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埏本來想要和他們說出洛雪隱要回來的事實,可是,到了此時,他忽然發現,他其實,什麼都不必說了,因爲,那個女人,將會永遠地活在,這些人的心裡……
女人,原來,每個人,都有思念你的方式……
那麼,那個人呢……那個令你懷著那樣的複雜感情的那個人呢?或許,我應該去看看他——這麼多人裡面,你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吧……
因爲,你們都曾經爲對方,付出過那樣多,那樣的多……
天風吹走寒氣,那隨之瀰漫的,卻還是寒氣。藍埏腳踏淺雪,怔怔地站在塞外的一地冰雪裡,有一抹難解的笑,終於都瀰漫在脣邊:女人,我不會想你,我只會等,等到你歸來的那一刻……
轉過身來,藍埏望著淨水湛,望著那個同樣絕望到眼眸都變成灰色的男子,再望了一眼正臉色蒼白,朝著這裡注視的白衣女子,薄脣動了動,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然後,他硬起心腸,轉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很快地,大紅的衣衫,變成一個紅點,變成一個細微得幾乎看不清楚的存在,很快地,消失在那一抹冰天雪地裡。
可是,有一個聲音,在藍埏的身影消失之後,穿過塞外的流風,靜靜地響在淨水湛的耳中。淨水湛聽出,那是藍埏的聲音,他在他自己傳達著那個女人最後的囑託:“女人說了,要你好好地對待這個身體……畢竟,她也愛了你一場,畢竟,你曾經那樣的對待過她……”
淨水湛的眼淚,再一次無可抑制地流下,身後,有一個身影,輕輕地環住了他的腰,在他的身後呢喃:“三王爺……”
淨水湛握緊了那一雙手,再回過頭來,天風依舊,藍埏的聲音依舊:
“和烈焰的戰爭,收手吧,在你坐上那個王座之前,將這個天下歸於平靜——這也是那個女人,最後的願望……”
讓戰爭走開,還這天下,一個太平天下,怕這也是那個女人,一向執著的事吧……
淨水湛的淚水,忽然之間,再一次,無可抑止地落下……
女人……
忽然之間,淨水湛就想起了無數的過往,無數的記憶的碎片。他輕輕地握著女子的手,輕輕地,含悲地叫了一聲:“雪隱……”
“嗯……”洛雪隱從淨水湛的懷中擡起頭來,用一雙充滿愛和依賴的眼神,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微微地笑了起來:“我在,我以後,都會在……”
我在,我以後,都會在……
可是,你這個“我,”卻不是她……
悲哀如潮水一般,瞬間將淨水湛淹沒。
那個曾經牽動他心絃的人兒啊,真是宛如潮汐一般,一來一去之間,空曠的沙灘上便什麼都不曾留下了。
不過,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留下啊,最起碼,她最終,將自己曾經擁有過的身體,送到了自己的身邊……
身後的女子,沒有經歷過那一場撕心裂肺,眉間,依然靜好,宛若初見……
人生如若只是初見,何事悲秋畫扇……
站在遠處的山巔,那一抹紅,就彷彿雪地裡綻放著的鳶尾,帶著烈烈悽豔的神色。他站在高處,仰望四周,忽然間,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而今的藍埏,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小蟒蛇,隨著封印的解開,力量的迴歸,他也已經有了預測未來的能力,他知道,眼前的這個淨水湛,和那個女子念念不忘的那個人一起,都將會是一國的明主,對應的光輝,都會在他們的手中綻放……
可是,相對於烈昊天那個受了幾世煎熬的靈魂。淨水湛,卻是註定要孤獨的。雖然,那個勝日王朝,那個傲視東方的國度,將會在他的手裡,變得如日出東方,無以倫比。
可是,作爲代價,他也將是一個註定永遠得不到幸福的男子。他將終生坐在孤獨的王座之上,孤獨地一個人面對蒼老,一個人,寂寞地面對思念,然後,還是一個人,走到最後,面對那一片,山河永寂……
那是天罰。
那是上蒼,對於淨水一族早年背叛人王,背叛承諾的懲罰,上天,在用這一種辦法,令每一個淨水家的血脈永遠記得,上天,還記得他們,那些背叛,也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彷彿是烙入骨頭的印子,只要淨水家的血脈猶在,那麼,那一種懲罰,便永遠都不會消失……
所以,只要是淨水家的男兒,就註定永遠得不到幸福,永遠,得不到自己所愛的那一個人……
可是,洛家呢?
隨著雪谷之中,那一次亙古以來盛大的、血的祭典和盛宴,洛家的最後一絲血脈,已經斷絕。從此塵世之中,再也沒有人王,再也沒有洛家血脈……
而洛雪隱,並不是洛青山的女兒,洛青山,只是洛家的一個守護者,在千百年來,他們的這一族,都在守護著洛家每世只降臨一人的,最純正的洛家血脈。
可是,血脈斷絕,守護的職責消失,一切如天地重生,鴻蒙初始……
可是,藍埏自己呢?
他可以看清前生後世,可是看透那個女子的宿命,可是,卻獨獨看不清的,是他自己的宿命……
沒有人,能看透自己的宿命,就象你酊改變未來之時,那未來,就早已變化……
而如藍埏一般洞察六道輪迴,就真的是好麼?
不,那也是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