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潛之俯視著坐在石凳上的凌茗瑾,目光深邃。
“只要我還活著,就總會有這麼一天。”
她茍且偷生的活著,就是爲了這一天。
“你向來聰明,非得要在這件事上死腦筋麼?”
“沒有朋友的人,真是悲哀。”凌茗瑾冷冷一撇,目光雖只停留在北落潛之的腰際,卻彷彿已經直透人心落在了北落潛之的心坎上。
沒有朋友的人,真是悲哀,這一句話,讓北落潛之平靜的心掀起了千層浪,他一直認爲,在登上那個位置前,他是不能有朋友也不該有讓自己擔憂的人的,只有心中無情,才能登上那個位置,而今,他卻墜入了情網不可自拔,留著凌茗瑾,他知道,這只是一個禍端。
人的這一生,總是有瘋狂一回做那麼一兩件瘋狂的事的,北落潛之壓抑了二十年,只想爲自己再做一件瘋狂的事情。
“有朋友的人,也是悲哀。”
對北落潛之來說,朋友這個詞,就是一根會束縛你手腳的繩索,凌茗瑾就是那個最好的例子。
要不是戎歌與子絮,凌茗瑾有怎會嫁給他,而要不是戎歌,她有怎麼會心甘情願的繼續活著。
“我寧願這樣悲哀著。”凌茗瑾嘴角冷冷一抽,偏過了頭瞇著眼看著那樹樁繼續發愣。
“你這樣的悲哀,全無價值。”
“有無價值,不是你來評定的,是我。”
四目相對,只有冷冽,新婚燕爾,沒有你儂我儂情深意綿,只有千年不化的冰冷與至死方休的仇恨。
“只希望有一日你回首的時候,不要後悔。”
凌茗瑾的付出在北落潛之看來愚蠢而不值得,安子絮是一個什麼樣的他,他明白,她卻不明白。
這可笑而寬懷的友情,困住了凌茗瑾,卻成全了子絮。
“等你坐上那個位置,四周尋不到一個朋友,放眼天下,沒人敢與你說一句真心話,倒是的你,不要後悔。”
口水這個東西只要人不死向來是不絕的,所以口水戰這樣的事情,向來也是不絕的。北落潛之振振有詞,凌茗瑾咄咄逼人,到最後換來的,只是僵持。
持久的僵持。
看到院外駐足的秦連,拉聳著臉冷冷站著的北落潛之率先打破了僵持:“明日我來尋你,對了。”邁出了兩步的他回頭說道:“雖說我們同了房,但我想若是杜鬆看到你嘴上的傷…………”
說吧,北落潛之揚眉一笑,闊步離去。
凌茗瑾摸著嘴脣上的血痂,眉頭一挑與身後的婢女說道:“去煎藥,把前日御醫留下來的膏藥拿來。”
唯唯諾諾的婢女應了一句是,慌忙進了屋。
明日,明日,明日………………凌茗瑾瞇著眼看著北落潛之漸行漸遠的身影,一直看到了那扇院門再次緊閉。
……………………
暖洋洋的陽光打在身上很是舒坦,北落潛之躺在書房那一扇花窗之下,聽著秦連稟話。
“今早得到了消息,五皇子北落斌,已經將天勒逼到了天勒以北的蒼龍山一帶休戰,天勒四十萬大軍死傷慘重,請求議和。”
蒼龍山?躺在軟榻上舒適的閉著雙眼的北落潛之緩緩睜開了眼。
“仗打完了,是該和談了,你猜父皇會派誰去和談?”北落潛之一個翹身,坐了起來。
“以皇上對院長您的器重,當然是院長您了。”秦連擡起臉呵呵一笑。
“皇上器重的,可不止是我,不管如何,這次老五立下了大功勞,父皇重賞是免不了的了。”
北落潛之順手拿起軟榻旁的詩集,打了一個哈欠翻看了起來。
“那院長…………”秦連定定的看著北落潛之翻著詩集的手,等著他發話。
“暫且看看形勢如何,我先進宮一趟,探探父皇的口氣。”丟下手頭的詩集,北落潛之起身一抖襟擺。
“是。”秦連躬身抱拳。
……………………
杜府內,杜鬆與藥聖兩人坐在後院中,一隻鴿子從院外飛來,落在了兩人身前的石桌上。
鴿子的小腿上,綁著一小結幹煙竹。
杜鬆與藥聖對視了一眼,拿住了鴿子,解下了煙竹,從中拿出了一個紙卷。
展開一觀,杜鬆呵呵笑了起來。
藥聖看著杜鬆發小,忙奪過了他手中的紙張看了起來。
“北落斌這次,可真是立下大功勞了。”
藥聖看完,也是止不住的哈哈大笑。
“收服天勒,可是皇上多年的心願。”
“仗打完了,該是何談了,天勒雖不及草原邊疆寬闊,但也是一塊寶地,何談的人選,我看不超過三個。”
藥聖抿脣淺笑,抓起了一把花生米吃了起來。
“好在北落霖豎已經死了,不然,哪有我的機會。”杜鬆呵呵一笑,端起了茶盞飲了一口茶水。
“你這身體,長途跋涉是不行的,皇上肯定也會顧念到這一點,比起你,北落潛之的機會怕是要大一些。”藥聖擔憂的垂下了眼眸。
“若是這個時候北落潛之家中有事脫不開身,而我又自動請纓…………”杜鬆揚眉淺笑,自信滿滿。
“你是要…………”
藥聖一鄂,看著杜鬆越發深不可測的雙眸沉思了起來。
……………………
“這麼說,皇兄多年的心願,總算是實現了?”
坐在牀榻上倚著一名白麪男子的長公主聽著堂中黑衣人的稟告,媚笑了起來。
“請主上示下。”
黑衣人抱拳低頭,不敢直視長公主。
“等我入宮了再說。”長公主懶懶挪動身軀,捏著那白麪男子的下顎歡快的笑了起來。
“是。”黑衣人應了一聲,趕忙退出了寢宮。
等到黑衣人退去,長公主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起了身。
裝扮更衣之後,長公主乘著轎子去往了皇宮。
收服天勒是皇上多年的心願,如今心願達成,皇上的欣喜可想而知,這個時候進宮,正是好試探皇上口氣的時候。
每日早起的旦城今日因身體不適起得晚了一些,去了一趟林妃與景妃的宮裡後,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宮中,手中的茶才喝了一半,安公公便就來了,口口說著恭喜。
旦妃心思這恭喜,除了自己之外也就是遠在邊關的北落斌,哪個做母親的不關心自己的兒子,更何況北落斌現在可是身在邊關那等險惡之地。
“恭喜旦妃娘娘,賀喜旦妃娘娘,沙鎮傳來了戰報,五皇子旗開得勝,將天勒殺的落花流水,現在已經將天勒逼到了蒼龍山一帶休戰,天勒已經遞上了求和的牒文。”
聽著安公公的話,旦妃腦子裡就像是平地一聲雷炸了開來,以前的她並不知道蒼龍山,但這段時日隨在皇上身側,到時聽說了幾次,天勒求和,那不就是仗已經打完了?
也就是說,她的兒子快要回來了。
“安公公,此話當真?”
雖知道安公公不可能說著這樣的話騙她,但她還是歡喜得脫口而出問了這一句,收服天勒可是皇上多年的心願,若是斌兒真的做到了,那麼,苦日子,也總算是熬出頭了…………
“旦妃娘娘,給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騙您啊不是。”安公公知旦妃一臉的歡喜,也是掐媚的歡笑著。
“小翠,小翠,去櫃子裡拿一袋銀子來。”
名喚小翠的婢女唉的應了一聲進了寢宮,沒出一會兒就拿著一個鼓鼓的錢袋子走了出來。
“有勞安公公跑這一趟了。”
安公公哪裡敢接,趕忙推辭著說道:“旦妃娘娘客氣了,爲娘娘效力,是老奴的榮幸。”
安公公是宮裡的老人,眼光精明著,旦妃現在是後宮獨大,北落斌現在又立下了這樣的大功,手頭又還握著三軍軍權,這就算以後不是太子,也地位也不低,雖說現在滿朝大臣都是支持北落潛之,但多一手準備也不會壞事,他是皇上的人,做一些報信的事情還不是順手的事情,現在可正是討好拉攏關係的時候。
“安公公,這是本宮的一點小意思,你就收下吧。”旦妃娘娘心中歡喜,見安公公不願收下銀子,便就笑著親手拿起了錢袋走到了安公公身前。
“既然旦妃娘娘這麼客氣,老奴也就不見外了,這以後若是有什麼事情,旦妃只管吩咐,只要老奴能辦到的,一定赴湯蹈火爲旦妃娘娘辦到。”安公公討好的笑著,不著聲色的將錢袋子收了起來。
“安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除了皇上,誰當得起這一個差遣,安公公以後無事的話,就多到本宮這裡多走動走動吧。”旦妃這一句話,可是給足了安公公面子。
安公公是個識趣的人,旦妃話裡的意思又怎會不明白,人敬我三分我敬人一丈,安公公在宮裡能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可全拼著腦子與這張嘴:“一定一定,旦妃娘娘,皇上現在,正在御花園。”
旦妃看著安公公含笑的雙眼,心領神會。
“來人,給我梳妝。”
春日到,百花開,御花園現在,可正是一園春光無限好。
皇上今天下了早朝之後就到了御花園中,聽聞了沙鎮大捷,他心情大好,就讓安公公取來了文房四寶,在御花園的涼亭中作起了畫來。
濃墨成山,淡墨化水,深山幽谷,奼紫嫣紅花開簇簇,皇上一時興起,將紅牆變高山,畫了這一副百花圖。
墨還未乾,筆猶握在手,一聲高呼,卻是讓皇上擡起了頭。
“兒臣見過父皇。”北落潛之攜著秦連乘轎入宮,最先在得知了沙鎮大捷後站到了皇上的面前。
“是潛之啊!有何事啊?”皇上心中歡喜,提筆蘸墨,又在濃黑高山山脊之上加了一筆。
“聽聞沙鎮大捷,潛之特來恭賀父皇。”
北落潛之的腰微微彎著,半低著的額頭剛好可以碰到拱起的雙手。
姣好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爲他白皙的皮膚鍍上了一層金黃。
“你消息倒是靈通。”皇上呵呵一笑,擱筆拍了拍手。
“沙鎮戰事乃是大事,兒臣豈能不關心,五皇帝這次立下了大功,潛之也是替他高興啊!”北落潛之緩緩直起了腰身。
“斌兒這次立下大功,確實是要重賞,眼下天勒被逼到了天勒以北的蒼龍山一帶請求議和,朕正在思量該是派誰去做這個議和的使臣。”
皇上負手緩步走出涼亭,看著百花目光深邃。
“父皇,兒臣不才,願爲父皇解憂。”北落潛之就爲此而來,皇上提及了此事,當然正是他表態的時候。
話音未莆,御花園中又來了兩人。
杜鬆與長公主本在宮外遇見,於是便就並肩同行。
“見過父皇。”
“見過皇兄。”
杜鬆拱手躬身,長公主盈盈福身。
“小詞杜鬆,你們可是也是聽到了沙鎮大捷的消息?”皇上瞇著眼側目看了一眼北落潛之的神情,便就明白了這些人一同來到了皇宮的原因。
“父皇英明。”杜鬆拱手一笑道:“沙鎮大捷,大慶終於再無外邦侵擾,此乃共鑲太平之幸事。”
“皇兄,收服天勒一直是你的心願,而今心願達成,做妹妹的,豈有不來恭賀之禮。”長公主盈盈一笑,走到了皇上身側。
“說得好說得好,共鑲盛世太平,大慶無外患內憂固若金湯,這是朕一直以來的心願。”皇上目光在長公主臉頰上一掃而過,哈哈大笑。
“臣妾,見過皇上。”
御花園北面,三人款款而來。
旦妃在兩名宮婢的擁護之下,走到了皇上身前。
“旦妃啊,朕正是要去找你呢。”
皇上一看旦妃的一臉喜色與她身後的安公公,更是笑得開懷。
“臣妾恭喜皇上。”
旦妃盈盈含笑福身。
皇上向前一步扶起:“斌兒立下大功,你這個做母妃的,可要什麼獎勵?”
旦妃看著皇上身後的幾人,柔聲說道:“臣妾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這些年,也是委曲你們母子了,皇后逝世後後宮一直由你打理,你這身份確實也壓不住一些人,朕就封你做旦貴妃,管理後宮。”
宮中還有一位林妃一位景妃,以旦妃的身份要打理後宮確實有些力不從心,但成爲了貴妃就不同了,後宮等級森嚴,大一品階都是不同的,在後宮無後的時候,貴妃可是妃嬪之首,有了這一身分,旦妃也就脫穎而出,行事方面也有了說服力。
旦妃在後宮二十多年了,卻一直因爲是草原人的身份而屢屢受人排擠,今時今日的事情,她是從來沒有想過的,向來習慣退讓隱忍的她聽著皇上的話,第一時間居然不是謝恩,卻是委婉拒絕:“臣妾懇請皇上收回成命,臣妾雖心在大慶,但終究還是草原人,斌兒爲大慶效力爲皇上解憂乃是他的本分,若是因此而得了皇上的獎賞,只怕………………”
那句沒說出來的話的含義是,只怕會有人嚼舌根子。
“斌兒立下如此大功,朕封你一個貴妃,百官也說不上什麼,平日你就是軟弱慣了,現在斌兒也算是是我大慶的中流砥柱了,你也不必刻意壓著自己的性子,朕知道你以往可是最喜歡熱鬧的。”
旦妃這一番話,聽得皇上是心酸不已,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看著自己的女人受委屈,以前皇上倒是不在意,但現在他這眼裡身邊就剩了一個旦妃,自然是關懷得緊,北落斌立下大功,他看著旦妃想著這些年這兩母子的行事,更是心疼得緊。
北落斌因爲旦妃是草原人身份在幾兄弟中一直受到了排擠皇上也是清楚的,不然他也不會準了旦妃的請求將他送去了邊關,北落斌行事穩重謹慎,這二十年來,不管是大事小事都沒出過差錯,旦妃在後宮之中更是低調做人從不與人結仇也不刻意去博取皇上的喜愛,兩母子的低調,讓他們這二十年來雖說歷經風雨,到卻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