠,又還要再往下。這個地下城市,到底有多大?感覺一層又一層,像極了十八層地獄那種陰森的感覺。
她左右查看片刻,忍不住雙手抱著自己的胳膊來回搓揉片刻,小心跟了上去。剛剛踏上石階,便感覺渾身一寒,忍不住顫抖起來。腳下的,哪裡是石階,根本就是冰塊!
整條長臺階,只在最末端隱約看到有火光,昏昏暗暗,根本看不清楚。周圍的石壁,如今似乎也泛起了寒氣,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阿嚏!”葉棠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抱著胳膊的手又緊了幾分。
前面的侍衛頓了頓,回頭望了她一眼,仍舊什麼都沒說。葉棠梨皺了皺眉,趕緊跨上幾步,跟了上去。
兩人沿著長臺階,走到終端出口處,方纔感到稍微明亮了些。火光之中,隱約可見一間牢房。只是,與一般的鐵欄牢獄不同,那牢房整個都是用鐵鎖編制而成的。縱橫交錯的鎖鏈,將牢房密密麻麻地封鎖了起來。
牢房空間不大,依稀可見裡面躺著個人,因爲鐵鏈太過繁密,看不清裡面那人的容貌。
“姑娘,到了。”那侍衛低低說了聲,便退到一側,示意葉棠梨上前。
葉棠梨朝他點了點頭,小心走上去,立刻趕到一股寒意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
這一聲響,倒是將裡面的人驚動了。
“公主來了?”裡面的人輕聲問了句。
“彌嵩道長?”葉棠梨瞪了瞪眼,有些不可思議地往裡面看去。鐵鏈像是絲綢一般,密密交織成一張大網,將整個牢房包裹。她只能從其中的縫隙望過去,看到一個身著玄衣的人,胸前繡著的那隻饕餮,依稀模糊。
“你終於來了。”彌嵩長噓一口氣,“公主,我有幾件要緊事,一定要親口對你說。”
“我?”葉棠梨皺眉,心中疑惑,“道長有何事,要與我說?”
“他們抓了太子殿下!”彌嵩仍舊被困在中央,他的身子稍微移動,便聽到鐵鏈嘩啦的響聲。
葉棠梨雖然看不清楚,但能聽出,他定是被鐵鎖困住了。
聽到這話,她不禁大驚失色:“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在哪裡?道長,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把我們抓起來?”
“此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彌嵩微微搖頭,有幾分無奈道,“公主,如今能救太子殿下的,怕是隻有你了。”
“道長,究竟發生了何事?你告訴我,若是棠梨能夠有辦法,一定會救太子哥哥的。”葉棠梨急切道,雖然不知他爲何突然與自己說這些,但對葉裴卿的擔憂,讓她十萬火急地想要知道,如今的情況。
一直呆在那圍龍屋內,也不是個辦法。他們必須想辦法摸清楚對方的一切,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可眼下,對方似乎對他們知根知底,他們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他們想要利用太子,要挾皇上。”彌嵩說著,又傳來一陣鐵鎖晃動的響聲,他似乎動了動步子,想要靠近葉棠梨。只是渾身都被鐵鏈捆綁,根本移不開身子。
“他們,莫非是想要造反?”葉棠梨微驚,但心中早已猜到過這種情況。
圍龍屋,圍者,困也;龍者,天子也。若非是有叛逆之心,何必要在北方長寧平坦的土地上,修築這種異族外邦的房屋?如今對方能夠坦然讓他們住在地面,只怕是一切早已準備就緒,只欠東風了。
不過,她還不清楚,那欠缺的東方,究竟是什麼人。
聽了彌嵩的話,只怕那東方,便是太子了。
倘若皇上知道太子有難,被困於此,必定會想辦法營救。對方一定會向皇上暗中送出消息,只要皇上獨自一人前來,以命易命。如果還帶著其他的人,便以太子性命爲威脅。皇上真的來了,即便帶上影衛,看此處如此詭異的佈局,加上他們早有準備,多半都是有來無返了。
“是的。”彌嵩亦肯定道,“不過,我現在,並不清楚他們上面是什麼人。”
“你都不知道?”葉棠梨有些懷疑道,“彌嵩道長爲何要幫我們?”
“實不相瞞,唐丞相曾經救過在下一命。”彌嵩解釋道,“當年我叛出師門,走投無路,是唐丞相救了我。如今我前往長寧,一來是想要找到玉顏白菊,二來,也是擔心太子。太子和那個宮女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當日鄭尚書上朝途中,路徑丞相府被刺,兩人因此耽擱,均爲上早朝。此事只怕是對方早就安排好的,故意阻攔兩位大人。”
“嗯,後來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葉棠梨點頭,表示贊同。
“丞相於在下有救命之恩,他隨不開口,但我心中也清楚。太子畢竟是他的外孫,況且,太子是個仁義之人。我晉軒的未來,若是交到他手中,最起碼不會民不聊生。”彌嵩停了停,繼續說道,“此番我一來爲報丞相救命之恩,二來也算是爲天下蒼生盡一點綿薄之力。江山社稷,倘若落入閔瑞王手中,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你爲何這麼說?”葉棠梨聽到最後,卻忍不住詢問,“大皇兄爲人耿介,雖然有些風流,但並不像外界傳言那般一無是處。”
彌嵩卻是搖搖頭:“公主,日久見人心。我早已發現,公主是個有緣人,若是沒有絲毫感覺,爲何對王爺的態度與對太子不同?”
“你是指?”葉棠梨越聽越迷糊,不太明白他的話。
“從那日在巴林門口的花轎中開始,我便發現,公主與我,乃是同道中人。當日我故意使出七道符,而公主明顯有所感知,雖然沒有說過,但想必心中是有數的吧。”彌嵩也不再有絲毫隱瞞,“你我同樣修行過陰陽冥術,公主身份雖然尊貴,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你,你居然能看出來!”葉棠梨大驚,當日她的確有所感覺。但自始至終,彌嵩都不曾與她言語半句,她只當是自己弄錯了。本來在流漓谷內,她學藝不精,也不敢妄做斷論。
“公主,恕我直言,你貴爲公主,還是離這等邪魅之術遠一些的好。”彌嵩卻換了勸慰的口吻,“我不知道公主爲何會染上這等術法。不過,公主身份高貴,又是女兒身,不如趁著現在,尚未深陷,早些抽身。免得像我這般,最後落得被逐出師門,無處容身的下場。”
葉棠梨心中咯噔一下,不禁泛起一股明明的滄桑無奈之感。眼前的人若是知道,在許多年後,陰陽冥術作爲上乘術法被衆多人追逐學習,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如今的晉軒,陰陽冥術被視爲與蠱毒一般的禁術。不過,蠱術在焉耆卻得到了良好的發展,只是蠱毒不準備隨意使用罷了。而陰陽冥術,卻被視爲採陰補陽助鬼魂修行的歪門邪道,人人得而誅之,人人提及變色,更別說修行了。
她在心中嘆口氣,原來,這彌嵩道長,是因爲暗中修行陰陽冥術,才被逐出師門的。如此說來,那玄衣尊者,很大的可能便是他的師父或者師叔了?
“敢問道長,原本師出何門何派?”葉棠梨進而問道。
“我?我如今,已然無門無派了。”彌嵩忽而仰頭,慘笑兩聲,“當年入的,乃是紫陽宮。可惜,如今已無我的容身之地了。”
“紫陽宮。”葉棠梨將這三個字,在心中反覆默唸了好幾遍。難道,那玄衣人,便是紫陽宮的宮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