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遇魔趕到城郊百里亭的時候,人已經(jīng)齊了。無期同既望等人還坐在昨日那地方,身側(cè)還有的,是師無雙。
陸遇魔微微一愣,他本以爲師無雙此次前來,僅是走一個過場,卻不曾想今日也在此。
陸遇魔的出場無疑點燃了全場熱源,衆(zhòng)人見了這位莊主,皆是呼聲一片高過一片。
尤其是青城的人。
陸遇魔略有些尷尬,輕搖著摺扇飛身上了看臺,一旁的師無雙轉(zhuǎn)頭看著他,陸遇魔有些心虛,輕咳了咳,師無雙卻不曾移開視線。半晌淡淡開口,聲音僅是二人可聽得見,“嘴脣,破了。”
陸遇魔一愣,下意識舔了舔舌尖,入口腥甜,尷尬愣在原地,他想起方纔九煙是狠狠咬了一口沒錯。
這一回,陸大莊主丟人了。
且是丟到了魔教去。
師無雙不再多說什麼,專心看著臺下。昨日的青城大弟子率先上了臺,輕笑著說,“感謝各位今日尚還前來,這第二局想必也是各位期待。”
又是一堆廢話,陸遇魔因著方纔被師無雙識破,這會兒心裡頭尤其不爽,只覺得這人說什麼都是煩人的很。
是了,陸大莊主有了小脾氣。
陸遇魔手中摺扇一搖一搖,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一旁的阿奇亞有著懵懂,看了看這人,總是覺著不在狀態(tài)。下意識扯了扯無期的袖子,卻未曾引起人注意。阿奇亞冷哼一聲抱著手坐在一旁不再開口。一側(cè)的既望淺抿了口茶,只覺著今日自己,不該出來。
“少廢話,誰打你直說吧!”底下有豪情的人受不住白衣公子那般麻煩。
“就是就是,快些!”
臺上的白衣公子面上微微露出了尷尬之色,也不知該作何是好,便也只能輕笑著說,“如此,在下也就不耽擱了,今日正是青城同峨眉較量。”
底下的人譁一片炸開。
“青城同峨眉?”
“這兩大門派若是真打起來,倒有那麼些看頭。”
峨眉會七師太先登上了臺,一身白衣,平凡的眉眼,手中緊握著長劍,一派江湖女子的氣概,叫人移不開眼。
青城出場的卻是方纔那白衣男子,底下衆(zhòng)人一陣唏噓,這……青城是在想什麼?
會七師太輕笑了笑,劍纔出手那白衣男子暗器一發(fā),冷不防沒有防備,已經(jīng)中了一針,底下有人耐不住性子,起身抱不平,“武林大會本該公正,你這小兒卻以暗器傷人!”
“武林規(guī)矩未曾說過,不得用暗器。”白衣公子笑得溫和,某一瞬間竟然是像極了陸遇魔。
衆(zhòng)人一時無語凝噎,不知該說什麼來反駁。
白衣的公子見了,也就愈發(fā)自豪,昂首挺胸的模樣像極了鬥勝的公雞。
陸遇魔微皺了眉頭,這人怎的這般?
剛想說些什麼,卻覺身旁掌風伶俐。師無雙已然出手,陸遇魔嚥了咽口水,還未反應過來,那白衣男子已經(jīng)倒在地上。
衆(zhòng)人皆是一愣,隨即看向師無雙。
“你!師無雙,你做什麼!”青城長老不滿出聲,
一副要同師無雙決一死戰(zhàn)的姿態(tài)。
“自然是殺了他。”師無雙淡淡開口。
“你!”
理由如此正當,叫人說不出話來,衆(zhòng)人驟然沉默。師無雙輕笑了笑說,“四年一屆武林大會,卻同是這般。”
“你們這些所謂的正派人士,也不見得長進幾分。”師無雙出口句句帶刺,便是不知事的阿奇亞也聽出了他的不滿,似乎是厭恨極了底下這羣人。扯了扯無期的袖子,阿奇亞有些害怕,這男人一掌就把底下那人打死了。
無期側(cè)頭看了阿奇亞一眼,好心拍拍她的後背。
既望依舊是一臉的淡然,淺抿了口茶,看著底下不曾言語。
陸遇魔清了清嗓子,師無雙回頭去看他,便見陸大莊主笑著說,“無雙公子性子實屬剛烈,各位莫要見怪纔是。”
這話說的磨凌兩可,衆(zhòng)人一時分辨不清陸遇魔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倒像是無意間拉進了陸遇魔同師無雙的距離。
青城想要稱霸江湖這一齣戲,可謂是搬了石頭砸自個兒的腳。
這一回的武林大會第二場比試也就如此告一段落。
陸遇魔有些無奈,卻也沒有說什麼,心裡想著家裡那人,再一回想今早發(fā)生的事情,陸遇魔臉上滿是笑容。
師無雙淡淡回頭看了陸遇魔,輕笑,“許久不見,不知遇魔可是趕著回家?”
陸遇魔一愣,師無雙這話顯然是在向衆(zhòng)人彰示二人是相識的。既然是如此,陸遇魔也不藏著,自然而然輕笑著起身,“無期若是想,自然是奉陪的。”
師無雙點點頭表示知道,飛身下了看臺往遠處去,陸遇魔起身跟在身後,一路上卻是無言。
師無雙刻意放緩了腳步,去的不是酒樓,卻是山頭。陸遇魔就跟在身後,師無雙不開口,陸遇魔也不會說什麼。
山頂懸崖,風吹起衣物,師無雙一頭銀髮迎風而立,美的不可方物。陸遇魔站在一側(cè),深吸口氣,他想起前些日子,師無雙也是這般。
只留下一句師傅的囑託便離開。
是了,他同師無雙是同門。
還記得幼年時,師傅帶他去見同門師兄妹。
第一回,瞧見有人的頭髮是銀白色,精緻的五官美的叫人移不開眼,那人就穿了一身黑衣站在面前,身旁的小丫頭睜著一雙大眼叫他師兄。
陸遇魔聽到師傅說,從今日起,你們便要一同修行。
心裡隱隱的激動,他自小便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而現(xiàn)在,他認爲。
師無雙,是全天下最最奇怪的人。
再後來,陸遇魔發(fā)現(xiàn),師無雙的話很少,整顆心似乎都在情間小師妹身上。
臂如,他會對著小師妹笑,卻只給別人冷臉,再臂如,他會把好吃的東西都留給小師妹。他甚至,只允許小師妹碰他的頭髮。很長一段時間,陸遇魔都認爲自己的存在阻礙了他們。
情間小師妹似乎也很喜歡他。每一回,纏著他叫遇魔師兄,下一刻開口怎的必然是關(guān)於師無雙。
他同小師妹一起散
步,談天,話題三句不離師無雙。然,他的身後,那個黑衣的師無雙,卻總是帶著殺氣。
這讓陸遇魔愈發(fā)的興奮,他知道這一雙人兒是兩情相悅的,他有意撮合他們,卻也不想錯過一個同師無雙比試的機會。
他曾經(jīng)見過師無雙的劍法,那是他剛剛到這裡時。
師無雙就在小樹林裡,一把竹木劍卻是削鐵如泥,他曾經(jīng)聽父親提起過,真正的劍聖,是與劍合二爲一。
不論是何等劍,竹木,寒冰,玄鐵,都能發(fā)揮出最大的威力。
他想,師無雙便是這樣一個人。
一個和劍,合二爲一的人。
他不敢想象,若是師無雙的手裡,是一把天下之神的名劍,會是哪般效果,他記得,那一年的師無雙,僅是十七歲。
陸遇魔愈發(fā)的努力練習,想要超越師無雙,直到他十七歲那一年。
他同師無雙比試了一次,不妨有師無雙放水的可能。那一場比試,陸遇魔僅敗了三招。
他同兩人辭別下了山,遠遠的,他聽到了小師妹哭泣的聲音。卻不會回頭,他知道,師無雙會將小師妹照顧的很好。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是羨慕師無雙的,還有人這樣愛著他。
重建天下第一山莊是艱難的,陸遇魔吃了很多苦頭,那一年他聽說了情間的名號。
一舞動天下。
陸遇魔方纔知道,原來,他的師兄和小師妹也下山了。他們甚至結(jié)爲了夫妻,居住在洛陽,一個極美的地方。
陸遇魔想著改日事情結(jié)束了,就去洛陽同他們二人聚上一番,他離開的時候說過會回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情間死了。在陸遇魔趕去洛陽之前死了。
師無雙一夜成魔,屠殺呼嘯山莊百十人,便是畜牲也不過放,陸遇魔心下一顫,他的印象裡,師無雙的性子極其冷淡,莫說是殺人,便是看你一眼他也懶得。
陸遇魔心知事情不對頭,快馬加鞭趕去了洛陽,好不容易尋到師無雙的住處,才推開門,滿地都是鮮血。
師無雙懷抱著情間的屍體,就靠坐在窗沿邊兒上,一旁的長劍血跡已經(jīng)乾涸。
陸遇魔看過去時,方纔發(fā)現(xiàn)他的小師妹,腹部高高隆起,顯然是有了身孕,如今卻是了無生息躺在師無雙懷裡,再沒有一舞動天下的情間,有的只是殺人嗜血的師無雙。
陸遇魔記得,他同師無雙一起將小師妹帶回了山,葬在他們常去的後山,師無雙在風雪中站了一天一夜。
回來時,再沒有笑過。
回來時,同他一起回了中原。陸遇魔重建了天下第一山莊,而師無雙卻是組建了魔教,與正派人士爲敵。
他們也曾同現(xiàn)在這樣,站在懸崖之上,任由風雨吹打面龐。
他想,這個時候的師無雙定是在想念小師妹。而陸遇魔,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小師妹離開的時候,師無雙哭了一天一夜。後來便遇上了花間,但陸遇魔覺著,師無雙的心已經(jīng)冰封,伴隨小師妹的死。
永遠不會再開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