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川瘋了，她一定瘋了。

我腦中一片空白，我聽著她發顫的聲音，終於知道爲什麼梅子酒是苦的了——菱風皇帝那麼愛梅子酒，怎麼可能賜給功臣品質不好的梅子酒啊，我早該想到的，蒙汗藥放到酒水之中，那酒水就會變苦啊。

我想問她爲什麼要這麼做，然後我聽到瑾川說：“我喜歡你...當時我一時衝動，不僅往梅子酒裡放了蒙汗藥，還有春...”我瞪大了眼睛，在她說完那一句話的前一刻打斷了她：“別說了！瑾川，你...你喜歡我？”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伸手指著自己，“可你居然能給我下藥？還是那種藥...蒙汗藥是爲了讓我忘掉那一夜的一切對吧？”

她點了點頭，淚水一串串落了下來，可她卻揚起了嘴角，又哭又笑地看著我：“我只是想和你近一點，近一點點而已...我喜歡你不敢說，我只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怎麼也沒想到我會有喜啊！”我覺得渾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凍成了冰，我站起來，看著幾乎崩潰的瑾川，輕聲說道：“你說什麼？”

“我有喜了...是你的...”“不不，你肯定在騙我，瑾川，這不可能的。”我盡力說服自己不相信她的話，瑾川聞言擡頭，眼裡都是淚水，可她卻笑得那麼瘋狂，她真的瘋了：“這孩子真的是你的，我沒有騙你，這些天來我一直和你們在一起，沒有機會接觸到別的什麼男人...赫格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塔妮爾傾慕於他，那還能有誰呢？”

我伸手捂住了耳朵，在下一刻卻又將手放了下來，我搖了搖頭，咬牙切齒道：“瑾川，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因爲喜歡你啊，因爲不敢說啊...我就只能這麼幹，不過你放心好了，你不原諒我也好，我離開這裡去把這孩子生下來，你和這孩子沒錯，錯的是我，錯的是我...”她精神恍惚地站了起來，我想去拉她，她卻飛快地繞過了我，朝樓上的房間跑去，砰的一聲，那扇門被關得緊緊的。

我挪上了樓進了房間，滿腦子都是瑾川有喜了，孩子是我的...瑾川有喜了，孩子是我的...一個沒注意被門檻絆住，撲在了木桌上面，赫格正像往常一樣記錄著聖魯託的特色，這一下墨汁傾翻，他嚇得連忙護住那個傾注了他心血的厚本子。

我從木桌上爬起來，墨汁弄了我一袖子，我也懶得去管。赫格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不對：“你怎麼了？”我沒說話，我想去找個木盆接一盆涼水潑自己一身，這樣就能更清醒些了。但赫格更急了，他站了起來，抓著我的胳膊亂晃：“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丟了魂兒了一樣...”我扭頭看著他：“我可以把我憂心的這一切都告訴你嗎？”他先是一怔，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如果你樂意的話。”

在和赫格講述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後，赫格也沉默了，他低下了頭去不說話，我扶著額看著他——說出來有什麼用？我根本不能改變這件事情分毫，就在我認命一般地想去接涼水潑自己的時候，赫格突然出聲了：“你喜歡瑾川嗎？”

這個問題太過突兀，我怔在那裡，思忖了約莫一分鐘才說道：“不。”瑾川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信任的人，可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和赫格和塔妮爾是一樣的，沒有任何的不同，她只是我的朋友，而非我的傾慕之人。除此之外，我對她再沒有其他的什麼感情。

“那，”赫格合上那個厚本子，湊近我，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道：“你愛那個孩子嗎？”我再一次怔住了，愛那個孩子？我和瑾川的孩子…也許是愛的吧，赫格輕輕地嘆著氣道：“你沒做錯什麼，可是那個孩子也沒做錯什麼呀，讓我猜猜，以瑾川的性子，應該是不會將那孩子殺掉的。只會將孩子生下來養大，但是…那將會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沒有父親的孩子…我的心臟忽然猛地跳動了一下，如果沒記錯的話，我的童年也沒有父親的參與，能記住的人只有我的母親，還有一個記憶中待我很好的庶母。如果當年我父親多看看我，我也許不會在我母親自戕後被逐出府去。

在我的父親眼裡，我是個不該存在的孩子，所以他對我那麼冷漠，那麼殘忍，從來沒有跟我玩耍過，從來沒有…來過我的生辰宴。我先前從沒想過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但現在，我不願意讓我變得和我父親一樣冷漠，更不願讓我的孩子和我一樣，整個童年乃至人生，都感受不到父親的關愛。

這孩子也許本不應該存在，但ta已經有了生命，已經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了，那ta就應該好好活下去，這世間的孩子，都應該被父母寵愛著，好好地活下去。

錯的是瑾川，不是這孩子，ta既然已經住進了ta母親的身體，那就是我的孩子，我應該好好地愛這個孩子。至於瑾川…今後怎麼面對她，我還真的沒想好。

赫格見我陷入了沉思，便也不再說話，低頭接著寫了，也許在這時候讓我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是最好的辦法。終於，我站了起來，走到了瑾川和塔妮爾的房門前。我沒有急著敲門，而是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裡面的動靜。

一陣陣壓抑的哭聲傳了出來，一定是瑾川在哭，塔妮爾沒說話，她和赫格處理問題的方式還是很一致的。我躊躇了一下，便立刻敲響了房門：“塔妮爾，請你叫瑾川出來一下，我想好了。”塔妮爾打開門，衝我輕輕地點了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瑾川慢慢走了出來，垂著頭站在我面前，像是任憑我處置一樣。我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不到其他安慰她的方法，給她個擁抱，只能讓她產生誤會，那就是我真的喜歡她。“瑾川，你別哭了，”我開口說道，“你別走，留在這裡，把孩子生下來，我和你一起撫養ta。”瑾川聞言，不敢置信地擡起了頭，血紅的雙眼對上了我的雙眼：“真的嗎？”

我說道：“真的，不騙你。”下一刻，她居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雙手抱住我的雙腿，哭著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謝謝你…謝謝你還肯原諒我…謝謝你…”她不停地重複著“謝謝你”和“對不起”這幾個字，我將她輕輕攙起來，拍打著她的背：“你要是樂意的話，靠在我懷裡吧。”

瑾川沒有拒絕，她伏在我的肩頭哭泣著，我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卻慢慢地抿起了脣角——你錯了是真的，我會和你將這個孩子好好養大，也是真的，但是要說原諒你…是假的。我將你當作交心之人，你卻傾慕於我，這也就罷了，還爲我下藥…這樁樁件件怎麼可能因爲孩子的存在，就讓我原諒你啊，你用這種齷齪的手段拴住了我一輩子啊。

瑾川，這筆帳，回頭再好好跟你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