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將做一個交代。而安沁玥與君莫奕之間,也是時候,該做一個瞭解。
注視著他的眼睛,安沁玥每走一步,心裡的疼就會多上一分。早已想過,兩人會走到今日這地步。可是真正面對這樣的場景,安沁玥還是無法做到鎮定自若。安沁玥,並未如想象中那般堅強。
若風在遠處衝著安沁玥焦急地喊道:“娘娘不可以!你若殺了皇上,你會後悔的!”
後悔……紅著眼睛,安沁玥停住腳步。若再往前一步,君莫奕必死無疑。“我早已後悔,當初就不該聽信你的甜言蜜語。如果我沒那麼愚蠢,也不會落到今日地步。最初你利用我,我恨你,但沒有下狠心殺你。可是,你卻派遣暗衛的人來殺我。那日若不是睿鴻相救,我早就死在冷宮中。”
想起那日殺無赦的旨意,君莫奕歉疚地低下頭。那日,他鬼迷心竅,擔心安沁玥真會奪了天下,纔會……“實話告訴你,師伯給你的那個信是假的,是我用師伯之名試探你。卻沒想到,你真的對我下手……從那一刻起,那個對你抱有眷戀的安沁玥死了。如今的我,只不過是復仇的工具。”安沁玥一字一句地說道。
驚愕地擡起頭,君莫奕的眼裡帶著震驚:“是你……看來,落得今日局面,是朕咎由自取。沁玥,你動手吧。”
淚水迷糊了眼睛,但她卻依舊記得對他的恨。這一世,她爲恨而活。緊緊地咬著牙齒,嘴脣微微地顫抖著。緊緊地注視著他的臉,安沁玥顫抖地開口:“君莫奕,你我之間,終於該……結束了。”伴隨著尾音落下,安沁玥閉上眼睛,長劍用力刺入他的心臟。她聽到,他痛苦的悶哼聲。
“皇上!!”若風與若豹大聲地喊道,聲音裡帶著悲涼。
安沁玥緩緩地睜開眼睛,身心在這一刻疲憊。精神力消散,所有的樹藤瞬間消失,若風與若豹快速地朝著君莫奕而去,卻被君莫奕阻止。
吃力地從地上站起,君莫奕的心臟在那滴血。血色的殷紅在龍袍上暈染成一幅絢麗的色彩,君莫奕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每走一步,血便滴落在地。看著他一步步地走向自己,安沁玥卻沒有任何的迴應。
站在她的面前,忍著心臟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君莫奕的眼眶溼潤著。沾著血的手掌撫著她的臉,動作一如往昔溫柔:“沁玥,朕曾經希望,能夠與你袖手天下。可是朕的心裡,裝了太多的東西。以至於,將你錯過。沁玥,若能讓朕重新來過。朕希望,朕能生在平民之家。那樣,朕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愛著你,而不需要,有那麼多的顧慮。”
鼻子酸酸的,淚水落得更加兇猛。若不是帝王之家,她與他,又怎會落得今日自相殘殺的局面。看到她的淚水,君莫奕釋然一笑。張開雙臂,溫柔地將她抱入懷中:“沁玥,其實朕想過……要與你同歸於盡。可是最後,朕還是無法狠下心腸。那日冷宮中,朕後悔了。等朕趕到冷宮時,卻已經是熊熊烈火。沁玥,對不起。但朕,確實愛你……”
感覺著他懷抱的溫度,安沁玥無聲地落淚。緩緩地擡起手,撫上他的背:“爲何,你與我之間,必須互相傷害。你可知,在報復你時,我的心……也在滴血。君莫奕,爲何你要讓我活得這麼辛苦,爲什麼……”
親吻著她的臉頰,君莫奕吃力地開口:“對不起,沁玥。朕,也有朕的苦衷……”雙腿無法承受太多的重量,君莫奕緩緩地倒下,安沁玥及時將他扶住。
安沁玥坐在地上,君莫奕靠在她的懷中。她的眼裡有傷痛、有愛戀,也有恨意。這段感情,傷的又何止是她。“若風,傳朕旨意,將皇位傳給沁玥……若這,是朕唯一能做的事情……”君莫奕的聲音變得虛弱。
若風上前,雙膝跪地,低著頭,緩緩地說道:“是,屬下……遵旨。”
安沁玥沒想到他會在最後下這個旨意,只可惜,都已經來不及。她對他的恨無法消散,她與他之間,便無法好好地活著。望著她,君莫奕彌留之際,聲音虛弱地說道:“沁玥,若有來世,朕一定……一定不會生活在帝王家……朕一定……一定不會再傷害你。這輩子……是朕負了你……”
他的手掌緩緩地落下,垂落在身側。安沁玥無聲地落淚,親眼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嚥下最後一口氣。那一刻,安沁玥的心也死。她與他的恩怨,終於瞭解。可是她的心,卻也已經千瘡百孔。“君莫奕……”安沁玥無聲地喚著他的名字。
三日後,嵐朝上下舉行弔唁,十日後,安沁玥身著龍袍,緩緩地走向那莊嚴的金鑾大殿。站在龍椅前,安沁玥神色漠然地俯視所有。“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開雙臂,安沁玥面容清冷地開口:“衆卿平身。”
緩緩地落座,這一刻,安沁玥成了嵐朝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她與君莫奕、上官睿鴻的恩怨以這樣的形式收尾。可爲何,她的心裡沒有復仇後的快感,有的只是濃濃的失落。
城牆上,安沁玥瞭望著遠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某處。彩兒走上前,福了福身,言道:“皇上,快起風,咱們回去吧。”
安沁玥沒有作答,只是依舊凝視著某處。如今整個天下都是她安沁玥一個人的,可是她卻孤獨著。轉身,安沁玥淡淡地說道:“朕想一個人走走,你們不用跟來。”尾音還未落下,安沁玥施展輕功,身影在空中跳躍著。
來到君莫奕的墳墓前,看著墓碑上的文字,安沁玥的脣邊帶著苦澀:“君莫奕,如今我已經奪得你的所有。你所渴望的天下,你所在意的權勢,都已經變成我的。回想當初,你依舊不曾後悔嗎?可我後悔著,若我沒有遇見你,沒有遇見師父,該有多好。”
就在這時,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從她的身後響起:“沁玥,對不起。”這個聲音莫非是……安沁玥驚愕地緩緩轉身,當看到那一身碧綠的長裳時,安沁玥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錯,面前說話的女子,正是早已過世的柳傾城。
柳傾城緩緩地走上前,走到安沁玥的面前,臉上帶著愧疚:“沁玥,這些年,你還好嗎?”
親眼看著柳傾城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安沁玥的心絃變得緊繃:“師父,你不是已經被君莫奕害死了嗎?怎麼會……”
瞧著安沁玥憔悴的模樣,柳傾城的心中一陣自責。看著她,再看向君莫奕的墓碑,柳傾城的眉宇間浮現出一抹憂傷:“是啊,當初我也以爲,我必死無疑。可是師兄將給莫奕的藥換成了龜息丸,我服用之後,就進入假死之中。沉睡了兩個月,我終於醒來。師兄將我藏在桃花林中,讓我在那好好呆著,不讓我出來。只是沒想到因爲我的‘死’,牽扯起這麼多的事……”
聽到真相的這一刻,安沁玥的大腦嗡嗡作響。她與君莫奕互相傷害,她一直髮誓要爲柳傾城報仇。那現在,這算什麼……“師父,你可知道,徒兒爲了替你報仇,都做了什麼嗎?師父……”安沁玥步步往後退著,臉上帶著痛楚。
蹲下身,輕撫著君莫奕的墓碑,柳傾城痛苦地說道:“若是我能夠早料到這一切,一定會早些出來。等我重新出谷時,先皇也死了。我悲痛欲絕,本想隨他去,卻還是放心不下莫奕。卻未曾想,莫奕會先我離開。沁玥,是爲師對不住你。”
安沁玥沒有說話,但心緒卻紊亂著。一直以來奉行的目標,到頭來才發現,不過是一場謊言。而她,卻在這個謊言裡,失去所有。她的親人、她的愛人,還有愛她的人,全都死去。“爲什麼,爲什麼……那我報仇,究竟還有什麼意義,什麼意義……”安沁玥不停地喃喃自語。
看著那墓碑,安沁玥的心口刺痛,一口鮮血噴灑,安沁玥虛弱地蹲下身。淚水滴落,安沁玥哭笑不得:“原來最後,我纔是傻瓜,我纔是傻瓜……”
緩緩地站起,留戀地看了墓碑一眼,安沁玥轉身,脣邊帶著決絕的笑意。或許,她也該結束這一切。
又是三日,嵐朝的某處懸崖上,一名衣著白裳的女子,衣袂飄飄,烏黑的長髮沒有任何的修飾,在空中飛舞著。她的容顏美麗,不施粉黛,美豔卻又顯得悲傷。
看著下方的萬丈深淵,安沁玥的脣邊帶著釋然的笑意。一步步地往外走去,安沁玥的眼前浮現出君莫奕與上官睿鴻的模樣。三人糾纏一生,卻只是落得如此悲哀的結局。如今,她也倦了,想要尋求解脫。耳邊,想起君莫奕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若不在帝王之家,這一世的紛擾,便不再發生。
淚水無聲地落下,安沁玥張開雙臂,溫和一笑:“莫奕、睿鴻,我終於可以放下仇恨,隨你們而去。若有來世,希望可以償還這一生,欠下的感情債,等我。”語畢,安沁玥悠然轉身,縱身一躍。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猶如流星隕落,消失不見。
遠處,似乎傳來吟唱聲:恩怨纏綿,終究不過一場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