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翎實在看不下去了,強拉帶扯地扭過鍾瑤身子,就要把她拽走。
多倫固爾吃痛地捂著額頭,瞇眼瞅著古里古怪的醜丫鬟鍾瑤,突然心神一動,就伸手拉住她胳膊,“給我留下!”鍾瑤本來被雀翎拽著就很不爽,見多倫固爾直接上手,火氣更大,兩隻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
“你敢碰我?留下就留下!姑奶奶我還不想走呢!”她一邊奮力甩著按在胳膊上的多倫固爾的手,一邊想要掙脫雀翎,身子扭得像條魚。
楚宸禹瞪著她撒潑的樣子,臉都丟到城外幾裡街了。雖然很想親自把鍾瑤扛走,但最後的理智告訴他,絕對不可以。但凡表現(xiàn)出一丁點對鍾瑤的上心,都有可能引起多倫固爾懷疑。可現(xiàn)在的多倫固爾正興致勃勃,醜丫鬟已經(jīng)完完全全挑起了他的興趣。
還從來沒一個丫鬟有膽量反抗他呢!
多倫固爾力氣真大,無論鍾瑤怎麼甩,手都按在她肩膀上紋絲不動,她急得臉快漲出血,而這一幕在楚宸禹看來極其扎眼。即便多倫固爾是北疆使臣,也絕對不能碰他的女人!從前雲(yún)撰親了鍾瑤一口,他還可以下消陽散,這北疆使臣,可以嗎?
“還不上前將他們拉開?”楚宸禹心力交瘁地對身後奴僕道。
早已嚇呆的奴僕們聞言慌忙回神,一擁而上圍了過去。鍾瑤見有勁使不上,心裡更氣,將雀翎往外狠狠一推,隨即擡腳踹向多倫固爾。
“嗷!”大驚失色的多倫固爾頓時感到一陣鑽心的疼,手自然也就鬆開了。圍著的奴僕們立刻分出一撥去扶他,另一撥則按照雀翎指示,將鍾瑤趕緊架走。
一場鬧劇總算結(jié)束。
如此一來,多倫固爾被鍾瑤整得不輕,晚宴是沒法進行了。本來還想著在晚宴上有資格爭妍鬥豔,耍耍心機出出風(fēng)頭,博王爺注意的幾位姬妾和側(cè)妃祝青歌,也只好訕訕作罷。
楚宸禹和靈槐將多倫固爾送回屋,楚宸禹精通醫(yī)術(shù),便給他看了看。
“本王已叫人去拿玉清膏,親王只要敷在額上,不出三天就能好,至於身下,應(yīng)無大礙,還請親王多多休息,本王再開個安神的方子,回頭叫下人熬了給你送來。”楚宸禹滿懷歉意地說,心裡又想,自己這是在給鍾瑤收拾爛攤子嗎?
幸好多倫固爾已經(jīng)平靜,好像也不怎麼生氣,不然使臣第一天來府上,就被丫鬟又打又踹的,他還要不要談合作了?
多倫固爾躺在牀上,和氣地連連擺手,“不勞煩王爺了,我沒事。”
楚宸禹微一點頭,“那本王就不打擾親王休息了。”他隨即看了眼身旁的靈槐,靈槐意會,立刻吟吟福身行禮,二人這才相伴離去。
多倫固爾輕輕閉上眼,用手撫著額上的傷,半晌,那北疆男子獨有的深邃立體的面容,就漾起了徐徐笑意。此刻,他滿腦子都是那個惡神般的醜丫鬟,只要一想起她剛纔的行爲(wèi)舉止,他就忍不住想笑。
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丫鬟啊……突然橫行霸道地就不準(zhǔn)他看那幅畫……還絲毫不畏懼他的身份,對他動手動腳的……不過……那丫鬟也真是夠醜……可即便醜,他也想再次見到她,立刻,馬上,趕緊的!
多倫固爾嘆口氣,隨即猛地起身,眼裡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去會會惡神。”
在多倫固爾眼裡,鍾瑤是個可愛的惡神,但在鍾瑤眼裡,楚宸禹就是個可怕的惡神了。晚宴突然取消,爲(wèi)了迎接北疆使臣的王府上下,在經(jīng)過一整天的嚴(yán)整以待後,終於在夜幕降臨時獲得了難得的閒適。
靈槐假扮王妃的事除了在場的幾個奴僕丫鬟外,並沒有太多人知道,而晚宴取消在其他人的認(rèn)知裡,也就是北疆使臣水土不服,無法參加罷了。他們哪裡會想到,正牌王妃變成醜丫鬟,在後花園對北疆使臣惡語相向,拳打腳踢呢……
楚宸禹自然也是想不到的,所以這意料之外的失控,差點沒把他氣暈過去。
“說!誰讓你跑出來的!”楚宸禹拍著桌子對鍾瑤怒吼。
偌大的居室裡,就只有他和鍾瑤兩個人,鍾瑤被他吼得脖子一縮,全身輕顫不止。
“快說!”楚宸禹再次兇道。
鍾瑤強打起精神,哆哆嗦嗦地回答,“呃……那個……你突然讓靈槐假扮我,就爲(wèi)了那個北疆使臣,我好奇嘛……本來想看看就走的,結(jié)果……那幅畫……”
“你還敢說那幅畫!”
楚宸禹氣得從桌子後面繞過來,大步逼近鍾瑤,鍾瑤本來垂在地上的視線立馬就注意到他的高大身影籠罩住了她,隨之而來的,還有楚宸禹迫人的威懾氣息。
鍾瑤耷拉著腦袋,一雙手不住地絞起襦裙上的飄帶,支支吾吾道,“上次……在書房……不小心把墨汁奶茶打翻了……就……就把畫弄髒了……怕你生氣,想添幾筆挽回下……”
楚宸禹聞言,什麼話也沒說,一雙鷹隼般的銳利眼眸眨都不眨,依然直直地盯著鍾瑤。鍾瑤被他看得心虛,糾結(jié)半晌,只好苦著臉道,“好啦!是因爲(wèi)我聽說你常常看我畫像,就想找出來看看嘛,結(jié)果剛拿出來就弄髒了……”
“
聽誰說的?”
鍾瑤微微擡眸,只和楚宸禹的眼神交匯一剎就慌得趕緊移開,“進宮拜見母后時,母后有提到,我就猜出來了……”
楚宸禹現(xiàn)在的臉色真心不好看。
本來他在質(zhì)問鍾瑤,結(jié)果卻把自己看畫像的事牽出來,他根本不想鍾瑤知道,就算要知道,也不該在他沒防備的時候,生生將他壓抑許久的感情暴露出來。這讓他情何以堪?
鍾瑤思忖須臾,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眼神,努力扯出一個笑來,“畫髒了沒關(guān)係,那不過是一張紙嘛,我現(xiàn)在人就在府裡,你什麼時候想看,我就給你看啊。”
原先清麗可愛的面容變黑了,還長出不少礙眼的雀斑黑痣,看著確實挺不堪入目,可就是這樣一張臉,乾巴巴地擠出一個笑,就神奇得讓他有些繃不住了。她在討好他,那說明她心裡看重他,在意他,這樣想著,後花園裡她和多倫固爾推搡時,多倫固爾一直拉著她的情景也就不那麼讓他生氣了。
他看著鍾瑤,隱隱覺得歡喜。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自覺不能再說畫的事,不然他會不好意思。
“誰想看你?本王不是氣畫被毀的事,是氣你怎麼不老實,非要亂跑出來,那北疆使臣關(guān)你何事,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一眼嗎?”
濃濃的醋味在屋裡飄散開來。
“不關(guān)我的事,幹嘛要讓靈槐假扮我?還不準(zhǔn)我出去。你別告訴我,是因爲(wèi)我那天罰了祝青歌,你才這樣對我的!”鍾瑤這回大方地?fù)P起臉來,說話有些不服氣,水靈靈的大眼睛極其認(rèn)真地看著楚宸禹。
楚宸禹微一挑眉,好傢伙,又把話柄傳給他了。
“你什麼時候能長點心。”似無奈似寵溺的一聲嘆息,和他冷峻的面容格格不入。
“什麼?”鍾瑤一時無法理解。
楚宸禹的眼神柔和下來,將兩隻手搭在鍾瑤肩上,又稍稍俯身湊近了些,語重心長道,“多倫固爾是北疆使臣,身份特殊,我要和他談成兩國事宜,在有些地方,就不得不做出讓步。可他脾性古怪,又愛好美色,萬一你被他看上,他點名要你,我怎麼辦?”
鍾瑤吃驚,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未免太緊張了……還有,我脾性古怪嘛?”
“正常人能幹出你幹過的事麼?”楚宸禹無奈道,“有誰能把纔來一天的使臣欺負(fù)成那樣?他現(xiàn)在還在牀上躺著呢,正因爲(wèi)你,晚宴也不用辦了,你多有能耐。”
這算誇她嘛?鍾瑤歪歪頭,“明明是他欺負(fù)我,他說我畫畫醜。”
楚宸禹啼笑皆非,親暱地捏捏她的臉,“好了。所以叫你別出來。”
“可我也不是美色啊……我現(xiàn)在比原來醜多了……”
楚宸禹的眼神柔和地低了低,隨即將她攬進懷裡,卻是有些用力。他不得不用力的,因爲(wèi)總感覺一放鬆,懷裡的人就會溜走。
剛開始,覺得她有趣,想著將她帶在身邊可以多些樂子,後來覺得她獨一無二,就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再往後,覺得她比全天下所有女子都要好,他忍不住放棄身份,放棄所有,只是爲(wèi)了得到她,讓她專屬於自己。
結(jié)果命運就這麼殘酷,在南疆時他就發(fā)現(xiàn),鍾瑤好到他即便是王爺,也守不住。
那現(xiàn)在呢?他重獲尊榮,起了奪儲之心,要是站在權(quán)力巔峰,會不會就守得住了?
這樣想著,楚宸禹將鍾瑤抱得更緊。
從前的北堂澈,如今的多倫固爾,誰都別想從他手裡搶走她。
“你這麼好,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在我心裡永遠(yuǎn)都是漂亮的。”
難得啊……不是太陽晚上出來了,就是楚宸禹腦子有病,竟然對她說這麼煽情的話……
鍾瑤深吸一口氣,突然想到夢裡她和楚宸禹甜蜜的情景,心裡更加堅定了關(guān)於祝青歌一事的猜測。她和楚宸禹之間,從來沒有任何嫌隙,也不會因爲(wèi)任何人插足,沒能好好在一起,都是因爲(wèi)太在意對方,太想保護對方了。
楚宸禹見她不答話,還以爲(wèi)她在顧慮之前祝青歌罰跪的事,便補充一句,“爲(wèi)了以後,我必須韜光養(yǎng)晦,隱忍處事,你的委屈,我日後替你加倍還。”
“不用你還,你以後加倍對我好就行。”
“嗯。”楚宸禹寬慰一笑,稍稍鬆開環(huán)著她的手,隨即在她脣上輕輕一吻。“以後別再出來了,也別讓其他男人碰你,更不準(zhǔn)和其他男人打打鬧鬧,府裡的奴僕家丁也不行。我會盡快和多倫固爾談好事將他送走的,你且忍耐。”
鍾瑤本來還因那個吻臉紅,聽到“別再出來”四個字又緊張不已,忙道,“你還是要爲(wèi)那個使臣把我關(guān)起來!我保證以後不見他,不闖禍不就行了嘛!”
“不行。”楚宸禹臉一沉,語氣毋庸置疑,“王府就這麼大,誰知道你什麼時候不會和他偶然碰上?你還是老老實實待著,讓我少操點心。”
鍾瑤想了想,“那好吧。”一改倔強,乖巧答道。
笑話!她還不知道楚宸禹!就是磨破嘴皮和他說一天一夜,只要他認(rèn)定的東西就不會做絲毫改變
!哦對了,都不可能說一天一夜的,沒準(zhǔn)他聽了幾句不耐煩,就會把人轟走。
但是一直待在屋裡,別說會很無聊,就連祝青歌也沒法查下去。
不行,她得找機會另想辦法……
從楚宸禹屋裡出來,後面跟著兩個暗衛(wèi),爲(wèi)了確保她能順利回到自己房間,而不會中途被多倫固爾,祝青歌或者其他什麼人攔住,再生是非。
嘖嘖嘖。楚宸禹想得就是周到。
直到她平安回到住處,兩個暗衛(wèi)才放心地去覆命,她和雀翎靈槐打了招呼,就洗漱一番,在自己房裡歇著了。折騰一天,也沒怎麼有睏意,一時半會兒想必還睡不著,她想想,就披了件外裳,到後庭吹風(fēng)看月亮。
庭子裡就她一個人,她也樂得清閒。
突然,樹上傳來細(xì)碎聲響,她好奇,擡頭一看,只見一個黑影站在樹上,隱約夜色裡,好像還有兩隻明亮的眼睛在盯著她。
她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情況?鬼?刺客?
正欲出聲叫喊,那黑影就縱身一躍,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驹谒矍傲恕?
“哦。原來是你啊。”
鍾瑤認(rèn)出來了,這是傍晚和她打過架的北疆使臣。
“醜丫鬟,你什麼身份?竟然能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間?還有這麼大的庭院?”多倫固爾逼近一步,玩味道。
鍾瑤不怕他,面色平靜地回答,“我就是一個長得不好看的丫鬟,是伺候王妃娘娘的,王妃娘娘和我親近,所以空置一間屋子給我住,還有,這庭院是屋子自帶的,不是我的。”
本來聽楚宸禹緊張兮兮地說一堆,她也沒放在心上,結(jié)果這纔多久,北疆使臣就找上門來了,看來她真的要有些防備,不能說實話,以免被盯上。
“唔。你對我如此無禮,非但沒有受到懲罰,還安然無事地住大屋子?”多倫固爾說著,又逼近一步,這一步,已能聞到鍾瑤身上清甜淡雅的香味了。
沒想到這麼醜的丫鬟,竟然這麼香,還不是那種讓人作嘔發(fā)膩的庸脂俗粉香。
鍾瑤皺皺眉,不太喜歡他靠得這麼近,繼續(xù)道,“其實吧,王爺心中至愛之人是我親生姐姐,姐姐本來要嫁進王府的,後來有一天出門打醬油,不小心給馬車撞死了,王爺心疼我孤苦無依,就讓我當(dāng)丫鬟,在府裡做事,前段時間王妃娘娘嫁進來,我就跟著她了,因爲(wèi)我姐姐的關(guān)係,她對我特別好,這次也就教訓(xùn)我?guī)拙洌膾蔚么蛩牢遥俊?
真是不逼不成材!鍾瑤在心裡哀嚎,這編故事的本事要在中學(xué)時代就開竅,她估計每回語文考試都能作文一百分了……
多倫固爾點點頭,端詳著她的臉,沉吟道,“這樣看來,你和你姐姐長得還蠻像的。”
鍾瑤一愣,畫都被毀成那樣了,他還能看出來?
“怎麼說?”
“都是一樣醜。”
鍾瑤眨眨眼,擡手就要甩他大嘴巴,卻被他反握,笑嘻嘻地更近一步,這回身子都要貼一起去了。“醜丫鬟,你姐姐是不是和你一樣好玩,才博得王爺喜歡的?”
“哼。”鍾瑤發(fā)出一聲冷哼,隨即狠狠跺了多倫固爾一腳,多倫固爾猝不及防地又中招了,立時彎下身嗷嗷直叫,鍾瑤趁勝追擊,見他重心不穩(wěn),乾脆將他推倒在地,看著他一臉痛苦的狼狽模樣,忍不住撲哧直笑。
沒想到又被她打了!
多倫固爾氣呼呼地站起身,怒瞪鍾瑤,恨恨道,“醜丫鬟!你別太過分!我可是我們北疆汗王的弟弟,多倫固爾親王!”
原來也是一個王……
鍾瑤抿抿脣,“名字太長,記不住。”
“放肆!醜丫鬟我告訴你!我是使臣!就連你們大梁皇帝都要敬我三分!你別以爲(wèi)有你姐姐關(guān)係,你就了不起!我要想帶走你,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帶走我?guī)致铮俊?
多倫固爾壞壞一笑,“哼。把你帶回北疆慢慢折磨,讓你生不如死,看你還敢不敢打我。”
“是嘛?你想帶走誰就能帶走誰?”
多倫固爾得意道,“那是當(dāng)然。”
“唔。”鍾瑤陷入了沉思。
多倫固爾以爲(wèi)她害怕,笑得更是得意,“怎麼樣?怕了吧?怕就向我賠罪。”
鍾瑤沒有理會,只繼續(xù)低著頭想事情,良久,才猛地一擡頭,“喂。”
“我不是喂,我是多倫固爾親王。”
“好的特侖蘇親王,你是真的厲害到能把王府裡任意一個人帶走嘛?”
“是啊,怎麼?看上我了?想和我走?”
“那……”鍾瑤的眉頭深深擰起,隨即一臉認(rèn)真地問,“你能把祝青歌帶走嘛?”
“祝青歌是誰?”
“唔……王爺?shù)男±掀牛竿醺膫?cè)妃娘娘……”
嚯!這口氣不小!一個醜丫鬟,竟然唆使他北疆親王去搶大梁靖王的小老婆!
多倫固爾兩眼發(fā)亮地對鍾瑤抱了抱拳,神色裡滿是欽佩。
鍾瑤不解他這個動作的含義,皺眉問道,“幹嘛?”
“我敬姑娘是條漢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