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風(fēng)景正好，江南富戶公子曹茂書讀的煩了，便帶著小廝出門去溜圈。
春石鎮(zhèn)並不是很大，從鎮(zhèn)東頭朝著鎮(zhèn)西頭去，用不了多長時間，所以來了雜耍班子這樣新鮮熱鬧的事物，當(dāng)真是傾巢出動去瞧。
曹茂也生了興致，便也跑過去瞧了。
那雜耍班子在鎮(zhèn)西邊紮了草臺子，一個蓄著小鬍鬚的中年男子叮叮噹噹的敲著銅鑼，“慶豐雜耍，鄉(xiāng)親父老快來瞧瞧?！?
不多時便圍了許多人，曹茂仗著自己十二歲的小身板擠在前面，看的清楚些。
待人來的差不多了，雜耍便開始了。
先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清麗秀致，眉心一點紅痣，穿著一身淡藍色的短衣，她坐在胳膊來粗的大銅環(huán)上從上空悠悠盪下來的，蕩下來便雙手雙腳抵住銅環(huán)四角轉(zhuǎn)起了圈，一時間又被盪到空中，她又單腳踩到銅環(huán)上，做了個嫦娥奔月的樣子，轉(zhuǎn)了一圈又把身子屈成弓狀蜷在銅環(huán)裡。再然後她就從銅環(huán)上下來，搬出一個奇怪的物事，上面一個尖尖的小角裹著棉布，那姑娘就用牙咬住那個小角反過來立著身子轉(zhuǎn)了起來，一時間當(dāng)真是掌聲雷動。
曹茂卻只是呆呆的，既不叫好也不鼓掌，只盯著場中的小姑娘瞧。
後來那小姑娘又做了什麼驚險動作，他也不記得了，只知道他回過神來時，場中已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嫵媚風(fēng)流，她正腳踩輪鞋在滿場舞動，身子妖嬈，衆(zhòng)看客更是叫好喝彩，身邊一個婦人卻撇嘴不屑道：“呸，什麼東西，都是破了瓜的爛貨了，還做出這幅黃花閨女的模樣來勾引人。”
他已是十二歲了，若不是家裡管的嚴(yán)，通房丫頭也該有了，書又讀的多，如何不懂那婦人的意思，只是他卻扔覺得還是方纔那姑娘好看一些。
再後來便是兩個壯漢在鐵柵欄內(nèi)馴獸了，那兩個壯漢各執(zhí)一把皮鞭，威風(fēng)凜凜，場內(nèi)的老虎獅子狗熊卻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皮鞭聲一響，便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只看馴獸師的顏色行事。
曹茂看的煩了，便鑽出來，卻不肯回家，而是悄悄跑到後臺去了。
後臺此時並沒有什麼人，班子裡的人都在前面，只有方纔那個小姑娘正哼著曲兒整理衣服。
見他進來就要叫，卻被曹茂捂住嘴巴，“噓，我不是壞人的?！?
那小姑娘也天真
爛漫，他這樣一說便信了，眨巴著眼睛看著他：“你是誰呀？”
“我是曹茂，你叫什麼？”
小姑娘道：“我叫蘭歡?！?
曹茂家裡管得嚴(yán)，小鎮(zhèn)又民風(fēng)淳樸，曹茂雖年紀(jì)比蘭歡大一些，卻也天真的緊。
兩個小孩不多時便混熟了。
“你那樣不疼嗎？”曹茂瞥見角落的銅環(huán)便問道。
“不疼呀，我從小就是這麼練的。那時候骨頭硬，總是練不成，桂香姐姐就掰著我的腿下腰，我嫌疼不肯練，她就答應(yīng)我，每練一次就給我一顆糖吃，後來就不疼了?！碧m歡笑著回答他。
曹茂聽在耳裡，卻覺得疼的很，又問她：“你爹孃呢？”
蘭歡現(xiàn)出迷茫之色，搖了搖頭，“我從來沒見過他們的，桐生哥哥說我家裡孩子多，我娘嫌我是個丫頭，就把我賣給班主了?！?
“那你班主呢？他對你好嗎？”曹茂又關(guān)切問道。
“他對我很好的，慶豐嬸子總是不肯叫我吃飽飯，他就偷偷給我饅頭吃。”蘭歡又笑瞇瞇道。
“班主的老婆虐待你了？”曹茂皺眉道。
“她對我倒是還好，她對桂香姐姐纔不好呢，總是罵姐姐是狐貍精什麼的，要是桂香姐姐去了班主房裡出來，她就拿笤帚追著姐姐打?！碧m歡這樣天真無邪的話說出來，曹茂卻明瞭其中內(nèi)情，卻不能對著她那雙眼睛說出這個話來。
“你瞧著我們的雜耍好看嗎？”蘭歡又問他。
“很好的，你沒聽到那麼多人叫好麼？”曹茂忙道，
“可是我卻不喜歡的?！?
“爲(wèi)什麼呀？”
“我也沒見過老虎獅子的，可是書上也說過它們威風(fēng)凜凜的，是萬獸之王，在山林中吼一聲，百獸遁逃的。如今那個樣子，我才覺得窩囊呢?！?
“花花和灰灰從小就跟著我們了，雖然班主偶爾會打它們，但是對它們很好的?！碧m歡忙搖手反駁道。
曹茂見她睜大眼睛鼓起嘴巴的樣子，心中癢癢的，也顧不上和她爭辯，問她：“你們?nèi)チ撕芏嗟胤近N？”
蘭歡點點頭，便伸出手來掰著指頭數(shù)點：“我們走南闖北的，去了許多地方呢，去過幷州，青州，禹州，我們還去過帝都呢?！?
“真好，我每日窩在春石鎮(zhèn)，什麼地方也沒去過，書
上說讀萬里書行萬里路，等我大些了一定要出去闖闖?！?
兩人真是有說不完的話，嘰嘰喳喳的說了許久，直到外面的雜耍演完了，曹茂才依依不捨的與蘭歡告別。
慶豐雜耍是里長請了來的，要在鎮(zhèn)上演夠五日。曹茂便每日跑出去找蘭歡玩耍。蘭歡也是小孩子性子，班子裡又沒什麼玩伴，第一次遇到與她年紀(jì)相仿，十分玩得來的朋友，自然開心的厲害。
到了第四日，蘭歡便有些不高興了，“茂哥哥，班主說，我們明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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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茂愣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怎麼這麼快，再留幾日吧。”
“留不得的，有德鎮(zhèn)前日已經(jīng)過來下了定金了，我們明天演完了就要動身了?！碧m歡遺憾的搖搖頭。
晚間曹茂回家吃飯的時候在飯桌上想起蘭歡就要走了，便發(fā)起呆來，奶孃見他那副模樣，便逗他：“小少爺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想娶媳婦了？”
曹茂的娘出身書香門第，瞪了一眼奶孃道：“說的什麼昏話？”
不想曹茂卻接起話頭來：“若是我想和一個姑娘日日在一處，該怎麼是好？”
“茂兒還小，不能想這些事情的，還是要好好讀書，金榜題名是正經(jīng)呢。到了那個時候，你想與哪家姑娘長相廝守，便娶回家是了?！辈苊哪赣H摸摸他的頭，笑道。
曹茂認(rèn)真將母親的話記在心底，鄭重點了點頭。
最後一日，曹茂便打定主意等蘭歡演完之後，便叫她出來，把懷裡的玉葫蘆遞到她手裡，“這個給你，母親說等我金榜題名後，就要爲(wèi)我娶我喜歡的姑娘。蘭歡，你等著我去娶你，好不好？”
蘭歡有些愣了，“爲(wèi)什麼要娶我？”
“你不想嫁給我嗎？”曹茂更是愣住了。
“嫁給你做什麼？”
“嫁給我，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你也不怕吃不飽了，也不用天天演雜耍了?！辈苊S諾道。
不想蘭歡並沒有注意到後來的話，只喜滋滋的接過玉葫蘆，“要是能和茂哥哥天天在一起，我就嫁給你?！?
“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要等著我去娶你?！辈苊ёm歡的辮梢道。
蘭歡也笑的開心十分真摯的點點頭。
卻不想這年少諾言，蘭歡記在心底，曹茂卻忘個乾淨(jìng)。
（本章完）