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舊夢
從斷雲山到錦繡谷, 山地逐漸變得荒涼。錦繡谷外山間搭起一片帳篷,其間活動的正是當時進入地下峽谷的人們。
在進入峽谷前就已經放棄的衆人都回去了,段無塵也已經帶著何淑玉和高軒離開, 剩下的人因爲在地下不識路徑, 雖然到了峽谷對岸, 找不到出口, 還是辛苦了一夜。現在終於絕處逢生, 有的在休息,有的吃東西補充體力。
蘭葳蕤靜坐在一塊山石上練氣,心裡惦記著自己徒弟的安危。
“師父。”耳邊傳來江明月的聲音, 她連忙睜開雙眼,果然見江明月向她走過來。
蘭葳蕤見徒兒一切安好, 不禁滿心歡喜。剛站起身, 卻見江明月身後跟著兩個人。
那個姿態安然氣度不凡的中年人正是卓非凡, 而那個黑披風銀面具的人竟與他們在一起。
“明月,卓非凡與你們在一起?他離開峽谷就不見了蹤影, 他找到了你們?”
江明月道:“師父,你不必擔心,卓大俠並未爲難於我,他畢竟是凌大俠的舊友,假面劍客是凌大俠的兒子。”
蘭葳蕤看了卓非凡一眼, “他在峽谷中爲了抓你, 不惜殺了你最好的朋友羅白衣。”
正說著, 江明月擡頭, 見卓天香從帳篷中出來, 便馬上道:“白衣沒有死,假面劍客已經救了他。”
卓天香顯然聽到了她的話, 一個箭步衝上來,雙手抓住江明月肩頭,叫道:“江明月!你說什麼?白衣沒有死,是真的麼?他在哪裡?現在在哪裡?我要見他!”
江明月回頭看看假面劍客,不知如何回答。
假面劍客走上前來,“卓姑娘,你不必著急,羅白衣受了傷,我們已經送他回家養傷了。”
“送他走了?”卓天香吃驚道,“他不會武功,怎樣走了?沐劍山莊只來了他一個人,他身上帶著傷,自己回家了不成?”
她用力推了江明月一把,“江明月,你這個丫頭!完全不管白衣的死活!”
卓非凡上前拉住女兒,“好了,不要鬧了,白衣已經被沐劍山莊的人接走了,沒有事。”
卓天香一揮手,擺脫了父親,“你休要與我說話!你對不會武功的羅白衣下殺手,根本不配做天下第一劍客。我這就回去,路上若遇到白衣,也好照顧他。”
說著,她看也不看卓非凡一眼,轉身離去。
一陣邪魅的笑聲傳來,歐陽端雙手翹著蘭花指,走到卓非凡面前。
“卓大俠,你聽聽,連你的寶貝女兒,都不要你了呢。聽見了沒有?你就不配叫做天下第一劍客呢。真正的天下第一劍客,除了凌雲峰,還有誰?你呀,不過就是凌雲峰這座高山腳下的一個陰影罷了……”
他笑聲陣陣,邊說,邊扭著腰肢進了帳篷。
江明月向卓非凡看去,見他臉上絲毫不動聲色。
突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起來,內力雄厚無比,衆人都連忙閃目觀看。
“明月姐姐,明月姐姐!”
如同一陣五顏六色的風吹過,方菲菲連蹦帶跳地衝上來,幾乎把江明月撞倒。
她臉上帶著與年紀不符的稚氣表情,抹著眼淚道:“明月姐姐,還好你沒事,我聽說你們在那個山洞裡很危險,都要嚇死了。姐姐這麼乖,師父爲什麼不喜歡你呢?”
江明月見方菲菲雖然行爲怪異,心智不全,卻也良善,也不在乎她實際年齡比自己大許多,便真的做起姐姐來了。
“好了,我沒有事,你不必擔心啦。”
突然聽到輕笑聲,原來是假面劍客在她身後偷笑,不由回頭看了他一眼。
方菲菲左右看了看,撅起嘴,“姐姐,我師父和我一起來的,你還是趕快跑吧,也不知道爲什麼,師父總是說你不乖,就因爲你和神劍有關係,所以就不乖了麼?”
她的話尚未說完,空中便傳來一陣清越的女音,“對,與神劍有關的人,全部都不乖。”
頓時,空氣中瀰漫開馥郁的花香,隨著一陣香風拂過,百花仙子花飛雪美麗的身影從半空中飛揚飄落。
“師父!”方菲菲的兩隻眼睛立即發了光,無限依戀地跑過去。
花飛雪任她抱著手臂,美目流轉,凝在江明月身上,“菲菲,你看起來很喜歡這位姑娘麼?”
方菲菲道:“是啊,這個姐姐很乖哦,雖然她和神劍有關,可她自己並不知道的,師父,你不要討厭她好麼?”
“好啊,只要你乖,師父最疼你的。”花飛雪摸摸方菲菲的臉,把她拉開。
她向前走了兩步,面對著衆人。
“你們竟然都還活著。”
她的目光透出無限寒意,“執念,爲什麼沒有殺死你們?無論是神劍,還是愛情?”
蘭葳蕤道:“花飛雪,這麼多年了,你竟然還是放不下。你知道麼?凌大哥,他已經死了。你邀請這些人來這裡,就是爲了陪你玩無聊的遊戲?難道說,執念最深的人不是你麼?”
花飛雪笑起來,“蘭葳蕤,我怎能與你相比?就算你喜歡他,你是一個出家人。”
蘭葳蕤悽然一笑 ,“花飛雪,你告訴我,凌大哥究竟是怎麼死的?與你有沒有關係?”
花飛雪立即面沉似水,雙目閃著不可思議的光芒,“他的死?我希望他活著,希望他離開沈芳君,希望他愛上我。我並不在意他有沒有神劍,也不在意他有沒有神力。我只是希望,他能夠在我身邊。”
蘭葳蕤道:“他死了,他到底爲什麼會死,你是地煞劍奴,你有沒有做過什麼?”
蘭葳蕤話音剛落,花飛雪的身旁突然騰起戾氣,她身上的繡花紗衣迎風飄舉。
十足的內力,她身上的邪功不僅使她容顏不老,更有如此震撼的力量。
手中那縷輕紗本薄弱柔軟,在內力的催動下,竟如同一條巨蟒,猛的向蘭葳蕤衝去。
蘭葳蕤腰間的軟劍已經拔在手中,身形一閃,那輕紗走空,但她方纔身邊的山石,已經碎成幾塊。
江明月見師父與花飛雪交戰,而且花飛雪內力如此驚人,心中擔憂,伸手想拔劍相助,旁邊卓非凡擡手攔住她。
“她們必須一戰,方可解開舊時恩怨。”
衆人都在四周觀戰,見一片輕紗曼舞,劍氣紛飛。紗爲柔物,劍也爲軟劍,在空中相互交纏,又相互抗擊,真氣激發間,甚至穿出爆裂之音。
卓非凡捻鬚嘆道:“花飛雪的武功,這些年竟有如此進益。”
突然,蘭葳蕤一劍走空之時,花飛雪的輕紗在空中猛力迴轉,蘭葳蕤躲閃不及,正中後背腧穴。
江明月大驚失色,見師父的身體被一股勁力向前衝去,連忙飛身向前相救。
與此同時,劍光一閃,一道背影閃過,在她身後擋住了花飛雪的輕紗。
江明月身形掠出,正好在前面接住師父。蘭葳蕤這才免於經受再次撞擊。只是方纔的一擊已經傷及經脈,將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
“師父!”江明月扶住她,見她面色慘白,昏倒在地。
連忙點她身上幾處大穴,運功護住她的心脈。
回頭看去,假面劍客手中提著長劍,正站在花飛雪面前。
花飛雪收住招式,擡眼看著假面劍客,微微一笑,“你就是凌雲峰的兒子?你是沈芳君爲他生的孩子?”
假面劍客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那裡,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劍擋在花飛雪面前。
“你方纔的那一劍,是雲峰劍譜?”花飛雪看著他,喃喃道,“真的好像,和他一模一樣,你的臉毀容了?爲什麼?爲什麼會毀容?還有沒有他的樣子?你摘下面具讓我看一眼,好不好?”
花飛雪一面說,一面向假面劍客走來伸出的手對著他的臉,似是要摘下他的面具。
“花飛雪!”卓非凡的聲音響起來,他從容不迫地走過來,站到假面劍客前面,微笑著看花飛雪。
“他的臉毀了容,已經沒有絲毫凌兄的樣子了,你還是不要看了。”
花飛雪的手微微顫抖,“也就是說,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就連一眼也見不到,是麼?”
卓非凡道:“一切已成過去,相見爭如不見。”
花飛雪道:“卓非凡,凌雲峰的死是否與你有關?你是他死前唯一接觸到的人。”
卓非凡微微一笑,“那是因爲,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花飛雪後退幾步,轉向衆人,“好吧,一切只能如此。你們說我玩弄你們也罷,不相信我也好,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就是地煞劍奴。你們去過的地下峽谷,有一條地下河,地煞就在那條河中。”
人羣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一片議論紛紛。
花飛雪笑道:“可是,地煞劍乃是上古名劍,甚至擁有劍奴相伴,其靈性也非同小可。若要成爲神劍的掌劍人,需要劍奴推薦,但那只是推薦,神劍可能接受,也可能拒絕。你們就是下到地下河中,戰勝激流,找到了地煞,地煞乃是至陰之劍,任何人都可能被劍氣所傷,不僅得不到神力,十有八九還會丟掉性命。”
又一陣騷動,在場的人,都已經到過那個峽谷,那裡幽深陰暗,深不見底。那恐怖的咆哮,莫非出自地煞的劍氣?就算什麼人輕功蓋世,平安到達了谷底,得到地煞,讓它歸順自己,也只能是夢想。
江明月此時已經護住了師父的心脈,傷勢暫時穩定,但她仍昏迷未醒。
聽到地煞之事,不由擡頭看向假面劍客。
假面劍客回頭看她,對她點點頭,眼中仍有笑意。
彷彿在說,我從不在乎地煞,不會去冒險。
江明月鬆了一口氣,在這些人中,除了他,誰還可以抵抗神劍的力量呢?雖然只有他有戰勝的可能,但絕不願意他去冒險。
可是,神劍復出已成必然,若真的落在奸邪之人手中,又將如何?
花飛雪拉住方菲菲的手,笑道:“菲菲,我們不和這些討厭的人在一起,我們回去,師父做好吃的給你吃,好不好?”
方菲菲看看江明月,“師父,以後你也喜歡明月姐姐了,我們也請她去我們家,好不好?”
花飛雪尚未答言,一位崆峒弟子突然趕上來,喝道:“花飛雪,你的話是真是假,尚未明斷,你怎可離開?”
花飛雪看了一眼方菲菲,“你看這個傢伙,如此無禮,好不乖哦。”
話音未落,方菲菲的身形已經閃到那人面前,寒光一閃,短劍已經劃過那人頸間,慘叫聲後,便見一串血花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