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雲峰劍譜
段無塵和假面劍客對面站著, 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
假面劍客金屬質感的聲音響起來,“我可以確認,百里穿雲針和段氏金鏢, 是同一種武功。”
段無塵道:“我也可以確認。上次我們交手的時候, 我就可以肯定, 你與我的招式技法完全一樣。”
假面劍客道:“你說過要進一步找證據。”
段無塵移開目光, 看著山間的雲海, “是,我解散了金鏢門,因爲, 我不能讓金鏢門因爲我父親和我的過錯,蒙受恥辱。我在父親的書房臥室四處尋找, 終於找到了兩本秘笈, 一本是段氏金鏢的秘笈, 還有一本,是百里穿雲針。”
假面劍客一驚, “你是說,百里穿雲針的秘笈就在你父親的書房裡?”
“對。”段無塵道,“這兩本秘笈我都看了,這本段氏金鏢我以前根本就沒有見過,那本百里穿雲針, 與我練的所謂的段氏金鏢一模一樣, 只是經過了整理, 把裡面的針, 改成了鏢而已。”
假面劍客道:“這似乎便是最直接的證據。但是這樣說來, 百里穿雲針有兩本抄本?”
江明月聽到這裡,有些聽不下去, 走過來道,“段公子,你父親即使是盜竊了百里穿雲針的針法,並把它改成鏢法讓你修煉,也是因爲,你從很小就對暗器情有獨鍾。他也是出於一片愛子之心,想讓你成就自己的理想而已。”
段無塵的臉仍舊毫無表情,“他成就我的,是最大的恥辱。我來找假面劍客,只是做最後的證實。”
假面劍客道:“怎樣證實?”
段無塵道:“你也有一套百里穿雲針的針法,你拿出來,與我的比對,若完全一致,這件事便再無疑問。我段無塵不僅解散金鏢門,而且永世不再使用這種暗器。”
假面劍客想了一下,“母親確實留給我一套百里穿雲針的秘笈,但並不在此。這套針法我自幼練習,已經爛熟於心。我可以在你面前背誦,若與你練的完全一樣,也就證實了你的想法。”
“好。”段無塵回身看著他。
假面劍客面對段無塵,開始背誦凌雲峰所創的百里穿雲針針法。一字一句,段無塵凝目靜聽。江明月看著段無塵,他的面容還是一樣的冰冷,但在這冰冷背後,可以看出他的心如同倒海翻江一般的沸騰。
剛背完了前言,段無塵終於抑制不住心中的絕望,揮袖讓假面劍客住口。
他的臉比平時更加蒼白,濃黑的長眉輕輕跳動。
他掀起自己的衣領,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本書,遞給假面劍客。
“這個應該就是十八年前我父親盜取的秘笈,現在原物奉還。”
假面劍客接過那本書,見其上赫然一行大字,“百里穿雲針”。
他翻開書頁,迅速看下去。
段無塵冰冷的目光掃過江明月,慢慢轉身,從來路走下山去。
突然,只聽假面劍客叫道:“段兄留步!”
段無塵停住腳步,回頭看他。
假面劍客雙眼閃著奇特的光芒,“這個,並不是我練的百里穿雲針。”
段無塵一愣,“你是何意?這個不是百里穿雲針麼?”
假面劍客又低頭翻著手中的書,“確是百里穿雲針,但是,與我練的針法有很大出入。招式完全一致,內力卻在逆行,似乎......與我的功力有所呼應……”
段無塵和江明月不禁互相看了一眼。
假面劍客突然轉身,縱身躍上旁邊的斷崖。他身形如電,即使是段無塵這樣的輕功高手,也不免暗暗吃驚。
只見他在那斷崖上盤膝而坐,身影在藍天白雲之間,如同一個黑色的精靈。
段無塵熟悉自己所練的金鏢,他看到假面劍客打坐和真氣運行的方式與自己如此相近,卻又截然不同。
突然,他發現假面劍客十指間閃著淡淡的光芒。
雙手劍指,指間竟吞吐著光華奪目的劍氣。
瞬間劍氣盪開來,帶著斷石分金的銳氣,在旁側的山石上激起耀眼的火花。
江明月看到,那明明是一種劍法,一種從未見過,從未想到過的奇異的劍法。
“一直聽說,百里穿雲針是雲峰劍譜的一部分,難道......”
段無塵回眸看看江明月,專注的目光再次投向斷崖。
在層巒疊嶂之間,假面劍客伸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劍,卻帶著奇特的神光和縱橫天下的氣韻。
完全看不清他的動作,只有劍光劍影,猶如一道道電光劃破晴空。
段無塵凝眸看著,口中喃喃道:“雲峰劍譜。”
江明月道:“這種劍法如此奇異,威力無窮,從來想象不到世間會有這樣的劍法,難道,這就是雲峰劍譜?”
段無塵無言,依然靜靜地觀望。
斷崖上華光收斂,那個黑衣人手提長劍,迎風而立。
他從高處躍下,隨手還劍歸鞘。
江明月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的雙眼含著笑意,看著這雙眼睛,便覺心中如此安定。
“雲峰劍譜。”假面劍客道,“我終於明白了,我練的百里穿雲針是雲峰劍譜的一部分,而段兄練的,正是另外一半。兩者招式技法完全一樣,真氣運行卻形成互補的狀態。我方纔試過,兩者珠聯璧合,這便是完整的雲峰劍譜。”
“原來如此。”江明月不由從心中感到歡喜,“你練成了雲峰劍譜,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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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劍客道:“先不忙恭喜,該來的人都已經來了,倒不用我們去見他們。”
江明月一怔,回身看去,只見一男一女正走上山來。前面的女子身形嫋娜,正是何淑玉,後面跟著她的,便是高軒。
何淑玉見段無塵站在那裡,連忙緊趕幾步,走上前去。
“表哥,你讓高軒帶我回去,就是爲了一個人來這裡?”
段無塵道:“這些事與你無關,你本不該與我一同涉險。”
何淑玉道:“難道你不知,這都是我心甘情願麼?你要查你練的段氏金鏢的來歷,要找假面劍客,不惜去危險的百花教。現在,你應該也查明瞭真相,爲何不讓我陪你一起面對?”
段無塵冷笑,極目遠望著面前的雲海,“真相,確實已非常清楚。十八年前,我父親段天涯參與了圍攻斷雲山的行動。不管是什麼原因,凌雲峰死後,我父親得到了雲峰劍譜的一半,百里穿雲針。他可能自己也練過,但因爲這種武功奇難無比,他無法成功。正巧,我那時雖然是個小孩子,卻沉迷暗器,醉心練功。他就把這種武功改成了一部所謂的段氏金鏢,傳給我。我一直將它當作段氏金鏢練習,十年練就,三年挑戰,成就了金鏢無影,一鏢斷魂的神話。”
他轉身面對著何淑玉,“什麼天下第一暗器,不過就是盜竊別人財物的小偷而已。”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這些話,目光冷得如同要結出冰碴。江明月看著他,感覺他雖然在說著最恥辱,最難以接受的現實,他的樣子卻那樣神聖莊嚴。
高軒站在他身後,眼中也無一絲情緒。
何淑玉突然笑起來,笑聲淒涼,帶著悲傷絕望。
“表哥,如若我告訴你,這些我早就知道,你會不會相信?”
段無塵猛擡起頭,冷厲的目光鎖在何淑玉身上。
何淑玉悲傷地看著他,“其實,當年和你父親一起上斷雲山的,還有我父親。也就是你的姨夫。那本秘笈是他們一起拿走的,圍攻斷雲山的人沒有別人知道。他們拿走秘笈後,確實修煉過,但是那種武功太難,他們無法練成。於是,舅舅就把秘笈傳給了你。”
她美目流轉,終於又滴下眼淚,“表哥,你知道我爹爹是怎麼死的?是舅舅殺了他,我娘也是因爲這個自盡而亡。舅舅瞭解你的個性,若你知道了這件事,一定不肯練功,而當時知情的人只有我的父母,所以,他殺了他們,以求守住秘密。爹爹死前,求他撫養我。可是,我娘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臨死之前,悄悄把一切告訴了我。”
段無塵全身都在微微顫抖,可以想象他忍受的痛苦有多深。
“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
何淑玉突然痛哭失聲,“是!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離開金鏢門,不能離開你。即使我的親舅舅殺了我爹,即使我失去父母都是因爲你的金鏢,我依然不能離開你。”
她走上兩步,伸臂抱住段無塵,“表哥,因爲我愛你,我從很小就喜歡你,後來,這種喜歡就變成了愛。就算你總是對我冷冰冰的,客客氣氣又很疏遠,我也相信,早晚有一天,你可以喜歡我。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父親做過什麼,我都無怨無悔。”
段無塵閉上眼睛,臉蒼白得如同白紙,突然一甩衣袖,擺脫了何淑玉的擁抱,何淑玉跌跌撞撞後退,被高軒扶住。
“你瘋了麼?難道你瘋了?你喜歡殺父仇人的兒子,而且這個人是一個天大的白癡?”
假面劍客看著這一切,緊緊握住身邊江明月的手。雖然面具遮住了他的臉,仍然可以感覺,他的手心滲著冷汗,可想而知,他的心也受到明顯的震撼。
段無塵回頭看向高軒:“高軒,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淑玉,如今,金鏢門已經不在,希望你可以照顧她。”
高軒低著頭,“我追隨的並非金鏢門,而是你。”
段無塵冷笑道:“我一生追求暗器最高境界,如今誤入歧途,我應該還的不止秘笈,還有全部。”
他突然雙手力凝指端,猛戳自己雙側手臂的穴位。
假面劍客失聲道:“段兄不可!”
身影掠去,卻已經晚了。
段無塵的雙臂無力垂落。他竟然震斷了雙臂的經脈,廢掉了自己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