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著天藍色及肩長髮，海藍色眼睛和鵝蛋臉的男人，面帶微笑走出船艙，朝他們走來。他明顯不屬於艾太羅民族。他的身高很高，骨架明顯卻不會顯得單薄，似乎這個種族的肌肉本來就是隱藏著的。他穿的衣服和法師袍有點相似，都有寬袖，但是裝飾方法大不相同。領(lǐng)口是一層一層的花紋布料，那些紋樣都是艾太羅沒有的植物。外衣刻意弄得比較短好露出內(nèi)層的襯衣花紋，跟艾太羅通常是外衣最長的風(fēng)格相反。
那個人拍手、停一下、再拍手，作出「注意這裡」的拍手方式。
藍髮男子笑說：「在這片海洋上罵髒話，莫若尼絲大王會現(xiàn)身喔。我個人是相當(dāng)期待見到牠啦?！顾{髮男子的艾太羅標準語說得很好，事實上，是太好了。一點錯誤跟習(xí)慣性發(fā)音都沒有，反而一聽就知道是後天學(xué)會的。
璽克爲(wèi)瑟連解釋：「莫若尼絲大王是這個地方最大尾的輝煌魚，傳奇等級的魔獸?！?
接著璽克把瑟連介紹給那個人，重複了一次關(guān)於聖潔之盾皇家騎士團的那番話，然後璽克再把那個人介紹給瑟連：「這位是船主洛菲司大人，本船船主?！?
「船主——」瑟連用指尖摸自己的下巴，思考這和船長有什麼不同。
「跟你一樣是吃白食的啦。」船主洛菲司說：「異界船隻不準在諾卡斯特界域作業(yè)，所以要掛名在諾卡斯特人底下，纔不會被驅(qū)離。其實這艘船從船東到船員都是艾太羅人。我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要讓他們掛我的名字就有錢拿。啊，不過這艘船要是做了違法的事情，我會被政府算賬，所以我要在船上盯著?！?
「喔——」瑟連上眼瞼提高了，露出了悟的表情。
璽克說：「諾卡斯特界域的法術(shù)資源很豐富，真希望可以開放多一點?！?
「以現(xiàn)在的局勢來說不太可能再開放。政府擔(dān)心會重蹈薩普溫的悲劇，動用否決權(quán)……」船主洛菲司和璽克聊了起來。
他們談著異世界的另一個地方，因爲(wèi)諾卡斯特的傢伙私自跑過去，仗著技術(shù)優(yōu)勢居然把整個大陸的生態(tài)和政治都翻了天。結(jié)果諾卡斯特這裡只好又派人過去收拾自己人。後來發(fā)生延燒到整個大陸的革命，好不容易纔又把政權(quán)交還給當(dāng)?shù)厝?，但他們也只能和扭曲的生態(tài)系一起共存下去了。
他們談到諾卡斯特也曾經(jīng)因爲(wèi)外來種族整個社會出現(xiàn)大型變遷，只是諾卡斯特碰到的是有異族共存?zhèn)鹘y(tǒng)的種族，所以沒遭到文化斷根，而是出現(xiàn)文化互補，後來都一起當(dāng)諾卡斯特人了。去薩普溫那傢伙會把當(dāng)?shù)卣兂煽苷?quán)，把當(dāng)?shù)匚幕兂赏鈦砦幕牧拥劝妫苷?quán)會導(dǎo)致民族忙於討好外來勢力而墮落不振，劣等版文化的自我痛恨則會將社會風(fēng)氣導(dǎo)向最糟的路線，最後反過來傷害整個世界，所以諾卡斯特人不能允許。還有……
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通通都是瑟連沒聽過的地方。瑟連再一次體會到，他真的離開艾太羅很遠了。
當(dāng)他們在討論異界干預(yù)的底線和時機時，璽克吸吸鼻子問：「什麼味道？」
「什麼？」船主洛菲司挑起眉毛，他沒聞到有什麼別的味道。
瑟連剛開始也是什麼都沒聞到，大概過了五分鐘，他纔開始覺得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香氣。不是食物的，而像是花朵的。這個味道逐漸增強，直到變得刺鼻，好像有誰打翻了香水。
衆(zhòng)人聚在船舷邊往下看。海面紅得不自然，水面上浮著厚厚一層濃稠的鮮紅色液體。
「是賊船。」璽克瞇眼，很不高興的說：「盜獵者。那些傢伙不想花錢裝水槽，就殺魚取結(jié)晶。這種方法根本拿不到多少結(jié)晶，但是他們成本低，還是有賺頭所以不在乎。」
船主洛菲司閉著眼似乎有點不忍，過了三秒才睜開眼，說：「輝煌魚成長和繁衍都很慢，再給這些傢伙亂搞下去，這裡很快就沒魚了。反正魚越少結(jié)晶價格就越貴，一隻都不剩的時候他們再去盜獵別的物種，根本不在乎。」船主洛菲司轉(zhuǎn)身離開：「我去叫通訊室通報海上警察?！?
「那會有用嗎？」瑟連狐疑的問。
「沒用，只是作個紀錄而已。」璽克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他們早跑得不見蹤影了。這片海洋很大，看守的人力怎樣都不會夠。想根除盜獵是癡心妄想?！?
「喔。」瑟連看著海面上一大片幾乎看不到邊緣的魚血。裡頭參雜著破碎而光澤黯淡的鱗片。不管到了多遠的地方，就算到了世界的盡頭，還是有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存在。
槳輪加速轉(zhuǎn)動，默捷號帶著他們離開這片水域。賊船肆虐過的地方，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再有任何收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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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抵達下一個漁場之前，璽克要先把魚餌做好。他在狹小的工作室裡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龐大的瑟連就在旁邊礙事。工作室是個狹長的空間，牆面上滿滿的都是漆成綠色的木頭小格櫃子。櫃門用磁鐵吸住，再加上固定釦環(huán)，免得在船隻晃動時打開。這裡面可是有上百種不同的施法材料的。天花板底下有橫向的金屬桿，上面垂掛著一串串材料。這裡的空氣一直都飄著淡淡的樹皮味，那是爲(wèi)了去除異味，插在門邊的那把樹枝發(fā)出的。
「這是什麼？」瑟連指著一串紫色有尾巴的眼珠問。把眼珠懸掛起來的繩子就綁在那個尾巴上。
「別碰?！弓t克站在工作臺前，忙著剁碎魷魚。他用所尼語回答。
「喔，他們叫嘎個他是嗎？那個呢？」瑟連又指著一串風(fēng)乾水果皮說。那個水果皮幹掉以後看起來像死珊瑚。
「嘎個他?！弓t克再次用所尼語的「別碰」回答。
「一屋子的東西都叫嘎個他？」瑟連轉(zhuǎn)向璽克，揚起眉毛：「你可以用我聽得懂的語言回答嗎？」
「嘎骨?！弓t克用所尼語說「別想」。他用手把魷魚塊和其他材料混合均勻，塞進完整的黑蝦殼裡，壓緊，然後拿碗裡多出來的材料當(dāng)施法材料，用祭刀施法。黑蝦殼就像還活著一樣開始彈跳。他一個一個施法，最後把做好的魚餌都掃進塑膠箱裡，用艾太羅標準語說：「幫我把東西搬出去?！?
「你只有這種時候纔想和我說話啊？」瑟連嘆氣。但他還是順從的把箱子扛在肩上走出去：「如果你一直不理我，只是給我飯吃，我會寂寞而死。」
「是啊?！弓t克把祭刀擦乾淨(jìng)收好，他看著絲毫沒有弄髒的抹布，還是拿去洗了。他兩手空空的跟上瑟連：「如果一直跟你說話，我會煩死?！?
兩人上到主甲板。太陽球在空中游動的速度明顯比剛?cè)粘鰰r慢了很多。他們在貼近水面的地方盤旋，準備時間一到就回水底休息。
瑟連扛著魚餌去找準備放繩的漁夫。璽克轉(zhuǎn)身，看到他們的航海長站在船舷邊，正把長達三公尺的亮橘色法杖從水裡拉上來。
「水溫不太對。今晚有得瞧了。最好把每個東西都固定好?！购胶ｉL說。她是一名年輕女性，擁有一種成熟的威嚴。當(dāng)一個通常由單一性別組成的職場裡，有另一個性別的人進來站穩(wěn)腳跟，而且並不是靠著性別保留名額或性別齊頭式平等政策的時候，往往代表這個人是菁英，實力強大到足以突破性別壁壘，造成特例。他們的航海長就是這樣的例子。她有深色的皮膚，豐滿的嘴脣，豐厚的黑色捲髮剪短到耳下，襯得淺藍色的眼睛特別明亮。她除了自己的職位，同時也擅長漁夫的工作，有人生病時不管哪個位子她都能接替，跟只能當(dāng)法師的璽克不一樣。她的身材緊實健康，不穿法師袍，而是穿著束緊領(lǐng)口和袖口的長袖長褲，和漁夫們一樣。
「費倫娜大人?！弓t克略帶敬畏的說出這個名字。
「你那個朋友，不知道會給我們帶來幸運還是厄運啊?！购胶ｉL費倫娜瞄了一眼瑟連，後者正蹲在比較不會礙事的角落，試著把滑溜的魚餌掛上魚鉤。航海長費倫娜說：「在海中央上船的人，旁邊一定跟著妖魔或是精靈。何況我聽說了，他還是個可以輕易活過一百五十歲的聖騎士。」
聖騎士是種天賦。他們天生下來就是要對抗邪惡、維護正義。他們對法術(shù)和毒藥都有遠勝一般人的抵抗力，手一碰就可以引發(fā)奇蹟，具有一般人望塵莫及的壽命和強健體魄。當(dāng)代爲(wèi)人所知的聖騎士有兩位，一個在艾太羅地區(qū)的薩拉法邑朵國，就是瑟連。
就像現(xiàn)代魔法是學(xué)自古代先天法師，騎士的聖劍技術(shù)也是學(xué)自古代聖騎士。聖騎士不管在團裡有沒有職位，一定會受到矚目，承擔(dān)衆(zhòng)人的期待。這樣一想，其實瑟連滿辛苦的。騎士的工作壓力本來就很大，他是聖騎士，壓力肯定更大。
璽克長長的嘆氣。他還是多陪瑟連聊天好了。
太陽球發(fā)出爆炸般的落水聲，一面往海底沉下去一面失去光芒，天空恢復(fù)成一片無星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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