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撰抓著頭支支吾吾地笑,一臉不解的楚宸禹訝然發(fā)現(xiàn),那隻貍貓也在看著雲(yún)撰,而且露出了極其嫌棄的表情?貓也會嫌棄雲(yún)撰嗎?
楚宸禹覺得有趣,便拍了拍貍貓,輕聲笑道,“去吧,他來抓你回去了。”
鍾瑤抖抖毛,小心翼翼地跳下窗戶,朝雲(yún)撰走去,一邊走一邊頻頻回頭,大有對楚宸禹戀戀不捨的樣子。楚宸禹仍倚在窗邊,對她暖洋洋地笑。
“咳咳。”雲(yún)撰蹲下身,將貍貓謹慎抱起,小聲相問,“你真的是鍾瑤嗎?”
廢話!她不是鍾瑤,還有誰是!
“喵。”果不其然,還是隻能“喵”,這回叫聲倒頗有些無奈。
雲(yún)撰很驚訝,半信半疑地將她抱在懷裡,又對楚宸禹笑笑,“既然找到了,我就走了哈。”
楚宸禹稍稍頜首,“這貓挺有靈氣的,宰了放血太可惜,你且養(yǎng)著吧。”
雲(yún)撰聞言打了個寒顫,他現(xiàn)在就是有幾百個膽子也不敢把這貓宰了,這貓可裝著鍾瑤的魂魄,要是殃及鍾瑤,別說楚宸禹會跟他拼命,教主那邊就不好交代了。
他於是應聲笑笑,抱著貍貓趕緊走開。
“世間怎會有這等稀奇的事,好好的人竟然變成貓!”
死雲(yún)撰!別再瞎比比了!快帶她去找三途!
鍾瑤蜷在雲(yún)撰懷裡直翻白眼,雖然感覺她的貓眼不太好翻……
然而當雲(yún)撰回到原處時,卻已經(jīng)不見三途人影。恰逢一名侍女路過,雲(yún)撰忙叫住她,“方纔可見過教主?”侍女稍稍福身,答道,“回右護法的話,教主去藥房找左護法了。”
藥房?茉盞?
雲(yún)撰一驚,細思恐極。
茉盞傾心北堂澈,一向忠於爲他賣命,雖沒了武功,但那一雙能調(diào)香製毒的巧手,卻在三途教中比任何武功都好用。而剛纔害教主被暗算的引魂香,定然是茉盞替北堂澈弄的,教主此時去找她,恐怕……
雲(yún)撰只要一想到教主魔性大發(fā)的樣子,還有北堂澈雙腿被廢的下場,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不行!我要去救茉盞!”他說完,就抱著貍貓向藥房狂奔。
藥房裡,正氣氛緊張。
三途倚在椅上,面色平靜又隱隱壓抑著怒氣。
立於一旁的茉盞半是拘謹半是恭敬,她揣測不出三途此時來找她的用意,更何況三途用的是鍾瑤身體,這極力壓制的陰鬱,是從前鍾瑤不會有的情緒,這更令她費解。
她想來想去,只當鍾瑤還在因上次的事生她氣。
“引魂香這東西,制起來很費勁吧?”三途淡漠開口。
茉盞有些意外,忙道,“回教主的話,是祭司大人命屬下制一劑引魂香,用以安眠。祭司大人近來總睡不好,聲稱有鬼魅在夢裡侵擾,這纔要屬下制來給他壓驚。”她說完,又覺得不放心,關切道,“教主,是……引魂香發(fā)生什麼事了麼?還是祭司大人……”
三途擡眼定定看她,見她確實不像撒謊,便低了低聲音,“無事,我就是念你技藝高超,遂來問問。”隨即話鋒一轉(zhuǎn),狡黠一笑,“你可在閒暇時多
做些來,省得北堂澈他夜夜痛苦,不得安眠。”
茉盞聽了,著實嚇一跳,半點也兜不住對北堂澈的擔憂。
“教主,祭司大人怎麼了?爲何夜夜痛苦,不得安眠?”
三途聞言,直接站起身來,對著茉盞就是狠狠一巴掌,茉盞捱了那一下,重重倒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她伸出手微微掩面,吃痛地慌忙跪好,極力鎮(zhèn)定道,“教主息怒,惹得教主動氣,屬下罪該萬死。”
“哼。罪該萬死?”三途冷冷睨了眼,嘲諷道,“若不是雲(yún)撰喜歡,我豈能留你一個北堂澈的走狗活命?”
這話說得極重。
茉盞莫名受辱,心裡有怨,卻因禮教不能流露,只越發(fā)恭敬道,“屬下雖爲祭司大人做事,但在三途教中,所有教徒都率先聽命於教主,如若屬下有任何逾矩令教主不快,還請教主明說,屬下好以死謝罪。”
“以死謝罪倒不用,你也沒做什麼逾矩的事,只是北堂澈要引魂香不是用來壓驚,而是有別的陰謀。”三途頓了頓,繼續(xù)道,“我打你這一巴掌,是要你把心裡的情愛收起來,正視自己的身份。你也知道自己是左護法,率先聽命於我,那就不要因爲你喜歡北堂澈,而替他妨礙我。”
茉盞神色一斂,原先的愧疚之情更在此時洶涌澎湃,忙應道,“屬下知罪,屬下知道怎麼做了。”語裡夾雜著細微的哽咽。
三途卻是不信,“你真的知道怎麼做?好,那我就派你去照顧北堂澈,如若他吩咐你做任何事,你都要第一時間稟告我。當然,我相信他也沒膽子再吩咐你做什麼事了。”
茉盞不解,“教主的意思是?”
“替我跟北堂澈說句話。”三途微微揚起一抹笑,“下次再不識好歹,廢掉的,可就不止是腿了。”茉盞聞言,驚恐萬狀,“什……什麼?廢掉?腿?”
“你去照顧廢掉雙腿的北堂澈,也好向我表示忠心,證明你不管和他走得多近,心裡,都是絕對忠誠於我的。”此時,三途得意的笑容,在茉盞看來,卻是把亮著血光的刀子,生生將她對北堂澈的情思,割開,磨開。
“你若膽敢和他暗地籌謀,本教主就讓你眼睜睜看著他,生不如死,萬劫不復。”
“鍾瑤!啊呸,教主!”雲(yún)撰突然闖進藥房,鬆開懷裡貍貓,就跑去扶跌坐地上的茉盞。茉盞神色怔怔,臉上掛著幾行淚痕,雲(yún)撰看在眼裡極爲心痛,對三途憤憤道,“你明知道她喜歡北堂澈,爲何還這樣刺激她!”
“呵。”三途臉上嘲諷更甚,“那我明知道你喜歡她,要不要也把你派去看著她呢?”
“你!”雲(yún)撰血性上來,氣急道,“別欺人太甚!”
“哈。欺人太甚麼?”三途不屑笑道,“人這種東西,尤其是軟弱的人,不就是給我欺的麼?”她冷冷彎了嘴角,隨即抱起在地上哆嗦的貍貓,瀟灑而去。
鍾瑤其實很害怕。
她現(xiàn)在被三途抱著,更是害怕得快要抽過去。
地宮初見,三途不是挺可愛活潑的小姑娘嘛,雖然說起往事深仇來一本正經(jīng),可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殺氣
側(cè)漏啊……而且雲(yún)撰茉盞什麼的,都是自己人,幹嘛要鬧得這麼僵呢……
可惜在三途心裡,卻根本不這樣認爲。
“茉盞看似冷情,實則重情,只要她對北堂澈不死心,就有機會在背後捅婁子。”三途將貍貓放在膝上,自己則在後庭悠悠盪起鞦韆來。
鍾瑤認爲她分析在理,就表示贊同地“喵”了聲。
三途的臉色不是很難看了,她繼續(xù)道,“雲(yún)撰也是一樣,保不準什麼時候會因茉盞出差錯,雖然我信他不是那種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人,但現(xiàn)在先把話挑明,總比日後追悔莫及要來得好。”
鍾瑤在她膝上蹭了蹭,再次“喵”一聲表示贊同。
“你也別怪我下手太狠,北堂澈做過的事,哪一件都比我狠多了,我這是在杜絕後患。所以呀,人心比鬼,比怨靈,都要險惡。要不是多存在五十年,我未必會是北堂澈對手。”
三途說完,一手扶著鞦韆,一手緩緩撫摸貍貓,又恢復了明媚活潑的笑容。
“你就先在這副皮囊裡待著,等到下月十五,我就把你的身體還給你。”
“喵。”
要等到下月十五,其實也沒剩多少日子,鍾瑤想,與其無知無覺地和三途擠在同一具身體裡,不如先當一回貍貓,至少也能過上曾經(jīng)幻想無數(shù)次的,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畢竟不是誰都能穿越,還能穿越後當一回貍貓呢。
此等奇葩經(jīng)歷,全世界也挑不出一個能和她媲美的。
這樣想著,她倒有些樂不思蜀了。
當貍貓在三途教各處晃盪的日子過得很快,她常常溜去楚宸禹的院子偷偷看他。
楚宸禹真的極其寡言,她每次去,他都在看書,深邃眸子一眨不眨。偶爾他又會穿一身出挑的綠衣,挽著袖子,露出白皙而有力的半個手臂,伸長修直手指,搗鼓各種藥草。但無論他在做什麼,總是特別認真。
看書的時候像書生,配藥的時候像大夫,怎麼瞅怎麼幹淨。
鍾瑤就蹲在一邊,癡癡地看,經(jīng)常看到哈喇子直流,這時楚宸禹就會嗔怪而溫柔地瞥她一眼,端出一小盤精緻點心喂她吃。
哦。他以爲她餓了呢。
如此這番,幾次下來,鍾瑤這副貍貓皮囊,已經(jīng)被養(yǎng)得膘肥體壯。
一壯,她就走不動了,索性就賴下來,楚宸禹無奈,就在院子裡搭了個小窩,給她遮風擋雨地住。可鍾瑤不甘心,乾脆半夜偷摸進楚宸禹臥房,鑽進被裡和他一起睡,然後等到清晨,每每都會被早起的楚宸禹從被裡拎起來,丟回院子裡。
人和貓的糾纏大戰(zhàn),每天都在歡喜上演,而鍾瑤樂此不疲,捉弄楚宸禹,或者說陪伴楚宸禹,也許就是她當一隻貓的唯一樂趣。
轉(zhuǎn)眼,岐山一行就近在眼前,在三途教睡下的最後一晚,鍾瑤聽見楚宸禹輕嘆,“終於就要結(jié)束了,瑤兒就要回來了。”
終於就要結(jié)束了,瑤兒就要回來了。
很深沉,也很感人。
等到自己變回去,她要和楚宸禹好好在一起。鍾瑤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