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長安有兩月,再要踏足長安,卻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對她也好,若是北落斌掌了權,至少她就會多幾分自由,她這個從來都算不得是公主的公主,是不是,也可以如同長公主一般,助著北落斌成就大業,成就千古明君之名?
想著,她白皙的臉蛋上浮現了一抹羞紅。
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有一個轉變命運的人,建安公主生下來就受盡了人們的白眼,她的命運,與杜鬆是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她叫白,他就自稱白公子,她本以爲,她這一生,都要在杜鬆的仇恨腳步之下度過,卻不想,北落斌出現在了她的世界裡,這個她從小到大隻見過了幾面的哥哥,因爲兩人相似的命運,兩顆千瘡百孔的心貼到了一起,他,是溫暖著她度過那段時日的唯一。
如今,她也想,成爲溫暖他的唯一。
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兄妹?超過了兄妹,他們同父異母,親人的血脈淡的可憐,在人情薄涼的皇宮更是經不起一點考驗,她雖是豆蔻年華少不更事,但她在皇宮裡生存了這麼多年,察言觀色就是她要生存下來必須要學會的能力之一。
她很明白,自己對北落斌是一種什麼感情。
是一種必須要深深隱藏在心底的感情。
超乎兄妹,卻只得用兄妹之前去表達。
英明神武的皇上,不是她的偶像,巾幗不讓鬚眉的長公主,也不是她的偶像,她的偶像,是這個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曾伸出了手的,這一次,她一定要讓他成功,縱使他們兩人之間只能有一個人成功,那這個人也必須是他。
長路漫漫,亂蹄疾飛,皇上病重,長安動亂,大慶的百姓都在日日擔憂著,大慶的官員都在緊張的爲著自己的前途做最後的努力,在長安之外的官道上,有一輛馬車,疾疾駛入了城門,直入皇宮。
皇上病重,太子修養,晉王虎視眈眈,這個時候,北落潛之回到了長安,而在第一時間,都察院院長的令牌就已經由秦連拿去了都察院號令都察院一衆。
北落潛之強勢歸來,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是如何重新掌握了都察院?難道皇上還是………………
被困在皇宮裡的羣臣都在疑惑著,難道北落潛之也是想插足奪位?
不是,北落潛之不是爲了奪位而來,雖說衆人不信,但北落潛之就是這麼說的,他只是爲了醫治自己的傷而來。
藥聖爲他看了傷口,確實是棘手,傷口已經化膿,北落潛之這手,極有可能就會保不住。
不管北落潛之如何,這手還是必須要爲他醫治的,畢竟羣臣的眼睛都是明亮的。
藥聖帶著北落潛之進了慶安宮的偏殿,北落斌與長公主一同跟著去了。
藥聖到底是天下第一的神醫,北落潛之的傷雖棘手,但他還是有辦法,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替北落潛之取出手臂裡的斷劍,爲了怕北落潛之受不了,藥聖拿了一團麻布讓他咬在了嘴中。
北落潛之是都察院的院子,雖是皇子之身,但在行事的時候也沒少受傷,疼痛對他來說早已習慣,但藥聖取斷劍的手法,卻是讓他痛得死去活來。
北落斌從軍多年,也經歷了天勒一戰,在沙鎮可沒有像藥聖這樣的神醫,若是有士兵受了這樣的傷,他們是擺脫不了截肢的結果的,藥聖說,就算這手醫治好了,也算得是半廢了,握筆拿筷子可以,但要舞刀弄槍卻是不行了。
斷劍,花了半個時辰才從北落潛之的手臂中取出,普通的劍是無法刺入骨頭裡的,但這把劍不同,這是一把用玄鐵鑄造的利劍,鋒利無比,韌性十足,不用想,這次北落潛之是遇到了強敵。
活著看到凌茗瑾,支撐著北落潛之在極端的疼痛下依舊留有一絲清醒,因疼痛而緊咬口中麻布的嘴脣早已發白,臉色更是慘白,藥聖小心翼翼不敢馬虎替他敷上了藥膏,一身青衫早已被汗水打溼。
藥聖說,北落潛之福大命大,若是晚來了一天,這手臂,就是大羅金仙下界也是保不住的。
換而言之,就是說,北落潛之這隻手保住了。長公主問道:“潛之是否已經脫離了危險了?”
藥聖擦拭著那一截斷劍上的血,搖了搖頭:“看來這與他打鬥的人,是狠了心的要殺了他。”
那斷劍劍片上,有一條劍槽,劍槽中,藥聖用手摳出了一些已經凝固成了黑泥的東西用手搓揉開了來。
黑色,帶著血腥味,用力搓揉,會散成粉末。
北落斌冷冷的看著,沒有說話。
“這劍上,抹了毒。”
“什麼毒?”長公主愕然的望了一眼雖虛弱但依舊睜開著眼的北落潛之。
“要命的毒。可是奇怪,爲何老夫方纔替二殿下把脈卻沒有察覺這毒?”藥聖眉頭緊皺,扭頭詢問北落潛之道:“二殿下可是吃過了解毒的藥?”
若非如此,無法解釋。
“什麼毒?”北落潛之沒有回答,反而詢問了起來,他在安州,也沒聽大夫說起過這毒。
“百日白頭。”藥聖凝視著北落潛之。
聽到這四個字,北落潛之嘴角不由得一抽,這果然是要命的毒藥。
“濟世侯可有醫治之法?”
“暫時只可壓制毒性。”藥聖長嘆一聲,讓他那個藥箱裡拿出了一個玉瓶。“不過二殿下中毒不深,等老夫將正在調製的藥丸製成,應該可以解得了你的毒。
這二十年他都在尋求著解開百日白頭這毒的良方,杜鬆中了兩次毒,毒性從小便就深植五臟六腑之中,比之北落潛之的當然要棘手許多,他現在研製的藥丸,是用來壓制杜鬆體內毒性的,用到北落潛之身上,應該就可以解毒。
“不知這良藥還要多久才能調製好?”北落潛之任藥童擦拭著自己臉上的汗水,從手臂上陣陣傳開的痛楚讓他緊要牙關。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三年,老夫也不知道。”藥聖無奈搖頭,百日白頭,這是普天之下唯一讓他無法解的毒,杜鬆受了它二十年的折磨,他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去了解去鑽研,卻依舊只覺得它是一個謎,當年造出了這一毒藥的御醫,到底有著如何驚採絕豔的醫術,他不想去想象,在這樣的人面前,享盡了時間讚譽的他就像是一個少年經世的孩童。
“也就是說還有解毒的可能了,有勞濟世侯了。”北落潛之苦笑著用左手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藥童端來了一杯溫水,北落潛之伸手接住了藥童從玉瓶中倒出來的藥丸,仰頭吃到了嘴中。
“不知我現在可能離開長安?”北落潛之喝了一口水,嚥下了藥丸。
“二殿下傷勢未愈,還是多休養幾日的好。”藥聖挑眉看了一下兩側的長公主與北落斌。
“可否讓我去見一眼父皇?”北落潛之轉眼掃看了一眼兩人。
“皇兄正在昏迷之中,等你身體好些了再去看吧。”長公主看著牀榻上一臉虛弱的北落潛之,終究還是說了話。
北落斌與北落潛之向來就是死敵,這個時候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選擇了沉默。
“我有些話,想要與你們說說。”北落潛之訕訕一笑,左手捂著疼痛的右手。“你們要爭要搶,我不會插手,當初我既然已經打算放手,就沒打算再回來,北落斌,以往,我是有對你不住的地方,我這一生再動不得武,這也算對你一點補償了,姑姑,當初若不是你,也不會有我北落潛之的今日,現在你要替我把我未走完的路走下去,潛之爲姑姑高興。”
北落潛之呵呵一笑,笑得嘴角斜歪。
身體裡的痛哪裡比得上心裡的痛,好在,他從來對痛都是不在乎的,他現在一力祈求的,是自己與凌茗瑾的平安,其他的,他都不想再去想了。
“無論你們誰成了大慶的下一任君王,我都會將都察院拱手奉上,我回到長安,並不是要插上一腳,老五,姑姑,你們都是有能力的,誰成爲了君王都會帶領著大慶走向強盛,這纔是父皇想看到的東西。”越說,北落潛之笑得越是淒涼,最悽慘的人,是現在躺在慶安宮裡的那位。
“潛之,你向來是個聰明的孩子,比你那幾兄弟都聰明,若不是你深陷情網,就是姑姑也拿你沒法子,你說話向來算話,今日的話,姑姑信了。”長公主緩步走到了北落潛之身前,俯視著北落潛之蒼白的臉頰:“你這毒,若是你好好聽話,我姑姑以後自然會讓濟世侯替你解了去。”
北落潛之頹廢的道:“以前,我還不知道姑姑居然也有著這樣的想法。”
“江山社稷誰不愛,我是大慶的長公主,手握內庫二十多年讓大慶國強民富,就是先皇,也不止一次的感慨我的聰明能力,只因生了女兒身,不然這江山社稷也會有我的一半,今日,我不過是拿回我該得的。”
“入長安之前,我聽到了許多的風聲,姑姑,你做什麼都是對的,但有一件事,真的錯了,你不該將父皇的一世英名毀了去。”北落潛之與長公主說話向來直來直往,現在他已經不再是長公主的威脅,說話更不用顧忌其他。
“只有毀去了,纔有我重建的機會。”
“他是你的兄長,雖非一母同胞,但也是兄妹。”北落潛之訕訕一笑,這話從他的口裡說出來就變了味道,兄弟兄妹,這樣的話誰都說得,唯有皇家的人說不得。
“你錯了,這些,都是杜鬆所爲,我只不過是給了他一個復仇的機會。”
“以前都是爭得要死要活,現在,卻是恨不起來了。”又是一陣痛意來襲,北落潛之痛苦的皺起了眉頭。
“北落潛之,我一直以爲,你該是一個聰明人,你既然知道現在長安的局勢,就該表明態度站在哪一邊,不然,就別怪我無情了。”北落斌一直沉默,但沉默也有個頭,長公主詭計多端,北落潛之這個時候回到了長安,又中了百日白頭,若是北落潛之站在了長公主這一邊,那他的勝算就更小了,現在杜鬆還未回來,若是北落潛之發動都察院的人,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已經說了,我只是爲了療傷而來,秦連已經帶著我的命令去了都察院,只要你們不動都察院,都察院的人就不會動,你們要爭要搶是你們的事。”絕對不能捲進來,絕對不能捲進來,捲進來了,他就別想再離開了。
“我如何信得過你。”北落斌怒而挑眉瞪眼。
“斌兒。”屋門口,旦貴妃緩步走了進來。
“母后。”北落斌收斂其了眼中的暴戾,轉身向前兩步扶住了旦貴妃。
“潛之,你回來了。”旦貴妃知道北落斌與北落潛之之間的恩怨,要讓兩人好好說話是不可能的,她這個做母親的既然說服不了自己的兒子,就只能爭取最大的努力爲兒子去爭取最大的成功。
“旦妃娘娘。”北落潛之頷首致意。
“聽聞你受了重傷,可有大礙?”旦貴妃走到了牀榻前坐了下來。
“還好。”北落潛之以前與旦貴妃向來也是冷冷淡淡的,那時候旦貴妃還是受人壓制的旦妃,他請安極少見到,後來旦貴妃成了後宮之主一枝獨秀,但他卻因與皇上鬧僵而鮮少進宮,但有些情誼他還是記得的,當初皇上盛怒之時旦貴妃冒著觸怒聖顏的危險爲他說話,這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情。
“你父皇昏迷不醒,你又受了這樣的重傷,哎…………”旦貴妃按著輩分來說是長公主的嫂嫂,她說話的時候,長公主是插不上嘴的。
“有濟世侯妙手回春,無妨。”北落潛之每咬出一個字,都是要花費極大的力氣。
他的痛苦,旦貴妃看在眼裡。
旦貴妃在宮中多年不爭誦經唸佛讓心沉澱,早就養就了一副溫和的好I性子,北落潛之從小沒有母后,她這個做母親的,最是明白沒有孃的孩子會有著怎樣的苦楚,偏偏北落潛之又是倔強好強,從來不在人前低頭,是這樣的性子,要受多少的委屈?
也許,真的是有不爭了,纔會有一顆快樂的心。
現在的北落潛之,看著痛苦,卻與以往是不同的,他的雙眼因爲沒了慾望而變得清澈。
“斌兒已經不懂事,與你結下了不少的樑子,我向他替你賠不是了。”北落潛之受了這樣的傷,幕後真兇會是誰?北落鏡文?北落斌?長公主?旦貴妃是北落斌的母后,她都堅定此事與北落斌脫不了干係,北落潛之心裡,自然如明鏡般透徹。
“我既已經無心爭位,這些,就讓它過去吧,我現在只想與茗瑾白頭偕老雲遊四海,其他的,都不想了。”
“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一個有情的孩子,皇上當初那麼做,也是爲了你好,你莫要責怪他。”
“父皇的苦心我知道,又怎會責怪他。”
“稟告長公主,二王妃在外求見。”安公公拱手彎腰站在屋門口。
安子絮一聽到北落潛之回來的消息立刻就趕到了皇宮,但卻在慶安宮外被人攔住了。
“讓她進來吧。”長公主現在的處境很微妙,她要逼著北落斌造反,卻也不緊不慢不與北落斌撕破臉皮,在外人看來,現在的兩姑侄並沒有什麼矛盾,但在私底下,兩人早就互相提防使盡了手段。北落斌不會甘於這樣的機會從自己面前溜走也不會甘於就這樣被長公主鉗制,長公主既然佈下了這樣的局也就有著絕對的信心,十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她與北落斌都很明白,放手一搏的時候到了。
大慶的兵權一分爲二,蕭峰手握一方,北落斌手握一方。
北落斌沒有絕對勝利的可能。
沒有人知道,早在十日前,玉門駐紮的十萬大軍,一夜之間消失在了玉門行軍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