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寂靜的夜裡，這一聲格外突兀。
然而，前沒有鋪墊，後沒有演繹，聲音竟似是就要無聲無息地過去。
月下的人，哦不，躍下的人終於明白了過來：如果自己不呼救，那似是隻有等死一條路了！
“表哥！！太子表哥！！救我，救救我！”
荷塘的人浮沉中，露出頭來大喊，張皇失措。
四下裡靜悄悄的，連蛙聲都停了。
聲音中終於帶上了哭腔乞求：“救命！救命啊！”
遠(yuǎn)處傳來了腳步聲，是整齊的隊列，還有盔甲，還有長兵器頓在地上的聲音。
“大小姐！佟大小姐！你在哪兒？你可別嚇奴婢！那邊可是荷塘！”秋桂慌慌張張地高聲大叫。
“救命……我在……救命……”佟靜姝喝了半肚子髒水，終於漸漸失去意識。
“什麼人落水？我來救你！”
便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終於有一個男子的聲音斷喝一聲，接著便是甲冑卸下，兵器倒地，一道身影矯健入水。
抓住救命稻草的佟靜姝像八爪魚一樣纏在了來人身上。
接著卻被來人一掌打暈。
將渾身溼透的佟靜姝拖上岸，同樣衣衫都貼在身上的孫子抹了一把臉，牢騷道：“這下水救女人是最麻煩的！想不被她們拖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打暈！”
巡夜的隊伍齊刷刷轉(zhuǎn)過身去，副隊長怪笑一聲：“你這些零碎話還不快收了？太子妃殿下已經(jīng)在趕來的路上了。”
孫子聽了，忙緊緊地閉上了嘴。
秋桂已經(jīng)奔到了佟靜姝身邊，試試鼻息知道沒事，一邊推搡一邊悲悲切切地“哭”：“規(guī)矩學(xué)不好，不學(xué)就是。這麼點子事兒，值得大半夜地跳池子麼？若是您有個好歹，我們太子妃渾身有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離得最近的吉家老太太是最先趕過來的人，恰恰聽見這句話，匆匆的腳步頓時慢了三分。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老夫人都睡下了，聽見信兒險些暈過去！大小姐這是怎麼了？”還是扶著她的唐嬤嬤急著問。
秋桂學(xué)著佟靜姝的方式嚶嚶地哭，道：“先還聽著耿姑姑教導(dǎo)規(guī)矩，接著佟大小姐就跑了出來。奴婢尋了半日才尋著，還沒來得及勸，大小姐就拿著這個荷包砸了奴婢一下子，又跑了。奴婢怕小姐的貼身荷包落在不相干的人手裡，就忙著找。可天兒黑，找了半天才找到……誰知大小姐就……”
吉家老太太心裡突地一跳，伸手道：“荷包呢？拿來！”
秋桂二話不說雙手呈上。
吉家老太太一把奪過，仔細(xì)翻看。
竟然真是自己給她的那個荷包！
這可是自己攢了許久的私房錢，是讓她拿去打點下人，卻不是用來這樣簡單粗暴陷害的！
吉家老太太輕輕閉上了眼睛，荷包緊緊地攥在手裡，喃喃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正說著話，另一邊儀仗排開，沈濯坐在軟兜上趕了過來。
“人呢？可有妨礙？”沈濯直奔主題。
孫子這時候已經(jīng)在溼衣服外頭重新披上了皮甲，聞言叉手答道：“因落水的是表小姐，屬下雖然能下水撈人，卻不方便急救。人還在這邊，等太子妃示下。”
沈濯嗐了一聲，忙命：“快擡去柳林軒，太醫(yī)先救人。”
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秋桂，哼了一聲：“這樣沒用的奴婢，留著做什麼？拉出去！”
秋桂尖聲大叫著“太子妃饒命”，被兩個侍衛(wèi)輕鬆架著走了。
離開了衆(zhòng)人的視線，侍衛(wèi)們放了手，笑道：“秋桂姑娘快回去吧。掌廚的來福嫂今兒下晌站在院子正中插著腰發(fā)脾氣，說離了你什麼東西都不順手呢。”
秋桂的步伐快了許多，也笑：“你們同我一起去吧？照例小廚房此時正撿菜呢，現(xiàn)成的冰酪，吃兩碗去去暑。”
三個人說笑著去了。
回到柳林軒，太醫(yī)幫著讓佟靜姝嘔出了腹中的髒水，又開了藥，低頭去了。
看著她依舊雙目緊閉不醒，沈濯索性坐在了牀邊，自己取了一把紈扇，緩緩地?fù)u晃著，對皺眉緊鎖的吉家老太太輕聲道：“這佟大小姐怎麼這樣大的氣性？耿姑姑回去告訴我說，纔給大小姐講了德容言功，話沒說完就哭著跑了。”
吉家老太太眼皮一跳，垂下眼簾，光嘆氣，不說話。
“要我說，耿姑姑雖然嚴(yán)厲，那規(guī)矩卻是半分也不會錯的。那壽春宮的掌宮嬤嬤雖說是林嬤嬤，可林嬤嬤年紀(jì)大了，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耿姑姑管著。一應(yīng)宮女調(diào)教，都是她的責(zé)任。做事自是有分寸的。
“佟大小姐的確是在孝期，不該穿得這樣紅紅綠綠的到處走動。若是佟大小姐當(dāng)時聽了，下個氣，認(rèn)個錯，我早給她預(yù)備下了孝服。立時便能拿出來換上。事情也就過去了。唉，怎麼就能到了這一步？”
沈濯晃著紈扇，惆悵地看向窗外：“太子還在忙公務(wù)。若是聽見了這個信兒，怕不是要兩頭焦心呢！”
吉家老太太的手指輕輕一顫。
是了，太子爲(wèi)什麼還沒來？
佟靜姝的眼睫毛也不聽使喚地抖動了起來。
對啊，自己都這樣了，爲(wèi)什麼太子還不出現(xiàn)？
“目下還有一件大事，趁著太子沒來，佟大小姐沒醒，我得跟老夫人商議。”沈濯徐徐搖著扇子，閒適得很。
吉家老太太只得頷首：“太子妃請講。”
沈濯的眼神在佟靜姝的臉上溜了一圈，噙著笑，道：“雖說大秦的風(fēng)氣沒那麼死板，可是這女子落水被男子所救，若是傳揚(yáng)出去，只怕名聲還是不好聽的。”
吉家老太太心往下沉。
佟靜姝的嘴角卻悄悄往上翹了翹。
“所以，雖說倉促，我還是想跟老夫人商量商量，看是不是索性就讓佟大小姐嫁了我們這護(hù)衛(wèi)首領(lǐng)吧？”
沈濯笑意深深，“這孫內(nèi)率是跟著太子往隴右出生入死回來的，機(jī)靈上進(jìn)。現(xiàn)是太子右內(nèi)率，攬總管著東宮裡後頭這一片的安全，正兒八經(jīng)的正四品呢！也不算是委屈了佟大小姐。”
吉家老太太聽到“正四品”時，眼睛一亮，滿面喜意地正要答應(yīng)，只見佟靜姝尖叫一聲，直直地坐了起來，悲憤莫名：“我不嫁那個臭男人！”
門廊上，孫子一臉無奈。
玲瓏則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
孫子索性作勢捏個蘭花指，聲音壓得低低的：“也得那個臭男人真想娶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