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記得,她怎麼不記得!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個秦水衣,已經被她孃親花銀子僱來的人毀去容貌,在外出遊玩時奪去了性命!
那麼眼前這個長著一張陌生的臉,卻有著和秦水衣一模一樣的聲線的人……是人是鬼?
秦落衣臉上的血色盡褪,看向她的眼神裡充斥著惶恐、驚懼與仇恨,良久,才極其勉強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你是……”
“我是小水啊,”霍水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報出了自己以前的名字:
“秦、水、衣。 ”
百里芷驚訝的看向搖搖欲墜的秦落衣,驚疑不定的詢問道:
“落衣,你不是說你的妹妹在外出遊玩時不幸遇到山賊,被山賊們侮辱至死了嗎,怎麼……”
“被山賊侮辱至死?”霍水慢慢的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含笑看向秦落衣道:
“真是個好藉口啊,姐姐。這樣一來,我不僅可以消失,而且,連牌位都再沒有人願意娶了呢,因爲名節盡失,大姐和母親真是好計謀。”
“你不要胡說!”
秦落衣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拍桌站起,聲嘶力竭喊出的話語卻因破音而顯得極爲底氣不足。
“胡說?”霍水不甚在意的挑眉笑道:
“是不是胡說……大姐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她輕飄飄的話語好似化爲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周遭的喧鬧聲全部屏蔽在外,只留下一個窒悶的空間,將四人圍困在其中。
不過只過了幾個呼吸間的功夫,秦落衣就受不了了,忍不住衝著她嘶聲吼道:
“你想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啊哈,姐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霍水撣撣指甲,施施然道:
“我只是碰巧遇見了姐姐和姐夫,過來打了招呼而已,還有,跟你們介紹一下,”她將蒼漠往前一拉,笑得一臉甜蜜道:
“這是我的相公,姓蒼名漠,以後還請姐姐姐夫多多關照啦~!”
什、什麼?!
這個讓她幾乎一見鍾情的美男子,居然會是這個詐屍還魂的妹妹的夫君,她憑什麼!
還有……
“以後?”秦落衣止不住的尖叫道:
“你還想回我們秦家?!”
沒等霍水開口,百里芷當即喝道:
“小水也是秦家人,怎麼不可以回秦家?再者,什麼叫做‘你們秦家’,小水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難道和你不是一家人嗎!”
“可是……”被他這麼一吼,秦落衣的氣勢立刻弱了大半,委委屈屈的嘟囔道:
“她早就該死了,秦家現下也沒了給她住的房間,就算回去,也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百里芷沒有武功,再加上四周太吵,所以沒有聽清她在喃喃自語了些什麼。
但是霍水會武,耳力比別人好了好幾倍,將秦落衣的話一字不落的收入了耳中。
結痂的傷口被人狠狠撕開,露出猙獰而血肉模糊的內裡,霍水忍下濃重的殺意,繼續語調輕鬆的道:
“那既然姐姐不再反對的話,等姐姐和姐夫回去的時候,可否帶我們一程?”
百里芷爽朗的笑道:“沒問題!來,蒼漠是吧,坐下來陪我喝一杯吧!”
“哦,對了,”
霍水轉身,指向他們來時的座位道:
“如果姐夫不嫌棄的話,我將我的義姐也一起請過來,不如咱們共飲一杯,如何?”
百里芷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入目的是一位身穿鵝黃色碎花長裙,面容白皙精緻,氣質清麗脫俗的女子。
他眼睛微微一瞇,道:“好。”
除了滿心懷疑與憋悶的秦落衣外,這頓飯可謂吃的是賓主盡歡。
席間,蒼漠還很自覺的爲霍水夾菜添湯,雖然從未伺候過人的他動作略顯笨拙,但那份心意與因爲眉眼輪廓深邃而造成的深情錯覺,就足以讓秦落衣嫉妒的一口銀牙都要咬碎。
從小,她就不喜歡這個妹妹,只因她是從大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的,所以府裡一旦有了什麼好東西,都會送去她那裡,而很少有她這個‘庶女’的份兒。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人兩腿一蹬,死了,她高高興興的等著自己的好日子到來,誰知卻意外得知自己私底下暗自傾心的男人,居然是妹妹自小就訂下的娃娃親!
她跑去孃親那裡哭訴、哀求,孃親心一橫,便決定在妹妹出行期間,僱人將她殺死。
她猶不解恨的讓孃親向受僱者們加了一個條件——毀容!
這樣,就算到了地底下,那個妹妹也一定會成爲沒人敢要的存在!
終於,她們母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全部拔出,她也順利的嫁給了自己中意的男人。
誰知,一場都城之遊,居然讓她又遇上了這個陰魂不散的妹妹!
這是老天爺跟她開的玩笑,還是來自於命運的愚弄?
眼前如佈下了一層迷霧般,什麼都看不清楚。
秦落衣忍不住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扯了扯百里芷的袖子,一張小嘴撅的老高,簡直能掛油瓶,暗示性的朝著霍水的方向努了努。
百里芷無奈,只好也敷衍的給她夾了幾筷子菜,眼睛卻是不時的偷眼瞧著葉離枝的方向。
葉離枝舉止得體,儀態端莊,不是秦落衣這等小角色敢得罪和冒犯的,因此成爲了這頓飯中吃的最爲悠閒的一個人。
但同時,她也很敏銳。
察覺到百里芷不時瞟來的目光後,她擡眸,直接與對方對視,視野中立刻映出百里芷急中生智後露出的乾笑——他自以爲自己露出的是一抹坦坦蕩蕩的君子笑容。
葉離枝也不惱,繼續低頭專心吃自己的飯。
驀地,眼前多了一雙筷子,筷子上夾著一隻雞腿,準確無誤的放到了她的飯碗中。
蒼漠道:“你是她的姐姐,照顧你,應該的。”
葉離枝轉頭,衝他展顏一笑,道:“謝謝。”
百里芷看看自己的筷子,又看看正戒備的緊盯著他的秦落衣,只好強自按捺下了給葉離枝夾雞腿的念頭。
飯畢,兩方人馬各自上樓歇息。
在來之前葉離枝就退了客棧的房間,轉而將暫住的地點轉移到了這間酒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