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公公的默許之下,禁軍們給了北落修一點的時間去整理心情看一看這最後一眼的榮華富貴。
身後,是送他前去那萬劫不復之地的馬車,身前,是他可以稱之爲家卻從來不會是誰的家的地方。
廣闊的廣場,雄壯的宮殿,不可直視的烈日,這一條上上的路本是他每日都會走一邊的,但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要離開,真的很難。
揪眉,咬牙,北落修眼中蘊含著淚水,心裡回想著往日的一幕幕,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這一切,在他的世界裡,最終,也不過是浮華一場。
他沒有如同在慶安宮外瘋狂大笑,也不如安公公一般長吁短嘆,他只是失魂落魄的看著前頭那處宮殿,心裡百念流轉,胸腔裡悲傷蔓延。
一切,終究,化作了淚。
不可自已的淚。
兩滴淚,無聲落下,兩道淚痕,迅速曬乾。
他從未有過這般的心死如灰,他從未有過今日這般的失魂落魄,他從未對著這處宮殿落下過一滴淚,是宿命,這就是他的宿命,爭到最後,也只落得這麼一個下場,早知,早知,就不該進入這座宮殿,早知,早知就不該參與到這權勢之中,早知,他去何早知……
想說,卻最終也沒有說出口,他敗了,敗得一敗塗地,就是他想與人哭訴也是覺得丟臉。
咬牙,又是兩滴淚。
一張臉,已經快要皺成了一團。
他恨,他恨,他恨,可又如何,他不可能再進入這座宮殿,他不可能回再回來。
風,在耳旁呼嘯而過,不管日頭如何大,這處廣場總是有風灌入。
許久,許久,許久,他才轉過了頭,轉過了身。
背後,是他可以稱之爲家卻從來不會是誰的家的地方,身前越來越接近的,是送他去哪萬劫不復之地的馬車。
看著北落修艱難行走的背影,安公公心裡頭堵得慌,他以前一直都覺得,大皇子是該登上太子之位繼承大統的,他從未想到過這一天,在皇宮裡生活著的人都是鐵石心腸的,他從不會爲了誰的生死而喜笑落淚,這種堵得慌的情緒,在大皇子登上馬車的時候,轉化成了一聲長嘆。
皇宮,是一個吃人的地方,風過府,又何嘗不是?
雖沒有權勢爭鬥,但卻是年年復一日生不如死。
這是皇上的命令,沒人敢違抗,安公公一甩拂子,看著馬車緩緩駛出了宮門,看著馬車載著北落修漸漸遠離這個吃人的地方。
想著方纔北落修的模樣與託付,安公公長嘆一聲,小聲哼起了一首家鄉的小調。
他並非冷血無情,在這個吃人的地方,不該有的情緒,是會讓人喪命的。
離開了一個,還有四個,這麼鬥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些不是他一個內監公公可去想的事情,他終是要回到自己的職位,卑躬屈膝強顏歡笑。
哎……………………殘風掃落葉,嘆息復嘆息。
……………………
因果是輪迴的,有人憂就會有人歡喜,大皇子倒下,大慶再也不會出現一個名叫北落修的人,這對姓氏爲北落的幾位兄弟來說是多大的好事,大皇子所佔有的一切,也是時候該轉手了。
人心,就是這麼可怕的東西,自己兄長方走,他們就惦記起了他的那些勢力,朝中大臣惶恐之餘也不得不選擇新的靠山,一人倒下,多少人收益。
沒有人會在意,大皇子是離開得多不甘,他們只在意自己拿到的報酬夠不夠多。
當然長安的百姓也不會知道,讓百姓一時民怨載道的大皇子,此時落魄的坐在一輛馬車之上,離著這長安原來越遠,他們只是在議論著皇上如何如何大義滅親英明。
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者淘汰優者生存的。
百官死諫,經過了半日的裁決,最終下來得這麼及時,及時的趕在了百姓的午飯之前。
大皇子削去皇姓幽禁風過府,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緊閉面壁思過,唯有五皇子一人得了皇上的賞賜。這這一場皇子的角力爭鬥中,一直最不引人注目的五皇子突然就這麼顯而易見的挑到了衆人的視線裡。
而當初引發了此事的白公子,卻是被人拋在了腦後。
杜府裡,躺在牀榻之上臉上慘白的白公子聽著下人一字一句的念出了方纔放出的榜文,不覺冷笑了兩聲。他花盡了心思,幾年的準備,總算是將一人推到了,雖說這其中大有牆倒衆人推的原因,但誘發著一切的起因的人可是他。
皇上不會喜歡一個人扳倒了自己兒子的私生子,白公子要的就是現在的這種局面,因自己而起視線卻又不砸自己身上,他顯得這麼的無辜,他那衆所周知的重傷,雖然依舊讓他疼痛卻又是這麼值得。
他此舉,不單單是要如此。
到底此事是因他而起,皇上在回味過來之後定然會對他產生間隙,他要如何化解一向多疑的皇上的質疑?
只有一個辦法,一個只有皇上懂得的辦法。
他在青州之時,曾有兩次聲中劇毒,不錯,這毒來自深宮,難以化解,他現在身體羸弱弱不禁風便也是緣由於此,兩次的劇毒,藥聖雖救了他一命,卻無法拔除他身體內的殘毒,就在他的身體內,還隱藏著一股可以致命的舊毒。藥聖這些年走南闖北足跡遍佈大慶,卻始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現在舊毒被藥聖用藥物壓制勉勉強強算是控制住了,但這舊毒卻是每日每日不停的在蠶食他的身軀,他沒有多少時間了,扳倒一個大皇子他花了這麼多時間,五年的時間要達成自己的目標,是多麼遙遠而不現實。
所以,他必須兵行險招,他必須險中求勝博得皇上的憐憫心軟。
儘管憐憫這個東西他是一向不屑的,但在這個時候,皇上的憐憫,卻是可以給他帶來極大的好處。
他的計劃,就是讓藥聖誘發舊毒。皇上現在正在悲痛大皇子之事,若是自己在這個當口出事,他必然會心軟,就算他再冷血,到底,他也是一個父親。在知道自己有性命之憂而這性命之憂的緣由又是當年他鑄下的後果之後,他不可能會對自己質疑指責。
他與藥聖商量過,藥聖堅決不同意,舊毒也是經過白公子多年的療養才被壓制,現在誘發,就是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再次壓制,一旦舊毒噬心,那白公子就會有性命之憂,到時就是他,也是回天乏術。
這一招,絕對是險招,藥聖是醫者,醫者最見不得的就是病人不愛心自己的身體,白公子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賭,他當然不願,而且誰也料不準聖意,若是皇上對白公子鐵石心腸,那白公子的冒險,不是毫無意義?
他堅決不同意,但卻最終拗不過白公子,因爲只要白公子連著三日不吃藥,舊毒就會誘發,到時藥聖一樣必須要救。
無奈之下,藥聖在與白公子僵持了一天之後只得同意。
若說現在最傷心的,當歸之太尉何子喬與他的女兒何亦珊,若是大皇子未出這樣的事情,明日該就是何亦珊的大婚之期,本可一朝攀上皇親成爲國戚,本可嫁給皇子有朝一日成爲皇后母儀天下,但就在今日,這一切的一切都毀了,不單單的何子喬的朝中威嚴仕途,更事關何亦珊往後婚嫁。
大皇子雖然是送去風過府了,婚事也是暫停了,但皇上似乎是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婚約,大皇子與何亦珊的婚事是皇上下旨昭告了天下的,而何子喬也是收了禮部發下的聘禮的,只要皇上一日不下旨解除婚約,那何亦珊一日就是大皇子的未婚妻不得再嫁。
還未成親,還未爲人妻,就已經被捆綁在了這麼一趟不歸路上,何亦珊如何能不傷心難過。何子喬最爲疼愛這個女兒,可他也沒有辦法,婚事是皇上訂下的,當時他們一家深感聖寵舉家笑開顏,現在若是去請求皇上廢除婚約,不單單是何家輝悲上一個小人的名聲,就是皇上也會不悅,雖說大皇子送去了風過府,但到底還是皇上的兒子,現在皇上正是心煩此事的時候,他怎敢去提起此事。大皇子現在幽禁風過府,想來皇上也是不忍讓大皇子再受委屈的,莫說是廢除婚約,沒把何亦珊拉著送去風過府就是好的了。
但他又怎能看著自己的女兒孤獨終老?心憂之下他也去拜託了自己在朝中的好友,但誰想何家現在已然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對象,大皇子倒了,這要與大皇子結成親家的何家誰敢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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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都尋不到法子,他只能看著自己的女兒終日鬱郁日漸消瘦。
何家是人們避之不及的地方,而五皇子府現在卻是衆人趨之若鶩的所在。
當然若不是皇上下了禁令讓其他三位皇子禁足在府中不得會客,只怕安之府的人會要更多。
雖皇上只說是讓五皇子暫理大皇子在內庫的事務,而內庫現在也是長公主一手掌控,但五皇子一向低沉寂靜,現在突軍異起,一向只習慣將目光放在北落潛之等人身上的目光突然就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