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矇蔽的雙眼,沉重的腳步,渴望解開一切謎題的心,蕭明軒要想跟隨自己的心行走,卻不料,走到了一處死衚衕。
夜色濃,後宮內廷的小徑上幾乎已經沒有了宮人行走,蕭明軒並未更換內侍的服侍,而是穿著他那身黑衣,在幽徑之中慢慢尋覓。
這是一處花圃,四周長著蒼天的大樹,蕭明軒還是第一次到後宮來,根本就不認得先皇后寢宮的路。
黑漆漆的夜,遠方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很整齊,伴著喝聲與火光,許是巡邏的隊伍,蕭明軒想著,避在了假山之後。
“快快快。”百來人的禁軍隊伍從假山前一晃而過。
蕭明軒探出頭,幽深的眸子打看了一眼遠去的隊伍再次踏上了小徑。
一柄泛著寒芒的利劍,穿破了空氣,斬下了樹葉,嗖的一聲,到了蕭明軒面前,蕭明軒今非昨日,他一個靈巧的側翻身,就避開了利劍,利箭劃出一聲破響,扎入了假山石縫之中。
“黑衣人在這裡。”方走出不遠的隊伍領頭聞聲回頭,一眼就看到了小徑上與黑夜融爲一體的蕭明軒。
一時之間,宮廷之中,呼聲四起。
無數禁軍從四處如流水一般涌了過來,讓無所適從的蕭明軒四面楚歌。
是戰?還是逃?他選擇了後者,但所有的禁軍,都選擇了前者。
皇上的安危,是一國之本,在這內廷之中,不乏武藝高超之輩,皇上要蕭家的秘籍,也就是爲了壯大這一部分人的力量,今夜,不是蕭明軒運氣太差,而是子絮城府太深。
先皇后宮中側殿,皇上一臉怒氣似染上了寒霜,凌茗瑾腦中昏沉根本不知皇上到底是何意一臉呆滯給不出回答,於是,皇上叫來了香草。
香草顫顫兢兢,說話也是支支吾吾斷斷續續,一看就是受了驚嚇,有子絮旦貴妃在一旁勸說,在皇上龍顏大怒聲聲喝之下,香草說出了所謂的實情。
一段凌茗瑾全然不知的荒謬實情。
“那黑衣男子,並不是刺客,而是…………而是凌王妃的相好。”香草本就是子絮的婢女,犯不著巴結維護凌茗瑾,加上又有皇上許諾赦她無罪,受命於子絮的她已然沒了後顧之憂。
“什麼?”皇上怒而轉身,雙眼瞪大如銅鈴。
“香草,這樣有辱茗瑾聲譽的話你可亂說不得。”子絮焦急的與香草使了一個眼神。
“奴婢不管說假話,此事,乃是奴婢親眼所見。”香草俯首在地,聲音哽咽,似有啜泣。
“茗瑾,你快些解釋啊!”旦貴妃也是焦急,這等大事若是真的,凌茗瑾哪裡還能有命。
“父皇,每日茗瑾都有午睡的習慣,今日不想一時睡過了頭,就是父皇駕臨之前茗瑾才醒過來,這奴才信口雌黃壞我名譽,請父皇做主。”凌茗瑾側目掃看了一眼一站一跪在旦貴妃身後的那一對主僕,心中冒出了一個她從來沒有過的想法,在聽到香草一口說出那個相好的時候,凌茗瑾就知這一次定然是被人陷害了,試想,一個新婚不久的王妃,深更半夜屋內有男子出沒,而貼身侍婢更是一口咬定兩人有姦情,就算她有八張嘴,這也是說不清的事情。
“朕親眼看到有黑衣男子從你屋內奪窗而出,你還狡辯。”皇上怒拍木桌,儼然已經信了八九分。
“父皇,茗瑾絕不是這樣的人,請父皇明察。”子絮慌忙兩步走到了凌茗瑾身側跪了下來:“茗瑾,你倒是跪下來求父皇開恩啊!”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還是等抓到了那黑衣男子在做定奪吧。”旦貴妃心善,見不得這樣的局面,但她對凌茗瑾到底還是不瞭解,也不能爲她打保票。
“此事朕親眼所見,還會有假?凌茗瑾凌茗瑾,膽大包天,不守婦道,傷風敗俗,朕當初就不該答應潛之讓你過門,你倒是好,一進門,大婚當日就鬧出了風波,還刺傷了潛之,要不是潛之於朕苦苦哀求,朕豈能容得下你,今日潛之不在,朕這個做公公的,就替他除去你這個禍害,來人。”皇上大喝一聲,屋外守著的禁軍簌簌入內。
“末將在。”禁軍統領拱手等候吩咐。
屋外,金統領疾步而入:“皇上,已經找到黑衣人,黑衣人負隅頑抗,陷入混戰。”
“皇上,茗瑾到底是潛之的側妃,又頗得他的喜愛,若是不加審問就治罪,潛之難免會有氣,爲了一個凌茗瑾讓皇上潛之父子生了間隙,實在是劃不來啊!”旦貴妃趕忙接話。
皇上怒瞪了凌茗瑾一眼,細一思量,也覺得旦貴妃這話不差。“等朕審問落實了你的罪行,就算潛之百般維護,朕也絕不會姑息,來人,押上凌王妃,一同去看看。”
“是。”拱手候命的禁軍偷偷打看了一眼凌茗瑾,招手讓兩名禁軍走到了她的身後。
想不懂,想不透,凌茗瑾緊緊的閉著眼揪著眉頭,心頭喉嚨間的酸澀讓她呼吸困難,讓她覺得這個世界都快要崩塌了,一夕之間,她的世界,完全變了,看著子絮焦慮的臉,看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香草,凌茗瑾心頭,如刀剜肉。
這個局,她用心良苦,她到底用了多長的時間?她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她不明白,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被矇蔽的雙眼,終究穿透了迷霧,卻又不得不懷疑她所看到的這個世界的真實。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皇上已經闊步上前,旦貴妃跟隨在側,落在後頭的,只有她與子絮兩人。
“我做了什麼?”子絮面無神情的轉頭,雙眼悲哀的看著這個在她看來苦苦掙扎再不成氣候的對手。
“妄我掏心掏肺的對你,卻只換來了這樣的結局。”凌茗瑾苦笑一聲,通紅的雙眼痠漲的直想落淚。
子絮冷冷轉頭,邁步在前。
她不會給她回答,她好不容易利用著這個機會讓北落潛之離開長安讓她孤身一人在深宮,這樣的好機會,她不會對她有一絲的憐憫。
只要皇上認定了凌茗瑾水性楊花不守婦道傷風敗俗,北落潛之再維護,又能如何?現在身在皇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父親。
“呵。”凌茗瑾苦笑咬脣。
奼紫嫣紅的花,還未怒放,就已經被斬下了枝頭。
不過是片刻,這一片花圃,早已沒了先前的整齊生機盎然。
蕭明軒縱有一身武藝,但在內廷高手的圍攻之下也難以脫身,這一切,來得太巧了,那把劍,太巧了,那些禁軍,爲何看見自己就像看到了獵物一般興奮激動?到底,今夜皇宮裡發生了什麼?
蕭明軒雖無法脫身,但自保還是綽綽有餘,一面揮劍一面思索的蕭明軒並未注意到包圍圈外那一對陣勢浩蕩的來人。
“是你……”月光明亮,火光更是將這方天地照的通亮,蕭明軒那張臉,皇上怎會不認得。
他的未來女婿,臨城蕭家少家主,這個人,他怎會不認得。
就是這張臉,讓皇上心頭的怒火更盛,皇上明察秋毫,豈會不知凌茗瑾與蕭明軒之間的那段感情,若說今日的黑衣人是別人,或許他還會給凌茗瑾一個辯駁的機會,但若是蕭明軒,夜會情郎不守婦道的罪名,根本無需審問。
可,皇上緊皺的眉頭依舊緊皺,蕭明軒的身份,是他唯一的顧慮。他要做一個千古明君,他總不能告訴後人,他的女婿與他的女媳有不可告人的情事,現在蕭峰還在玉門,蕭家雖已經歸順但也還有一定的實力,凌茗瑾紅杏出牆的罪名不容置疑板上釘釘,但蕭明軒的罪名,他卻要斟酌。
任何事情,跟本身的利益有了牽扯,就會變得複雜,皇上一直看凌茗瑾不順眼不順心,凌茗瑾雖是他的女媳但他從未真的有當她是兒媳,所以她的罪名他並不介懷,但是蕭明軒,他介懷的不是建安公主的名譽,畢竟婚事定在三年之後,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他介懷的,只是自己的名譽。
皇上駕臨,在金統領的吩咐之下數百禁軍圍到了皇后四周已保皇上安全。
凌茗瑾就站在皇上身後,目光皇上的肩膀上過,剛好可以看到月下奮戰的蕭明軒。
果然是一場讓她啞巴吃黃連的局,她無聲苦笑,心頭只在等著這齣戲的高潮到來。
聽說,北落潛之已經回到了長安,他有著天下最好的眼線網,聽到消息的北落潛之入宮見到這副情景,會是如何?看著面無神情的子絮,凌茗瑾只能苦笑,她錯了,錯得離譜,子絮如她一般,都是雙手染血之人,可她偏生卻一直對待小孩子一樣的對她,她居然會忘了子絮也是曾爲了達成任務不擇手段費盡心思的人。
在寢宮之中,她還想不透猜不透,但現在她懂了,現在對子絮而言,得到北落潛之的所有,就是子絮可以不擇手段費盡心思去達成的任務,而她,不過是要達成這個任務的障礙物,是障礙,就該剔除。
她本該恨她,就在剛纔,她還恨不得扇子絮幾個大耳光,但看到蕭明軒月下奮戰的模樣,她卻再也對子絮生不出一點的怨恨,她曾告誡子絮,對錯黑白,沒有絕對,殺人如麻的殺手,也可以是一個救世濟人的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