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jīng)開始下了,我腦中空白了一陣,想的都是一個念頭——清兒是誰?我想甩開阮朝的手,他卻抓得很緊很緊,我只好伸出另一隻手關(guān)上門,背對著他道:“太上皇,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清兒是誰?”
他沉默了一陣,才道:“清兒不就是你麼…你說你母親當(dāng)年被獻(xiàn)給一個王公貴族,我父親…”他停頓了一下,“當(dāng)年就是個王爺,我從母親那裡聽來了,你曾是那府裡的三公子,生母自戕後便被趕出了府。”
我聽著他的話,回過身來笑道:“太上皇,您真是糊塗了。憑著一個人的話,您就說我曾是什麼三公子?這麼說,您還是我哥哥不成了?”他定定地看著我,鬆開手,提起茶壺往水碗裡倒?jié)M,砰的一聲放下了茶碗:“你可知親兄弟的血會相溶?你我是不是兄弟,你究竟是不是那府裡的三公子,這兩滴血下去,就什麼都清楚了。”
他邊說著,邊用小刀割破了食指,將鮮血擠出,滴入碗中。我看著他的動作,半晌才道:“您是認(rèn)真的?”阮朝輕輕點頭,對我說道:“我敢確定,你就是…那王府裡的三公子,阮清。因爲(wèi)金髮、黑瞳,一切的一切,怎麼可能是那麼巧的…”
我躊躇了一會兒,心裡突然覺得發(fā)慌——我在懼怕什麼?那一碗水在我眼裡到底有什麼可怕的?這阮朝定是老糊塗了,胡說幾句,我竟還怕了?這樣想著,我走到桌前坐下,滴血就滴血,也讓他能夠清醒些——什麼三公子清兒啊,我明明就是個巫師,不不不,現(xiàn)在是個異於常人的存在。
想到這裡,我將食指放入口中,咬出了血,滴進(jìn)碗中。
我看著血珠落入碗中,一時竟有些移不開眼睛——這滴血下去,阮朝就不再說那種胡話了…就在這時,腦中的思緒忽然被打斷了,隨即腦袋裡嗡的一聲。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兩滴血逐漸靠攏,最終在那碗中相溶,久久不肯分開。
“你信了嗎…”阮朝輕聲道,我定定地看著碗中的水,只覺得胸口上壓了塊巨石,連氣都喘不上來。我低頭看著那碗水,的確,我的血和他的血真的相融了。可是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比我大十五歲,他怎麼可能是我親哥哥?他是皇上,他是皇上啊…我們曾經(jīng)還是對立的…
見我呆怔,阮朝試探著開口道:“波…阮清?”阮清這個名字真的很陌生,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亦或是我本來的名字。“太上皇…我…真的是你的親生兄弟啊…”我垂下了頭苦笑著道,下一刻卻突然擡起頭來,兩大步走到他的面前,貼近他的臉,咬牙切齒地道:
“爲(wèi)什麼?既然我和你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爲(wèi)什麼我會被逐出府?又爲(wèi)什麼我會一直被人叫怪物?你從小就過著衣食富足的生活,可你知道我自從被趕出去後過的是什麼日子?如果沒有阮奕,我會凍死…”我看著他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道,“早知道你是我的親哥哥,我在戰(zhàn)場上就不該救你,任你被那唐臻一刀抹了脖子。”
“阮清…”他愕然地看著我,我別過頭,退後了幾步——過去的日子我不想再提了,有親人又怎麼樣?當(dāng)年我還不是被趕出了那王府?屬於我的本應(yīng)是平淡幸福的生活——至少是作爲(wèi)一個王爺,但是曾經(jīng),我一直過著爲(wèi)阮奕賣命殺人,信奉著一個虛無的神的混沌日子。
更何況,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老不死了,再多一個親人,有的只能是在他死時的悲痛之感。
想到這裡,我回身打開了木門,道:“太上皇好自爲(wèi)之。”說完便順手關(guān)住了門,聽那動靜他是想出來追我,我蹙著眉化成風(fēng),直接離開了那間小小的木屋,直到逃到了苔雲(yún)公主墓附近方纔停了下來。他是個老人,短時間內(nèi)追不了這麼遠(yuǎn)的。
我停了下來,一時間只覺得心亂如麻——只不過是回來探望故人,結(jié)果就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故人還成了兄長…天哪,這可讓我怎麼活…又要怎麼面對阮朝,總不能他死了都不去理他吧?方纔那番話是我在氣頭上口不擇言,當(dāng)年我被逐出府,或許與他無干?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朋友…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到苔雲(yún)公主碑前有一團暗紅的東西在微微晃動。那是什麼?我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清楚些,突然覺得眼睛發(fā)熱,似乎下一刻淚水就要落下了。我強忍住落淚的衝動,又揉起了眼睛,確實看清了,那裡就是有團暗紅的東西。
我站起來,走向碑前。走近了,連呼吸都抑住了——那暗紅色的東西居然是個襁褓,襁褓裡包著個孩子。我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孩子翻過來了些,看著那孩子的小臉兒,他有些瘦,襁褓裡塞著塊布,我抽出來看,上面似乎是寫了些字的,可太暗了,一時半會兒也看不清。
怎麼又有個孩子被遺棄在這鸞鳴山…我無奈地想著,那苔雲(yún)公主當(dāng)年就是被遺棄在這裡的。這孩子怎麼辦?任ta在這裡餓死不成?我看著ta的臉,突然,ta定定地看著我,而後咯咯咯地衝我笑了起來。
我突然感覺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
如果瑾川和我的那個孩子活著的話…想必也會這樣衝我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