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戴好了帷帽,心裡有些痠痛,最後她還是說出事情的原委。
“殿下,你還記得你身上的封印嗎?”
宮爵下意識看了看自己鎖骨處的印記,他相信阿黛說的封印就是這個。
“殿下身上的封印其實是沒有完成的。”
宮爵愕然地問:“什麼叫沒有完成?我並沒感覺到異樣?”
“當年我父親在給殿下設下封印的時候纔剛成爲神殿大祭司不久,他的法力修爲無法完全把殿下體內的東西封印,所以他便想到了把自己作爲陣眼來維持封印不被衝破。可後來殿下被禹國皇帝帶走,父親作爲陣眼消耗過多元神爲代價才能繼續維持封印正常,不過才三年的時間父親的身體就迅速衰竭。”
“有一天下著大雨,父親把我帶到了這裡,哭著跟我道歉了許久,我當時不過十三歲並不明白父親爲何如此。之後父親便將他的法力傳給了我,他知道我擁有預知天賦,便連同殿下身上封印的陣眼也轉移到我身上來。”
“在父親覺醒我預知天賦的時候,我的雙眼像是被利刃刺穿一般痛苦,而後我失明瞭。至今我都還記得當時撕心裂肺的的疼痛,我跪在他的面前苦苦求他不要這麼對我。”
“他卻說我是爲了他接管懸星閣纔出生的,而我這一生都要爲了殿下活著。”
阿黛笑了起來,宮爵能聽得出她笑聲裡的苦澀。
“我之前根本就沒有來過這,竟不知道父親在這三年時間學習了懸星閣的禁術,他把陣眼轉移到我身上的同時利用這片海作爲我與殿下身上陣法連接的支點,這樣即使殿下人在禹國,我們之間有了海域的連接也變得近在咫尺。”
“父親覺醒我的天賦不過是爲了讓我的力量相互制衡,以便維持陣法消耗的壽元在我與陣法之間來回循環,可他不知道這讓我再也無法長大。”
“我當時太痛苦了暈厥過去,醒來之後父親已經耗盡元神去世了。我便只能一個人呆在這裡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在適應失明的那段時間找到了一卷秘術,我終於又能看見了,可是我的臉上卻生出了咒紋。我害怕別人看見我這副恐怖的面容,無論去哪我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纔敢出去。” шшш ⊙ttКan ⊙¢○
“這既然是咒術,那一定有辦法可以破解的是嗎?”
“哈哈……”阿黛又一次笑了起來,這次笑聲中有些怨氣,“懸星閣擁有諸多秘術,身爲大祭司我能掌握天下人的命運,卻唯獨我自己的命運一片黑暗。”
“殿下身上的封印若是完全毀壞,我自是能全身而退,像正常人一樣生老病死。”阿黛沉思片刻,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說,“可即便我能從封印中解脫,我用的是懸星閣最古老的禁術無法逆轉,我還是無法正大光明地出現在世人面前,故而我也早已不再奢望。”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能讓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如果是因爲我讓你一輩子活在痛苦當中那我真的太自私了。”
“沒有用的,懸星閣的禁術我都找遍了沒有辦法洗掉我臉上的咒紋。我也曾想過去死,可是我不能這麼做,殿下身上的封印關係千萬人生死,我的使命便是保護好封印在殿下有生之年都不被毀壞。”
宮爵苦笑著說:“從我記事起我就發現父皇因爲我身上有封印這事一直不喜歡我,把我一個丟在兮霜庭從來都不會來看我一眼,也許正是這個封印他又再次把我丟到了禹國讓我自生自滅。”
“原本我以爲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塊能夠讓邪祟不近我身的印記,可是現在你卻說我身上的封印事關千萬人生死,而我竟然不知道這裡封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殿下因皇室血脈繼承了血瞳詛咒,出生時正值血月當空,體內聚集了一股強大的破壞力,一旦覺醒可以完全吞噬殿下的意識而成魔,所以父親只能將殿下身上的力量封印起來。”
阿黛嘆了口氣說:“這世界上的任何封印都有失效的時候,隨著封印時間越久越脆弱,殿下的封印一年前受到外力的攻擊出現了裂痕,之後不久封印的力量失控。幸好我在修復封印時有人助我才能成功修復,我想當時幫助我修復殿下封印的人應該就是影赫。”
宮爵陷入片刻沉思,他想起來在逃離禹國的時候被幽塵長老攔截,是封印自發爲他擋下攻擊,可是他體內的力量失控以及影赫爲他修復封印的事情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想到在天穹鏡海外被妖王捉住景木身死的景象,也想到了他醒過來時看到影赫全身是血,幾乎無法維持人身虛弱的樣子,他忽然脫口而出:“難道在天穹鏡海是我把影赫打傷的?”
“殿下體內的力量已經跟隨你多年,與你的血肉早已融爲一體,即便哪天殿下的封印被毀了,只要殿下的意志力堅定便可以掌控這股力量爲你所用,然而殿下的天命我也無法參透,是福是禍都是變數。”
宮爵不敢去想控制身體內潛藏的力量,一想到影赫被他傷成那副模樣心裡就犯怵。知曉了自己身上封印的原委心裡並不覺得舒坦,他現在反而越來越擔心哪一天封印被毀自己又會殺害多少人。
想起阿黛說自己被傀儡符控制時刺傷了影赫,心裡免不了會擔心,從懸星閣出來後他便回到了兮霜庭,可是未曾見到影赫身影。
柒恆見宮爵回來後四處翻找,他把宮爵拉住問道:“殿下,你到底在找什麼?”
“影赫回來了嗎?你看見他了嗎?”
“沒有,之前影赫公子說殿下約他見面興高采烈地就出門了,難道殿下沒見著他嗎?”
“一定是我說了什麼過分的話他才離開的。”
宮爵一拳打在門框上,手指有幾根都破皮流血了。
宮爵隨即拿起劍出門朝茗蘭軒走去,柒恆從未見過宮爵如此殺氣騰騰的樣子,深怕宮爵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來匆匆地跟了上去。
茗蘭軒內宮爍在若無其事地喝茶看書,聽見聲音便從椅子上起身查看,卻不想宮爵進門就劍指宮爍喉頭憤憤地問:“你爲什麼要對我使用傀儡符?”
柒恆見到宮爵劍指宮爍臉都嚇得鐵青,急忙上前想要把宮爵握劍的手時候回來,怎奈柒恆使勁往回拉都紋絲不動。
“皇兄,你到底說的是什麼,我沒聽懂?”
“都這個時候就別在演戲了,昨夜回宮路上你假裝摔倒實際上就是在我身上用了傀儡符,你到底利用我的跟影赫說了什麼,爲什麼你還要利用我刺傷他?”
“呵呵……”宮爍笑了起來,“沒錯,是我在皇兄身上放了傀儡符,也是我進入了皇兄的意識對影赫羞辱一番並刺傷了他。”
“你真是可惡!”宮爵的手顫抖著,他很想一劍刺穿宮爍的喉嚨,但他又不能這麼做,盛怒之下一劍劈碎了旁邊的桌子。
“瞧瞧皇兄你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我小的時候母后就常常在我耳邊唸叨皇兄是多麼懂事的孩子,要我向皇兄一樣乖巧懂事。父皇雖然疼我卻也是從小就在嚴格訓練我,他們這樣做就是想把我變成第二個你。”
“宮爵是誰啊我當時並不知道,在你未回到雪國之前我都以爲你只是他們幻想出來的名字,因爲整個皇宮除了父皇母后沒人會跟我說起這個名字,他們把一個不存在的人的樣子強加到我這個活生生的人身上,所以我一直都很討厭你。”
“後來我慢慢長大才知道宮爵原來是我的哥哥,是雪國百姓心中的英雄,我以爲你在禹國杳無音信也許早已變成一具枯骨,我心裡還有些許安慰。可你偏偏完好無缺地回來了,我開始還在擔心皇兄回來了父皇會不會就不重視我了,哈哈……後來我才知道父皇他只是看中了是皇兄你的才能而你這個人在他心裡早就不存在了,爲了雪國百姓,爲了至高無上的皇權,你就是一顆可以隨時丟棄的棋子。”
“多麼可悲啊,我現在已經遠遠超越了你在父皇母后心裡的位置,你卻在臭名昭著的路上越走越遠,我想想就興奮不已。”
“別給我說這些沒用的,你要怨我恨我都無所謂,你大可以光明正大來對付我,可你爲何要在我身上使用傀儡符?”
“皇兄,你怎麼到現在還想不明白,你以爲我要對付的是你?”
宮爍又仰頭大笑,像是小孩子贏了遊戲得到獎賞一般,“錯啦,皇兄畢竟是父皇的骨肉,又怎麼會想要害你。”
宮爵頓時醒悟:“父皇是要對付影赫?”
“不然你以爲父皇將佟瑾帶入皇宮難道真的是像謠言說的父皇想要封她妃子不成,早在父皇見到佟瑾時就已經知道佟瑾是妖的身份,之所以父皇會把她帶進皇宮也是想借佟瑾的手除掉影赫。”
“原來這一切都是父皇在背後布的局。”宮爵想不到宮梓奕爲了離間他跟影赫的關係竟然與妖爲伍,還讓宮爍來執行計劃,這讓宮爵不寒而慄,身體後退了幾步。
“父皇答應佟瑾只要除掉影赫或是讓影赫離開你,將來她都能成爲皇兄的妃子,可是佟瑾知道自己道行淺不敢對影赫出手,我這纔跟她達成了交易。”
“只是我沒想到這隻小狐貍卻也不甘願只做一個側妃,黎弘雅看見皇兄跟太子妃成雙成對心生怨恨,佟瑾在黎弘雅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就讓黎弘雅一怒之下殺了太子妃。”
“太子妃居然是黎弘雅殺死的?那她還裝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柒恆聽到宮爍說出這個事實驚訝不已,他是怎麼也想不到真相原來僅僅是一個太子妃頭銜惹出的事端這麼簡單。
“當然是她,我查過柏芷妍住的房間和院子,雖然有兩雙腳印卻都不是男人的腳印,黎弘雅分明在說謊。要麼是刺客跟她熟識她幫著隱瞞,要麼就是根本不存在她口中的刺客。”
宮爵原來早已洞悉了一切,只是這件事一旦暴露就會讓兩位藩王變成仇人,雪國相當於一下子就失去了雙臂,他只能把這個真相隱瞞起來能拖一時是一時。
“皇兄果然很聰明。”
宮爍笑嘻嘻地說,“佟瑾對付兩位郡主遊刃有餘,偏偏皇兄的心思卻都沒有放在兩位郡主身上,就算把她們全殺了皇兄最終也不會多看佟瑾一眼,所以我給了她一些提示,她立馬就跟我談定了交易。”
“傀儡符是佟瑾給你的,那你又控制我做了些什麼?”
“誰說傀儡符是佟瑾給我的,大祭司難道沒告訴這符籙上面沒有妖氣?”宮爍得意洋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後在一張白紙上畫出了一幅奇怪的圖案,而這個圖案就是傀儡符上的符文。
宮爵仔細想想也都能知道宮爍和佟瑾之間的交易是什麼,宮爵並沒有進一步逼問,沒想到宮爍也不想藏著這個秘密說了出來。
“在父皇把佟瑾安置在芳華殿的時候我就去拜訪過月神,也是從那次父皇與佟瑾的談話中得知父皇想要對付影赫,自那之後我藉著學習戲法的由頭讓佟瑾教我繪符,她教給我的第一個符籙就是傀儡符。”
“我昨晚在皇兄身上用了傀儡陰符,然後通過傀儡陽符我的意識能進入皇兄的身體控制皇兄的一舉一動,借用皇兄的手刺傷了影赫。想想一個對皇兄情根深種的妖卑微地在你面前訴說著他對你的愛,我就讓皇兄狠狠地在他胸口刺了一刀,還將他貶得一文不值,那麼你們之間的誤會即使皇兄你現在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無法再解釋清楚。”
宮爵怎麼也沒有想到影赫竟然會大膽地承認他對自己的情意,而宮爵被宮爍控制卻刺了影赫一刀。
如果當時宮爵是清醒的哪怕自己真的無法迴應影赫的愛意也決計不會這麼傷影赫的心,更何況此時宮爵萬般心痛,也許在宮爵心裡會有不一樣的答案,知道了事情真相心如死灰般轉身離開。
“皇兄,太子妃被殺的謎底馬上就要揭開了,你一人之力是藏不住的。兩位王爺相殺的場面終將搬上舞臺,到時候佟瑾會帶你離開雪國,我的生活終於又能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去。”
宮爵任憑宮爍說什麼他都不會在意,即使真的到時候柏紹毅和黎菀倫相互仇殺對於宮爵而言又有什麼關係,想想自己的父親千方百計算計他,自己的弟弟還是個孩子卻對他厭惡至極,在這個皇宮中除了兮霜庭只怕早已沒了他能待的位置,他現在關心的只是影赫去了哪?
院中的古樹已經到了落葉的季節,一片片葉子像是點亮的星火從高處落下沒入雪地裡,深深淺淺的顏色在白茫茫的雪裡也透出些許的冷意,就同此刻坐在門口長椅上的宮爵一樣寂靜。
我仍然會看見你坐在那棵老樹根上,溫潤俊朗,這兮霜庭的一絲動靜都讓我錯覺是你發出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